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勒、敕連、庫提、伏羅四部挑起的戰爭很快席捲柔然諸部全境,是否遵從神喻成爲唯一的標準。隨着四部人馬的漸漸膨脹,不從神喻自然被族滅;遵從神喻也只能附庸四部生存。越往後,四部的貪婪越是昭然若揭。而這時,其餘諸部已經無力反抗。
武媚娘只有密切關注。如今的月牙海,已成爲柔然的世外桃源,每天都有部落被打敗、失去家園的零星人羣逃到這裡,在明誓追隨聖女後,成爲建城大軍中的一員。侍女們也輕車熟路,挨個爲逃難人們敷藥、療傷,分發糧食。月牙海的氣氛,始終祥和安寧。
新城在一天天壯大成形,那座石山,如今大家都叫它聖女峰,新城建在半山以下,所有人都尊之爲聖城。大量採石構築山下城牆,山城裡自然有了道路、石窟洞廳、房屋,更多依附而來的牧民在城牆內側胡亂搭着帳篷,是有些混亂,可生活令人踏實。
還是有陰影飄來,就在月牙海逃難人數突破三萬的時候。四部征戰的腳步還沒停下,但不妨礙圖穆爾派出使者,向聖女明確提出戰後要接收這些牧民的要求。武媚娘不置可否,吳安然卻冷笑連連,這段時間盡當石匠、木工,強敵要來卻是太好不過了,雖然精神大振,他還是謹慎地派人急報楚天放和楚錚。
在幷州刺史府,楚天放這兩月過得悠哉遊哉,王烈整頓幷州軍務馬不停蹄,要跑遍北疆四郡;他留在刺史府卻是很閒,侄兒楚名仕已出任刺史府長史,府屬諸曹事理得井井有條,只有兩件事才需要他認真琢磨:王烈快轉完四郡了,運往月牙海龐大的糧隊和消失的衆多囚犯該怎麼解釋。
王烈迴轉比他想的還快了數日,畢竟上了年紀,看上去精神雖好終究難掩疲色。楚天放忍不住揶揄好友:“老傢伙大半輩子騎馬,這才兩月就顛得坐不住了?”王烈哼了哼:“草原上亂成一鍋粥了,你不知道?
“知道啊,柔然諸部內爭而已,你急什麼?”
“我想幹脆一鍋端了它,年後要伐秦,這柔然,亂得不是時候。”王烈眉頭緊皺。
大話而已,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何況草原遊騎飄忽不定。楚天放也不點破:“柔然諸部年前才向我大趙臣服,出兵豈不令世人齒冷?”
王烈冷笑:“這就是你送人送糧的理由?我看那個什麼聖女有點邪門,你不怕她一統柔然諸部?到時於我大趙何益?”楚天放顯得胸有成竹:“老夫扶持她就是因爲她勢力弱小,只望她能牽制住圖穆爾……”
看楚天放臉色不似作僞,王烈禁不住哈哈大笑:“你這老貨一輩子猾得象頭狐狸,這回算是瞎眼了——我這兒有今天才收到的諜報!”順手丟給他一張破紙。
楚天放急忙接過來,每天散衙後鷹堂才悄悄入府遞送當天情報,王烈既出此言那今天一定有大事發生!破紙上文字很長,內容讓他震驚不已。原來赤勒四部居然在征戰最後兩個小部落時受到重挫,連諜報斥侯都弄不清名字的兩個小部落裡竟然冒出了三個絕世高手,亂軍中悍然刺殺了圖穆爾和那日鬆兩大可汗!兩個小部落最終還是被滅了,三個高手從何而來卻疑雲重重,四部聯盟頓時破裂。即將混戰之際,聖女的使者到了,宣告天神諭言的“天可汗”已經降生,四部戰士頓時歡呼不已,戰意全消。如今四部可汗、首領已趕往月牙海。
破紙在楚天放手裡飄落,王烈笑得幸災樂禍:“後悔了吧?這個聖女一統柔然,往後定是我大趙心頭之患。趁她立足未穩,你說端不端?”
楚天放踱來踱去,良久纔看着王烈笑容可掬、一臉討好:“你我可是一輩子交情了,有件要事——前提是你不能發怒,且容我慢慢道來。”
在月牙海當了兩個多月的石匠,吳安然慢慢有些喜歡這個地方了。生活簡單,無須多慮,徐景清親自在照料他的生活,雖然難免會因此聯想到她的師姐,可這種曖昧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他在巖上認真開石,徐景清一旁戳戳點點,惹得他心思發飄,多好的氛圍!這時巖下偏偏傳來裝腔做勢的咳嗽,頓時破得乾乾淨淨。吳安然大怒回頭,一看之下驚得非同小可,巖下來人竟是赫連雪。“吳兄果然好興致,”仗恃是老友,赫連雪一點擾人清夢的自覺都沒有,羞得徐景清一躍而走。“你怎生找到此處?”吳安然先狐疑,繼而心頭雪亮:“原來是你們,——聖門殺了圖穆爾!”赫連雪喜見老友,想也沒想:“這有什麼奇怪的,如今聖門和楚家交好,知道了聖女是誰,焉能不幫?”噎得吳安然頓時無語。
赫連雪現身的同時,武媚娘房間裡也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楚重出生才三天,自是須臾不願假手他人,懷抱楚重,武媚娘正倦倦地坐在木椅裡養神。眼前一個高大身影突現,武媚娘卻很鎮靜,抱着孩子微微欠身:“媚娘見過刑門主。”“聖女無須多禮,”刑無舫柔聲溫言:“刑某來此,只爲一瞧這個孩子罷了。”
武媚娘大大方方遞給他,刑無舫把楚重抱在懷裡仔細端詳,末了讚不絕口:“大好資質,果然和他父親一樣,卻是天生任督兩脈盡通!”這才把楚重還給武媚娘,認真言道:“如此資質,刑某見獵心喜。可願他入我聖門?刑某誓以衣鉢傳之。”
武媚娘又驚又喜,繼而面露無奈:“媚娘自無異議。可您也知道,這孩子姓楚名重,媚娘難以自主,此事恐得報楚相定奪。”
刑無舫也以爲然,不復多言。武媚娘卻很好奇:“門主,我聖門也有意傳教草原?”“正是,”刑無舫坦然解釋:“聖門中不少兄弟,血統相貌一如柔然諸部。我門和葉門誓不兩立,大趙豈可久居?難得楚家亦有此心,此地當是帝王之基也。”
武媚娘默然無言,心裡沉悶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