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雙清誰春主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聽完我的故事後,武平侯並沒有投桃報李,回饋我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對於我們在飛鳳鎮遇險的經歷,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邪術巫教橫行,非雷霆峻法不能滅絕。”言簡意賅,不怒,不憤,不悲也不嘆。

今天已是臘月二十八,整個沁園都在忙着過年的事情,我是個孕婦得到特別的照顧,所以有閒功夫到其他院子裡串門。

伊春德果然如同沈豔蘭預測的一樣,被秦彰之扶了正,如今她是名正言順的秦家大少夫人,西安守備的妻子,身份地位今非昔比,就連孤獨雲容的女兒秦道相也由她來進行教養。丈夫前妻的女兒,加上她的親生女兒秦道升,兩個小孩子,小姑娘雖然不如男孩子調皮,卻也讓她忙得夠嗆。

不過,依我看來,她分明是樂在其中,即使是用最挑剔的眼光來看,她這個繼母都是最稱職的。

她,還是以前那個善良單純的女子。

秦道相回來纔不過三個多月,已經完全不是我在荊州城中見到時的樣子,她活潑可愛,據說身上穿的,房間裡使用的,幾乎每一件都是伊春德親手縫製或者精心挑選,這天我到露香院時,看到道升的管教嬤嬤殷媽媽正在指導道相禮儀舉止。

見我大冷天的過來,殷媽媽白皙的臉上綻開一朵春花般笑容,原來她的眼睛也是極美的,一般女子到了她這個年紀,眼珠子大多渾濁黯淡,要麼是寫滿了對年華逝去的恐慌,要麼是充滿了對子孫滿堂的嚮往,更糟糕的是盛滿了憤憤不平的煞氣,總之,缺乏一種吸引異性的動人魅力。

可殷媽媽不同,她的眸子流光溢彩,如果她穿得稍爲光鮮明亮一點,整個人就會光彩奪目,我甚至懷疑她不會輸給沁園的中年第一美人寧夫人呢!

想起寧夫人竟然是我的姨媽,吳允節和我認識就是由她一手策劃,我的心裡不知是何種滋味,對她既憐又怨,從荊州城回來,我還沒有去看望過她。

見我靜靜地打量着她,半天沒移步,殷媽媽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芳儀夫人是否身子不適?可千萬別受了寒,你懷着身子,要當心些。”

我把玩着手中的暖爐,輕輕笑道:“哪有那麼嬌氣!我是看殷媽媽教得好,心裡敬佩,正想着該怎樣開口,請你將來也教導我肚裡的孩子呢。”

殷媽媽飛快地瞄了一眼我的肚子,堅決地搖了搖頭:“奴婢可不敢僭越,小公子們的禮儀規範得由啓蒙先生進行指導。”

嗬,聽她話裡的意思,是說我懷的是個男孩。

可她就那麼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

我不由啞然失笑:“現在才四個多月,殷媽媽不覺得下結論太早了嗎?”要知道給我請脈的那些資深老中醫們都不敢輕下妄言呢!秦桓之好像比我還要好奇,每次請完脈,都問是男是女啊。搞得我啼笑皆非。

殷媽媽對我的懷疑並不介意,她這樣解釋道:“我見芳儀夫人滿臉喜悅,方纔聽到相小姑叫喚的時候,是從左邊轉過頭來的,以奴婢多年來的經驗得知,這是懷男孩的孕婦纔有的反應。”

這麼簡單哪?她的說法還挺新鮮的,我還真沒有聽說過,希望借她吉言,這一胎是個男孩,秦桓之期盼的應該不會是個女兒吧?要知道,自從得知任勝煌爲秦建之生下兒子後,他就經常眼眸發亮地盯着我平坦的肚子看,好像多看幾眼就能看出個大胖小子一樣。

我的心腸突然一軟,對殷媽媽淺淺一笑:“但願如此吧。”

正房內,伊春德正在縫製一件小棉襖,她的表情是那麼靜謐,姿態是那樣優美,嫺靜得像盤中盛開的水仙花一樣,遠遠看去,風韻惠然,卻又有一種少女的純真柔美,散發着珍珠般溫潤的淡淡光華。

我不想破壞這幅生動自然的人物畫,於是舉手揮退了清心等人,抱着暖爐,懶懶地靠在門邊,一聲不響地將美人勞作圖看了個夠。

伊春德咬斷線頭的時候,看到我出現站在門邊,受了驚似的“呀”地輕叫起來,一雙美麗靈動的眸子因爲吃驚,而更像山林中梅花鹿的眼睛,慌亂得可愛,見我一臉促狹地笑,她有點氣惱,柳眉倒豎:“都快做孃的人了,還像以前一樣,喜歡嚇唬人。”

我知她是佯怒,也不害怕,規規矩矩地朝她行了一個福禮,清聲說道:“妾身見過大嫂子!”

伊春德的臉驀地紅了,她放下手中的工具,飛快地朝我走了過來,急聲地說:“好了好了!要頑也不挑個時候,你身子重,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說話間,已經扶了我的胳膊,讓我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然後吩咐上茶。

婢女端上來的不是茶水,而是一種類似蕎麥茶一樣的液體,伊春德說這是殷媽媽調製的,很適合女性冬天飲用。我細細地聞了聞,喝到口中時,品嚐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有點怪,也不知是今生還是前世曾品嚐過的味道。

伊春德喜孜孜的看着我,瀲灩的雙眸中流露出欣慰之情:“芳菲,你總算肯安定下來了,我就知道,二公子一定會善待你的。”

她好像忘記了一樁公案,我慢慢放下茶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嘆氣道:“春德,還是你有福氣,二公子待我雖然不錯,但是他和蘭。。。。。。”

伊春德忙噤聲制止我,她小心地看了看室外,確定門外沒有人後,才折了回來,責怪我道:“爛芝麻的陳年舊事,你還提它做什麼?如今你有了二公子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來養大成人,這纔是最要緊的,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吧。再怎麼說,蘭歆夫人也算是你我的長輩,我們不必要想起不該想的往事。”

當年沈豔蘭對伊春德說,秦桓之和她有過肌膚接觸,當時我還有點吃醋呢,只是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機會弄清楚,這件事情到底是真還是假?如果是真的,要說我不介意,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是我的唯一,希望我也是他的唯一。

伊春德卻遲遲疑疑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看來她是擔心我多想,我心中一暖,笑道:“怎麼,大少夫人還有話要說?”

伊春德凝眸睇着我,看得我心裡發毛,想道:糟了,不會是秦彰之打算給他的二弟送個小妾了吧?聽說他從荊州帶回來的年輕女子不少。

剛想打兩句哈哈,伊春德吞吞吐吐地說話了:“芳菲,你該關心的,不是以前的事情,而是將來。。。。。。”她頓了頓,似下了重大決心一般:“聽蘭歆夫人說,二少夫人,也有喜了。。。。。。”

二少夫人?我的腦子一時轉不過彎,誰啊?

伊春德的眼眸中彷彿倒影出我的震驚,我的心如同擊鼓,咚的一聲:二少夫人?皇甫氏懷孕了!

誰的孩子?當然是秦二公子的。

可是秦桓之從來沒跟我提起過,沁園裡的其他人,也沒有說過。

是真的嗎?她不是還在孝期嗎?是什麼時候的事?我苦苦思索着,腦子卻越來越糊塗。

驀地,我的心中雪亮一片,一定是真的,要知道蘭歆夫人的消息都是可靠的!

我的胸口開始脹痛,是那種憋壞了的脹痛,有個叫心的地方好像斷了一根支撐,搖搖欲墜。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爲伊春德很緊張地問道:“芳菲,你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我的心好像丟掉了,空空的,但是我硬撐着,不讓自己失態:“我沒事,可能是出來久了,有點累!”

若無其事般又喝了兩杯茶,才笑吟吟的告別了伊春德。

在回雙清苑的路上,我放下馬車的簾子,任憑氣憤,憎恨,痠痛,悔恨還有不知名的負面情緒如潮水般將我湮滅在狹小的空間內,身子瑟瑟發抖時,汗水洇溼了緊握的掌心。

秦桓之正在榻上看書,見我進來,放下手中書卷,迎了過來。

以前我最喜歡把手放在他的掌中,撫摸他修長秀氣的手指,可是現在我覺得他的手掌像傾國傾城一樣,令人望而生畏,更毋論肌膚接觸。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他的聲音如同金石般悅耳,落在我耳中,卻盡是無聲的嘲諷。

我忽然覺得無比委屈,曾在一本心理學的書裡看過,委屈這種情緒只有在親友面前纔會產生。

原來我早已把他當成我至親之人,可是他卻瞞着我,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更要命的是,人家比我更有資格。

我的委屈無法得到宣泄,於是化作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尖酸:“聽說二少夫人,也有喜了?”

他的反應居然也和我在露香院時的一樣,稀裡糊塗的嗯了一聲:“恩。。。。。。”然後突然反問:“你,剛纔說什麼?”

他裝得真像啊!還想繼續隱瞞到什麼時候?

我心中像被一千枚繡花針扎過一樣,痛的麻木了,咬牙切齒的道:“二少夫人有喜了,妾身恭喜二公子。”聲音尖銳得連我自己都害怕。

他嚇了一跳,像做了什麼虧心事,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樣:“你,你從哪裡聽來的?”

他答非所問,在我看來是敢做不敢當,是一種最孬種的表現:“這你別管,二公子只需告訴我,是真的嗎?”

他前面還有點慌亂,可此時已經冷靜下來,而且被我的言語激怒了,他在我臉上流連良久,才反脣相譏:“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樣?她是皇上賜婚的二少夫人,難道不能有喜嗎?”

他等於是承認了,我的眼前一黑,差點站不住。

他說得對,皇甫氏是皇上賜婚的正室,爲什麼不能替他生孩子?我一個地位卑微的小妾,有什麼資格吃醋泛酸?

只是他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讓我胸口氣血上衝,狹小的胸腔內,剎那間充滿了驚天駭浪般的震怒和恥辱,我想大聲咒罵,可是嘴巴就像被灌注鐵水了一樣,怎麼也張不開,我想走出去,可是雙腿像失去了走路的力量,根本邁不動,我只能怔怔發呆,感覺到眼中似有熱熱的液體在翻騰,幾乎噴薄而出,不,我不會在他面前哭!

我拍開他撫上我鬢角的手,在眼淚掉下來之前,終於生出力氣,搖搖晃晃地往門外走去。

他從後面追了過來,焦急地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頭也不回,冷笑道:“關你什麼事?”

他張開雙臂攔在我面前:“怎麼不關我的事?該吃晚膳了,你不會讓孩子餓着吧,嗯?”

孩子,孩子!我的肺都要炸了,如果不是因爲肚裡有孩子,我從露香院出來就直接走了,根本不會回來見他的!外面的天地那麼廣,我何苦在這裡討不自在?

我恨恨地瞪着他,恨不得將他一腳踢飛,嘴上惡狠狠地說道:“滾開!別惹我!”

你既然有老婆孩子,還跑到東吳去惹我幹嘛?什麼皇上賜婚,什麼皇甫氏子嗣艱難,都是假的!不過是誘我入轂的伎倆罷了!我也是愚蠢之極,怎麼就被這麼劣拙的招數給打動了呢?還主動地投懷送抱,真是犯賤到家了。

我氣的不是被他欺騙,而是自己的輕率。

他的胳膊很有力,我始終推不開他的身子,情急之下,抓起一條胳膊,想都沒想,咬了一口,心頭的恨仍然難消,還想厲聲怒罵,他頹然放下手臂,將我環抱住了,哀求般說道:“芳菲,請你顧念肚裡的孩子,不要發怒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找不到資料考據,唐宋之前,大戶人家的女孩是怎麼稱呼的,小姐,姑娘是肯定不會的,至於大娘,二孃,三娘倒是有可能,可也太難聽了,所以,文中定爲:小姑,泛指未出閣的貴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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