52-2
我橫越麥迪遜大道,朝公園大道走去。
現在我置身於四季酒店正後方,只要往正南方走兩個街區就可以到達那裡。
街道非常安靜,附近幾乎都是某某店的旗艦店和精品女裝店,現在都沒在營業。我往南轉上公園大道,接著又往東轉進五十八街。
沒看到什麼值得注意的。
這裡有些連棟住宅,但看起來全都一個樣:五層或六層樓高的門面豪華但單調乏味,低樓層的窗戶加裝鐵柵,高樓層的窗戶裝百葉窗,沒有一個窗戶是亮著的。有些是小國的領事館,有些是慈善機構和小公司用來炫耀自己功績的辦公室。有些人是給人住的,不過裡頭會隔出許多隔間。也有些一看就知道里頭只住了一戶人家,不過感覺上他們在緊鎖的門後很快就進入夢鄉了。
經過公園大道後,我走向萊辛頓大道。
蘇頓普萊斯酒店(Suttonplace)就聳立在我眼前。四周靜悄悄地,散發出住宅區的氣氛。過去,這個區域的中心其實是位於更偏東南方的地段,但樂觀進取的房仲將它的邊界往西北推(尤其往西推進最多,一路推到第三大道)。
這些新房子都沒什麼特色。
因此很適合當藏身處。
我繼續在附近漫步,往東西南北方四處亂繞。五十八街、五十七街、五十六街、萊辛頓大道、第三大道、第二大道。我踏上許多街區,但沒捕捉到什麼突出的場面,也沒什麼東西突然衝出來捕捉我。我沿途看見許多車,但它們都歡欣鼓舞地從A地衝向B地,沒有一部放慢速度、猶疑地前進,讓人覺得駕駛正在掃視人行道。
我也看見許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在長途跋涉的途中,看起來也完全無害。
有睡不著的遛狗人,離開東城醫院、下班回家的醫療人員,清潔隊員,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公寓門房。有個遛狗人走到足以和我交談的近處。她的狗是上了年紀的灰色混種狗,而她自己是上了年紀的白種人女性,目測大約八十歲。她頂著精心設計的髮型,盛裝打扮。身穿一件老派的夏季洋裝,就是一定要搭一雙白色長手套才完美的那種。她的狗悲傷地看了我一眼,她似乎認爲這樣就算是足夠的自我介紹了。
她說:「晚上好呀!」
時間將近三點了,所以理論上已是凌晨時分。
我不想讓她覺得我喜歡找人吵架,所以我只回了一句:「哈囉(hello)。」
她說:「你知道你用的那個字是近代的發明嗎?」
我說:「哪個字?」
「哈囉。」她說:「那是電話發明後才發展出來的打招呼方式,大家認爲拿起話筒後總該說點什麼。哈囉是舊有單字『哎唷』(halloo)被訛用後發展出的新字。『哎唷』其實是表達一時之間感到震驚或意外的用語。你碰到某個意料外的狀況,就會說,哎唷!也許是某個人被尖銳刺耳的電話鈴聲嚇到才那樣說吧。」
「是啊。」我說:「有可能。」
「你有電話嗎?」
「我用過電話。」我說:「我當然也聽過電話鈴聲。」
「你會覺得那個聲音很煩嗎?」
「我總是認爲電話鈴聲本來就該引人注意。」
「嗯,那再見囉。」那位女士說:「我從沒和別人聊得這麼愉快。」
我心想,她應該要補上「在紐約」三個字。那位女士走了,老狗跟在她身旁。我看著她的身影往東移動,然後往南轉進第二大道,最後消失了。我掉頭往西走,結果前方二十英尺處有輛金色的通用Chevy Impala緊急煞車,停在排水溝上。雷歐尼走出了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