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峰頂,三棵鬆奇鬆盤踞,雖非名種,卻也不是平平之輩,蒼翠濃密,幹曲枝虯,頗有一番古樸之美。浩渺雲海間,一座小屋在林葉間若隱若現,隨着周白來到山頂方纔發現它並非建於地上,而是建在一顆極爲粗大的松樹之上,以一根粗壯的樹枝爲基礎,向樹幹內部略作擴展,半在樹幹之內,半在樹枝之上,甚是穩固。
它的外形亦是因樹取形,雖不像其他木屋那般整齊規則,卻別有一種自然的美感。兩座木屋修建得別緻雅觀,而又不落俗套,可以想象,修建它們的也必是一個落拓不羈、瀟灑自如的人。
“這雲天青倒也是個雅人。”美女可以讓人心生愉悅,美景亦然。周白看着與自然相融一體的樹屋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雲天河撓頭道“嘿嘿,樹屋住着是涼快,就是蚊蟲太多了,每日還得用陣法驅散。”
周白聞言哈哈大笑“天河果然是個妙人。”雲天河性格單純,雖不太會說話,卻往往一語中的,世間追捧自由嚮往自然的人不少,甚至就連周白小時候看完武俠小說之後,也做過隱居山林不問世事的夢。
然而真正願意拋棄便捷舒適的生活與世隔絕的又有幾人呢?
周白一種以爲‘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是出自野子,後來才知道這是高曉鬆的話。
野子曾經說過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周白曾經在嚮往這種生活,可是當他去過北地之後,自己的夢想就破滅了。
風吹草低見牛羊,同樣見到的是如蜂巢般恐怖的蚊蟲,宛如黑霧在草叢中掃蕩,每一隻都面目猙獰,行同狗彘。
青鸞峰位於靈脈之上,四季如春。隨着一夜秋雨,山下草木已日漸枯黃,而峰上卻風光依舊,鳥鳴蟬幽,生氣勃勃。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周白透過煙雨霧氣,目迎紫萱壽陽之行,又送紫萱繼續南下。
雲天河眯着眼睛朝山下看了看,疑惑道“周白前輩是爲了躲那個紫衣姑娘纔來的嗎?”
周白詫異的看向雲天河“你能看得到?”先別說這高高聳立青鸞峰,單是這雨後濃霧和遠處密密麻麻的人羣,就絕對不是常人視線所能達到的。
雲天河撓頭道“眯着眼睛不就看到了嗎?”雲天河憨笑道“那麼多人裡面就一個氣息縹緲的姑娘,表情又帶着一種化不開的哀怨。如果不是她,前輩又爲何面露愧疚呢?”
啪~一個石子砸在雲天河頭腦勺,雲天河扭頭便看到了一臉生氣的韓菱紗。
“菱紗,你幹嘛砸我啊?”雲天河跑到韓菱紗身前疑惑道。
“你這個呆瓜到底懂不懂!有些事情看破別說破。”韓菱紗小心的瞥了眼周白,生怕他惱羞成怒。從始至終她對周白都帶有一種莫名的敬畏,就連面對玄霄的時候,她都不曾如此謹慎。
周白看着不遠處吵吵鬧鬧的兩人,搖頭苦笑。一步踏出,從崖上徑直而落。
距離安祿山和史思明的反唐已過了兩年,目前正值叛軍勢大,各地軍政混亂節度使相互戒備的時候,隨着西域同羅、奚、契丹、室韋等異族南下,壽陽居民不免陷入恐慌之中,大量百姓向外逃散,原本就不甚的開闊的官道上,人頭攢動。
人的情緒是會傳染的,就連知府和守將都無法去阻攔這蜂擁的人潮,焦慮之中的人連官府都不會相信,又怎會相信妖物?在他們看來依靠妖邪守城純粹是無稽之談。
茫茫人海,唯有一個紫衣女子略顯突兀。
紫萱逆流而上,清秀的眉宇間帶着一絲抹不開的哀怨,她身爲女媧後人,人族遭難她自會心生哀痛,而哀痛人間戰亂之餘是否有一個讓她討厭的人影呢?這一點她不想承認。
如今再次孤身一人,她置身人海,突然感覺到了莫名的空虛,當初她是如此渴望成年,成年之後她就可以逃離那個陰暗的幽都,現在的她突然有些想家了。
將龍葵留在渝州後,她鬼使神差的坐上了南下的商船,又鬼使神差的在壽陽附近下船,逆着人羣,她穿過了略顯空寂的壽陽,來到了巢湖之畔。
“來人止步!巢湖已屬居巢國管轄,嚴禁人族靠近!”一隻遊魂飄出水面,手持玉圭訓斥道。還未等他再說什麼,就一隻陰氣化作的巨掌將他拍入水中。
“蠢貨!”水面分開一道豁口,槐米踏浪而出,雙目精光涌現,身外妖靈流轉。
“見過紫萱前輩...”槐米頷首道。幾年的修行讓它身上的戾氣磨去大半,隨着境界增進,它愈加了解修行界的殘酷,實力爲尊不是空談。
無論是當初的周白還是那柄冰焰之劍中寄居的玄霄分神,都不曾將所謂的妖國放在眼裡,即便今日的它在大能眼中也不過螻蟻。
紫萱透過槐米的目光看得出對方的敬畏,並非是因爲她的實力,而是她和周白之間的糾葛。
紫萱搖頭嘆息道“既然此地已歸妖國管轄,那我也不好逗留。”
見到紫萱離開,槐米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口提了一句“前幾日巡邏的妖兵好像見到周.....”話音未落便是一口鮮血吐出,神魂被一道劍芒撕裂大半,槐米麪前一黑從浪頭跌落水中。
失去意識之前,似乎聽到了周白的聲音。
“我的行蹤何須你多嘴?”語氣淡漠中帶着一絲殺意。
水面周白憑空而立,微笑道“好久不見。”
紫萱嘆息一聲“若是不出現多好。”若是周白不出現,在她對這個世間覺得乏味的時候便會返回幽都,守着女媧神像靜修百年,如今周白的出現讓她的哀怨又多了一分。
青鸞峰上,兩人看着山下逃難的人海,紫萱嘆息道“你不是在躲我嗎?”
周白沉默片刻,輕聲道“看到你獨自在人海中逆行,我.....”接下來的話他已不能再說。
紫萱後退一步摸着溼潤的紅脣,露出一抹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