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秋派董放到長安是爲了平息收尾,而他所謂的平息收尾,可不是什麼真的平衡各方利益,把事情解決掉。
在那些世家子的眼裡,他更像是來搞事情的。
因爲,自從他主持了於氏大酒樓和於氏糖水店的開張之後,西域的胡商們更加不願意買這些世家子手上的貨物了。
一個慨念,就足以讓包括這些世家子本人在內的所有人看空絲綢未來的價格了。
所以,他們得降價才能將手上的絲綢出手,比市場價高五成不行,那就只提高兩成出售。
只提高兩成還不行,那麼,直接以平價將絲綢交易給他們。
要知道,平價的話,這些世家子們其實已經吃虧了。
畢竟,他們拿着絲綢,本就可以在大唐市面上買同等價值的其它任何貨物,或者兌換成銅錢貨幣,而在此之前他們所做的收集,運輸等工作,都白貼了,還交了好多關稅,他們才把手中的絲綢運到長安。
然而,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即便是平價出售,那些西域胡商們也還是不理他們,甚至,再三到東宮去找李建成退還他強行借給商隊的駱駝。
最後沒有辦法,那些世家子只要再降,以低於市價一成的價格,將手中的貨物免息一年借貸給那些胡商,他們這才勉強願意坐下來談一談。
如果以這個價格成交,加上人工運輸和之前繳納的稅收消耗,其實所有世家子的虧損,都在兩成以上。
而由於貨物都是借貸出去,稅吏根本收不到多少稅,不僅會讓李建成在朝堂上拿不出亮眼的政績,也會讓那些一心想要攀附李建成,從而走上升官發財道路的世家子們對他失去信心,有一些人,甚至已經開始暗中接觸李世民身邊的人了。
只是他們沒想過,於秋是什麼人。
設這麼大的局,就只爲坑世家子們虧損兩成,可不是他的風格。
在秦王府里美滋滋的吃着於秋送過來的水果的李世民這幾天心情很好,李建成踢到了於秋這塊鐵板,他只需要在旁邊靜等他作死就行了,在他的大手一揮之下,一道流言,已經在長安的街市上散播開來了,這也是於秋寫信給他說的另一個計劃。
流言的內容是:西域胡商本輪攜帶的貨物價值過高,已經引起了關外各路響馬,突厥部落,甚至吐谷渾的人注意,他們打算聯合起來,搶劫這些胡商,提前派了過來盯梢的人,都有好幾撥已經隱藏在長安城內了,只要胡商團隊一出關,肯定會被搶。
這個消息很勁爆,只在半日之類就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傳播開來,頓時,那些在客棧休息的胡商,也露出了一副我好怕怕的樣子,不僅不收那些世家子的貨了,還將駱駝上的貨物都卸了下來,一副不敢出門的樣子。
而聽到這個消息,更着急的反而是那些世家子。
他們也不敢催促這些胡商快點完成交易之後上路啊!
萬一他們在路上被別人劫了呢?自己借貸出去的貨物,豈不是白送給那些劫匪了?
於是,派人保護這些胡商出關的想法,就在他們腦海裡萌生了。
夜晚,董放造訪秦王府,被奉爲上賓,一番寒暄問候之後,李世民與董放相對而坐,邊吃邊聊了起來。
“你家公子公子來信說,只要我出兵朔方,就能助我平滅樑師都,傳播流言,就是爲了促成我出兵手段,不過,後續計劃是怎樣的,還沒有告知我,不知你能否明言,免得我到時候出錯。”李世民看完於秋的書信之後,心中其實已有腹稿,不過還是想聽聽於秋身邊的人是什麼看法,故意開口問道。
“秦王殿下只需要將兵馬拉到朔方郡內,伺機而動就可以了,哪怕只是三萬剛徵召上來的新兵也不妨事,我家公子會將平滅樑師都的機會送到你面前的。
不過,公子讓我提醒您,您更應該考慮的,是滅了樑師都之後應該怎麼扛住來自頡利的壓力,我家公子只負責幫您滅樑師都,剩下的事情,他可是一概不管的。”董放提醒道。
“你今夜造訪,該不只是爲了提醒我一句吧!”李世民納悶道。
以李唐現在的家底,可經不起頡利來一場幾十萬人規模的大戰,這也是爲什麼樑師都一直能在朔方郡耍橫的原因,因爲他奉了頡利爲主,打他就等於跟突厥開戰,沒有將內患全部清除之前,李唐可不敢動他。
董放笑道,“當然不是,還有另外一個提醒。”
“請講。”李世民伸手示意道。
“倘若今冬與突厥開戰,明年大唐的糧食便將依舊處於緊缺狀態,可以多種一些,但是,桑麻,卻要儘量少種少養,否則,會坑害百姓。”董放開口道。
“桑麻要少種少養?莫非,真如你所說,洺州已經生產出了大量的羊毛布料,可以用於製作衣物?”李世民是知道於秋山莊裡的蠶房和織房的,一臉驚色的道。
如果真的如此,那麼,大唐的生產格局,就將會有大變化,如果朝廷不及時調整,可能就會出大亂子,畢竟,牛羊這東西,突厥多比較多,而絲綢織物貶值,受損的會是中原所有人。
見到董放點頭,眼珠子亂轉的李世民瞬間就想到了很多事情,最終卻是朝門外的親衛喊道,“去請輔機過來一趟。”
不多時,長孫無忌便來到了廳堂之中,待得李世民將於秋搞出了羊毛織物,今後可能大量產出,衝擊原有的紡織市場之後,長孫無忌也是眉頭大皺,最終卻是開口道,“殿下,王府儲備的絲帛咱們可得加快出手,否則,只怕會比那些世家子虧的還慘。”
“這,只怕還是於秋的設計,看是,咱們不得不接招。”李世民苦着臉道。
他本以爲自己是隔岸觀虎鬥,卻不想,自己也被人拉下了場,於秋纔是真正在隔岸看自己兩兄弟斗的人。
“秦王殿下也不必自哀,您已經與我家公子合作經營,賺錢到的利潤,又何止在絲帛上的一點損失呢!而且,只要在軍政方面不斷累積功勞,折出去些許小錢,又算的了什麼呢!”董放微笑道。
李世民聞言,一臉憤恨之色道,“這哪裡是一點小錢,秦王府和長孫氏手中的絲帛,價值至少五百萬貫,就算折一成出去,也是五十萬貫。”
“是麼?這樣的話,秦王殿下這次恐怕就要折出去一兩百萬貫了,因爲,那些世家子們,已經在以低於市價一成的價格,與西域胡商們談交易的事情了。
只是,這點錢對於我家公子來說,仍然是小錢。
作爲朝廷的當權者,您應該避免所有百姓受損,這樣省下來的纔是大錢。
據我所知,您現在是朝廷的尚書令,有權對於全國的耕種規劃作出決定,只有讓百姓們合理的根據形勢,種植經濟作物,才能保證他們的利益。世家子是虧是賺不要緊,百姓們賺錢,纔是有利於朝廷財稅的事情。
我家公子說,這叫做宏寬調控。
我們洺州,明年就會開始調控。
比如,境內的三百萬畝上田,全部都會種上糧食,而將近五百萬畝的中田,卻根本不會種糧食,而是會種上金花菜馬唐草等生長繁殖力極強,原本被大家當成野菜和野草的植物。
因爲,三百萬畝上田產出的糧食,足夠所有洺州百姓一日三餐了,可明年我們的養殖規模會擴大好幾倍,牲畜家禽需要大量飼料,沒有這麼大規模的草料種植,解決不了問題。
你們李唐朝廷,缺什麼,多什麼,你這個尚書令,可要提前摸清楚,不摸清楚,明年像這次賣絲綢時的囧境就還會出現。”
聞言,端坐在案几前的李世民久久不語,最終,拱手朝董放施了一禮道,“我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