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安看起來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給刺激傻了,反覆的問她是不是真的懷孕了,她在確認她聽到的消息沒有偏差。
她知道懷孕是一件好事,她應該感到高興,應該要笑。
可她這麼靜靜躺着,一句話都沒有說,溫熱的眼淚便從眼角滑落。
那是她控制不住的情感。
安華只當她是喜極而泣,一邊笑着安慰她,一邊拿了紙巾幫她擦眼淚,
蘇喬安的眼淚跟被打開了閥門的水龍頭一般流個不停,怎麼都停止不下來。
那份來勢兇猛又陌生的情感好像不屬於她,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悲憫。
她等這個孩子的到來,好像她想象的還要久。
那份複雜的情感,她無法完全消化。
哭累了懨懨的閉了眼休息,臉的淚痕還沒幹,眼睫溼、潤還留有細小的淚珠。
她昏昏沉沉的睡着,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在叫她醒來。
可她不想醒,她怕醒過來會發現那只是自己所做的一場美夢。
怕醒來後,夢破了。
從滿懷希望到絕望的痛苦過程,她不想再次去體會。
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還閉着,意識卻是清醒的。
好像有個人一直在她身邊陪着她,很溫柔的和她說着話。
她艱難的掀開眸,藉着病房內留着的牀頭燈看清楚了此時此刻守在她牀邊一動都不敢動的人。
見她醒了,褚江辭纔開口問,“餓不餓?”
蘇喬安搖頭。
“肚子還疼嗎?”
她還是搖頭,像是失去了言語功能。
褚江辭握着她的手舉着湊到嘴邊,親了又親,“還好你沒事……”
他接到安華的通知後,立刻趕到了醫院。
起初,他沒有聽清楚蘇喬安是爲什麼進了醫院,他只怕蘇喬安是不舒服。
當他知道蘇喬安懷孕,他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一時間百感交集。
安華笑他們不愧是夫妻倆,反應一模一樣。
其實那只是她不知道這個孩子對於他們來說有多麼的難能可貴,他都已經做好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的打算。
甚至還在想改怎麼樣告訴蘇喬安,她可能不會再有孩子的真相。
如今……
如今蘇喬安懷孕了,這是個意外之喜,也是蒼給他們最大的恩賜。
“你都知道了嗎?”蘇喬安嗓音輕柔,“醫生應該都跟你說了,是嗎?”
“嗯,都說了。”褚江辭緊緊握着她的手,“是我太大意了,還好今天你和孩子都沒出事,不然我……”
蘇喬安彎脣淺笑,打斷了他,“別亂想了,我這不是沒事嗎?懷孕是好事,你不要總是苦着臉,應該高興纔對”
“我很高興,也很慶幸”褚江辭鬆開了緊抓着她的手,覆在她小腹,“很慶幸我們還會有孩子,很慶幸這裡會有一個小生命慢慢的成長。”
他想將過去的遺憾和愧疚都彌補在蘇喬安身,他不想離開蘇喬安半步,怕錯過孩子成長的過程。
“醫生說我什麼時候能出院了嗎?”蘇喬安輕輕嘆息,“我不想待在醫院。”
她是在醫院住怕了……
“我明天再去問問醫生具體的出院時間,但你得答應我這幾天不可以下牀,不能亂動。”醫生已經三令五申的提醒過他們當家屬的,說蘇喬安有舊傷在身,能懷孩子這很難得,所以讓他千萬要看住了蘇喬安,好好照顧她,能不下牀不下牀,能不翻身不翻身,她這一次險些流產的緣故也是因爲過去子、宮受過傷害,再加她運動過度,心事鬱積,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打壓纔會連累到肚子裡的孩子。
醫生所說的,他都認認真真的記下來了。
算醫生不說,他也不會讓蘇喬安胡來。
當年蘇喬安的事,他已經知道的很清楚了,她曾被多個醫院判診是很難再懷孕,即便懷了孕也很難保住孩子,很難保證孩子不會在日復一日的成長而流逝。
“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分寸。”蘇喬安覺得好笑,“你覺得我會那麼魯莽,拿好不容易懷的孩子來冒險嗎?”
她擡手輕輕撫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眉目溫柔而恬靜,“我會好好保護他,讓他平平安安的降生。”
她昏睡的那段時間,一直陷在一個噩夢。
四周都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而且烏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等能看清楚東西了,她方纔發現她站在一個老舊破落的樓梯間。
有個大肚便便的女人躺在樓梯下頭,長髮蓋住了臉,根本看不清容貌,她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那女人身下那一灘刺目殷紅的血。
很怪,那個女人明明什麼話都沒說,她卻好像聽見了對方痛苦而絕望的哀鳴。
女人在求救,在悔恨。
她想下樓去幫忙,身子卻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在絕境求生,看着她肚子裡的小生命慢慢的流逝。
她能清楚的體會到對方的痛不欲生,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無措恐慌。
看着那不過幾步之遙的女人,她喉嚨發澀,臉也早也爬滿了熱淚。
意識清醒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離開自己,那對於一個母親來說該有多痛啊?繞算是切膚之痛也不過如此……
她哭得不能自已,情緒異常激動。
“我什麼都不要了,是我錯了,我認錯了,我只要我的孩子……”
“褚江辭,你厭我當着厭到如此地步,連我的孩子都不放過嗎……”
……
那含着血淚的聲聲質問一錘重擊在她心,心臟驟然緊縮,被死死揪着。
呵……
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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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那麼聲臨其境,會那麼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情緒波動,都是因爲那個人是她自己。
從最初的期望到最後悔恨的絕望,她都切切實實的又感受了一遍。
孩子離開時,她的無能爲力讓她產生了自我厭惡。
她恨褚江辭,更恨軟弱無能的自己。
蘇喬安猛地閉了眼,將那噴薄的情緒牢牢鎖死在眸,蒼白的脣緊緊抿着,抿成了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