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我們回宮!”慈安慌慌張張的把皇上帶回了慈寧宮,她幾乎是把他半抱到龍念上,用衣服遮着他身上的疤痕,周圍的人並沒有對這樣的舉動起疑,天花是致命的,一個母親做出如此愛護子女的舉動並不奇怪。
但是李蓮英卻覺得這件事不對勁,太后歷經朝廷顛簸,絕對不可能在這麼多位太醫面前如此失禮,他的心猛的沉了一下,該不會是皇上……
“蓮英,把門關上,沒有哀家的旨意,不允許任何人進慈寧宮!”慈安把小皇帝拽到了房間中央,她顫抖着解開他衣服上的扣子,反覆看着他身上的傷痕,那一個個像是紅痘一樣的傷痕不只出現在皇上的手臂上,連他的肚子和脖子都有。
“沒事的,沒事的,額娘在這呢。”慈安讓皇上躺到自己的牀上,用被子給他蓋的嚴嚴實實,她的腦子裡不停回憶着光緒皇帝的死期,可是那個自己看過很多遍的數字卻無論如何都回不到她的腦子裡。
“額娘,您別害怕,兒臣沒事。”小皇帝很懂事的給皇太后擦了擦眼淚,但隨後又立刻把手放回自己的被子裡。
慈安卻把這隻手握住了,她不怕這個孩子會把天花傳給她,只是傷心自己無力幫助他。
得天花的病人並沒有什麼有效的治療藥物,它只能依靠自身的免疫能力,從出痘到化膿再到結痂,一步都不能少,結痂脫落之後天花就會痊癒,不過很多人都死在了化膿脫落的那一步上。
慈安一直都想改變歷史,但是她怕她的改變會造成一種蝴蝶效應,可能很多人都會應她而死,包括這個本來還應該有幾年生命的小皇帝,可能也會因爲她的野心而成爲這個犧牲者。
“皇太后,湯學士來了。”李蓮英一直守候在門口,他勸了湯學士很久他都不肯回去,想到這個西洋人總有些特別的事情,所以他也只能違背皇太后的命令進來通傳。
“快請,快請!”皇太后慌張的應答着,中國的藥物如果不能起到作用,也許西洋有醫治天花的特效藥。她跑到了門後,花盆鞋在這個大殿之中踏踏的作響,攪的人心裡惴惴不安。
湯學士就站在門口,慈安打開門的時候兩個人差點撞到了一起,他做了這麼久的帝師,從來沒見過皇太后慌亂成這個樣子,她的髮絲從她的大拉翅上散落下來,臉色無比的慘白。
“oh,MyGod”湯學士忍不住叫了一聲英文,皇太后在他進門之後迅速關上了房門,她用身體抵住門縫,雙手扣在門板上,不停的發抖。
“皇太后,我知道天花在大清看起來很嚴重,但是西洋的治療效果一直不錯,是可以治好的。”
湯學士已經聽說有人感染天花的事情,其實這種病在西洋學說中也是傳染性極強的重病,不過也不至於到談花色變的程度,治癒率還是有的。
“那你幫哀家看看皇上,皇上不可以出事的。”慈安把湯學士拽到牀邊,她把皇上的手臂從被子裡拽了出來,不過皇上這一次卻極爲的不配合,他將身體蜷縮在被子裡,壓緊了四周的被角,不讓其他人觸碰。
“皇上,湯學士會治好你的。”慈安的力氣比皇上要大的多,她把被子拽了下來,讓湯學士看皇上身上的傷痕。
湯學士的神色有一些不自然,他囁嚅着欲言又止,突然跪在地上謝罪,“請皇太后贖罪,爲臣……爲臣……”
他的樣子很爲難,慈安以爲是皇上併入膏肓難以治癒,差點就跪在這個男人的身前,求他救救自己的兒子,但是得到的結果卻是皇上得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天花!
“皇上最近在學習製作蠟像,燙傷再所難免,但是爲臣沒想到這個燙傷竟然會傷到皇上的整條手臂。”
湯學士的臉上都是歉意,所有父母都害怕自己的孩子受傷,更何況這次的學生還是皇上,只不過他不明白爲什麼皇上傷的這麼厲害,卻從來沒有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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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傷?你確定?”慈安的臉色沉了下來,其實她看到皇上躲閃的眼神就知道湯學士說的是真的,這個孩子竟然在裝病!
“爲臣確定。”湯學士看了看滿眼哀怨的皇上,這個傷痕一定是皇上耍的小把戲,只不過熱蠟灼傷皮膚的感覺很疼,這個孩子竟然能對自己下得了這麼重的手,難道大清的人都是不怕疼不怕死的鋼鐵戰士嗎。
“胡鬧!”從湯學士離開後,慈寧宮中就傳來太后的訓斥聲,小皇帝也一直留在慈寧宮內,不過他並沒有得到一位帝王的待遇,而是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站在房間的中央。
房間裡的宮女太監都被趕了出來,他們趴在門口小心聽着裡面的聲音,現在宮中有天花之危,一大羣人拿着石灰水不停的忙來忙去,可是皇太后竟然把這些消毒的人都趕了出來,如果皇上和皇太后出了什麼事,那就算是保住了整個紫禁城又能怎麼樣。
“說!你到底知不知錯!”慈安拿起宮女打掃房間的雞毛撣子往皇上的小腿打去,雖然皇子也捱過打,但是最多是打打手心,連先皇都捨不得對自己的孩子用重刑,慈安這個舉動無異於是有些冒犯先祖。
小皇帝緊咬着自己的嘴脣,他什麼話也不說,但是那堅定的眼神卻告訴慈安他認爲自己做的一點都沒錯。
“哀家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慈安覺得自己的肺都快氣炸了。
在現代社會中,她每次聽那些已婚已育的婦女說起家裡小孩不聽話的時候,她都覺得她們多此一舉,一個孩子能有多難教,完全是那些女人沒有能力罷了。
但是現在皇上的作爲讓她覺得自己十分無力,那些管理企業的方針根本就不管用,她也忍不住走上了打罵這條道路,“讓你不爭氣!讓你不爭氣!”
最後慈安坐到地上嚎啕大哭,皇上爲了能陪着秀寧格格,將做蠟像時的蠟油滴到自己的胳膊上,他極力把這個傷痕僞裝成天花的樣子,這樣在秀寧格格病發隔離的時候就可以和他在一起。
但是他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皇上,如果不是慈安及時發現傷痕不對,皇上病重的消息就會傳到恭親王府,那剛剛平息的事情就會捲土重來。
“皇額娘,您別哭了,兒臣只是不想秀寧走,兒臣也省不得皇額娘走。”小皇帝哭的有些語無倫次,在他這個年紀根本就不明白什麼是愛情,他和秀寧是一種剪不斷的親情,慈安對於他來說是母親,而秀寧則是他的親姐姐。
這個孩子的哭聲讓慈安覺得有些說不出話,兩個人在慈寧宮的房間中互相擁抱着哭了很久,這個哭聲一直圍繞在慈寧宮的上空,悲鳴之聲讓整個宮廷的人都覺得動容。
恭親王的心也隨着這個哭聲七上八下,在他剛剛聽說皇上可能得了天花的時候,他簡直是覺得老天開眼了,所以他立刻趕進宮在慈寧宮外等待裡面的情況。
開始他聽到皇太后哭的時候還以爲是皇帝駕崩了,簡直想回家拿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龍袍舉行登基大典,不過後來得知皇太后不過是因爲孩子不聽話,他在慈寧宮的門口使勁跺了跺腳,這個女人是在拿他開玩笑嗎。
天花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像是一場鬧劇,宮中經過徹底的消毒和檢查之後,發現染病的只有秀寧格格一個人,這就像是上天的安排一般,獨獨把這份苦難降臨在這個可憐的女人身上。
慈安請靈隱寺的高僧進宮,圍着萬福堂唸經,不過慈安不是一個相信鬼神的人,她問過在裡面負責照顧秀寧格格的太醫,情況並不好,現在秀寧格格處在化膿與結痂的中間階段,這個階段最容易引起高燒,很可能其他的器官也會隨之衰竭。
慈安揮了揮手,她已經不想再聽到這些回報,皇上爲了秀寧的事情已經快和她這位母后鬧翻了,差點就動用了御林軍去搜查恭親王府,想在秀寧格格出事前讓她見自己的阿瑪最後一面。
慈安扶着自己的額頭半靠在牀榻上,各省各府重新推選的議事院人員已經呈報上來,朝廷的考題需要儘快決定,不過現在都沒有什麼頭緒,現在只能夠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皇太后,高僧的弟子想面見太后。”李蓮英走進房間稟告,他知道太后的精神不好,佛法可以寬心,能夠聽聽高僧講經,也許能夠梳理情緒。
慈安點了點頭,她現在的話越來越少了,雖然她的面容還很年輕,但是心情已經被這些事弄的無比蒼老了。
“阿彌陀佛。”大師的弟子從門外進來,他一襲黃色的袈裟,腳上套着灰色的布鞋,慈安本來以爲他進來是想講一些緣起緣滅的大道理,所以閉着眼睛不說話。
可是這個弟子卻突然冒出了一句十分調侃的話,“好好的一個姑娘,非打扮成一個老太婆,不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