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裡埋伏了多少人馬?”從懸崖邊撤回以後,我望着不遠處戰場上的顧支謙,他決心取勝的意圖是那麼的明顯,我不禁猜測萬一他失手,他會不會惱羞成怒,命令手下一窩蜂地上,滅掉我們。
:“少說也有一百人。”槐衝不像我那樣目不轉睛地盯着戰場,而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過他的臉上展現出稍有的凝重,他一貫以來都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區區一百人就能讓他緊張成這樣,肯定是因爲對方的實力非常強大,不容小覷了吧?
聯想到江面上的狀況,是個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我們凶多吉少,我苦笑一聲:“如果只有你和公子二人,衝出重圍的勝算有多大?”
槐衝倏地掉轉臉,正色地看着我:“除非你死了,否則我是絕對不會拋下你的。”
他的話很難聽,可是我卻十分感動,這感動當然不是來自於他,而是來自於命令他的那個人,我舉目望天,喃喃地說:“你放心,公子若有不測,我絕不獨活。”
:“叱!”槐衝冷冷地嗤了一聲:“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當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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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從頭到尾就沒對我有好口氣,不過我是不會計較他的大不敬的,說到底秦桓之眼下的危險是因我而起,任何人指責我怨恨我,似乎都是有充分的理由。
:“你還有沒有打鬥的傢伙,給我一件。”我開始整理衣衫,準備隨時加入戰鬥,槐衝說得很對,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果秦桓之落難,這世上哪裡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倒不如拼個魚死網破,能有尊嚴地死,也比沒有尊嚴地活着強一百倍。
:“沒有了!如你所見,公子用的搶,還是從樹林裡搶來的。”槐衝極度不耐煩地回答我:“婦道人家就是麻煩。”這傢伙逮着機會就狂吐槽兼擠兌我,哪裡有半點高級特工的樣子?
我惡狠狠地瞪他幾眼,卻想不出該說什麼話來反脣相譏,只好繼續緊盯着那片小小的戰場,慢慢的我看出來了,顧支謙似乎有意無意地將秦桓之往懸崖方向逼過去,他想必是注意到我剛纔的經歷了吧?知道眼前的懸崖峭壁是鬆動的,他是想製造一起意外的墜崖事故!如此一來,不管默存是死是活,外界對他都無從指責。
太可怕了!我必須提醒默存,一定要遠離懸崖,千萬不要中顧支謙的圈套。
我撒腿就跑,發瘋似地往前奔跑,一旁的槐衝好像對我說了些什麼,我沒注意聽,滿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阻止秦桓之的白馬往懸崖邊移動。
我跑得耳邊呼呼生風,卻不想有人的動作比我更快,是槐衝!他一定和我一樣,意識到秦桓之面臨的最大危險了吧?只見他蹭蹭蹭幾下,如同大鵬展翅,轉瞬間穩穩地落在懸崖最頂端,他先是張開雙臂,抖動出耀眼的劍花,緊接着,他飛躍至一旁,砍來幾根樹枝,高舉在手中揮舞着,做稻草人驅趕狀,他的招數還挺有用,秦桓之座下的白馬似乎果然不再往懸崖方向跑動,它盤桓着,猶豫着,最後撿到一個間隙,衝出顧支謙的包圍圈,往樹林方向跑去了。
我剛想對“稻草人”豎大拇指,可轉念一想,不行,樹林裡有伏兵啊,也是十分兇險的!誰知道顧支謙給他們下了什麼樣的命令?
我急得不行,方寸大亂,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秦桓之脫險呢?看樣子,顧支謙是要置人於死地啊!
我目光呆滯地望着馬背上的顧支謙。
:“放---箭。”顧支謙將畫戟指向天空,低低地說了一聲,他的聲音很輕,我也只是恰好聽到而已,他在跟誰說話呢?我茫然地將目光投向樹林。
秦桓之並沒有進入樹林,他把馬勒住了。
我猛然想起,顧支謙是在用傳音入密的方式給樹林裡的某個人發號施令,在檀洲島時,我曾見識過他的本事,給誰放箭呢?當然是遠距離的那一個。
放箭對象是槐衝!
:“槐衝,小心放箭!”我回頭對懸崖頂端那個人大聲叫喊:“小心放箭!”
我身後的懸崖是有一定坡度的,懸崖和樹林之間有一塊不算平坦寬闊的草地,之前所說的戰場指的就是這塊不大的荒草地,目前的情況是,秦桓之的白馬在樹林外面停止不前,槐衝像科科瓦多山頂的耶穌雕像那樣張開雙臂,暴露得十分徹底,而我則像沒頭的蒼蠅,亂打亂撞,不知能顧得上哪一頭?
我遙望白馬上的默存,索性放棄所有的掙扎,該來的總會來,平靜接受吧!如果箭雨從天而降,就讓我萬箭穿心,了卻這一生,能選擇死亡,也是一種自由呢。
我慢慢閉上眼睛。
:“夫人!快趴下!求求你趴下來啊,夫人!”當我的眼瞼慢慢閉合時,有個響亮的聲音破空而出,它焦急地哭喊着,清脆而稚嫩,像一塊純淨的水晶,純淨而易碎,讓人忍不住心生愛憐地想去呵護,就怕稍不小心,它會跌落塵埃,粉碎一地。
我睜大眼睛,百感交集,皚兒,皚兒,是你嗎?你怎麼來了?你爲什麼要來啊?你幼小的心靈怎麼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伴隨着一陣尖銳的流矢呼嘯之聲,我想見又怕見到的小人兒出現了,他騎着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如同一道瑰麗的流霞從蒼翠的樹蔭中穿越而出,在他的頭頂上,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像壯麗的煙花,熱烈地凌空綻放。
槐衝身影從懸崖上消失,我朝皚兒的方向飛奔而去,顧支謙和秦桓之兩人開始新一輪的“切磋”。我拉住了棗紅馬的籠頭。
:“公子,借你的馬一用。”我對皚兒說。
:“夫人?”皚兒望着我,驚恐不已。
我對他投以安然一笑:“公子,我們就此別過了。”手中緊緊抓住籠頭不放,皚兒遲遲疑疑的跳下馬,我一語不發,躍上馬背,頭也不回,驅馬直奔懸崖頂部。我要死守要塞,不能讓默存掉到江裡去。
我只顧着朝前馳騁打算佔領戰場高地,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舉動落在旁人眼裡,到底是個什麼模樣,更沒有留意到皚兒緊跟在我的後面,寸步不離,直到我縱馬到了懸崖頂端,棗紅馬嘶叫着揚起前蹄的時候,我才發現皚兒竟然距離馬蹄只有寸步之遙,如果棗紅馬的前蹄落下,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本能地將馬往後拉,棗紅馬後蹄退步之處,力道甚大,我聽到嘩啦啦的碎石之聲,隨後是地動山搖般的震動,懸崖要坍塌了!我倉皇地跳下馬背,就地一滾,卻忘記鬆開手中的繮繩,還沒有整個身子落地呢,又被巨大的牽引力反方向拉過去。
:“夫人!”皚兒叫喊起來,他拉到了我的衣角,我望着他揪成一團的小臉,急忙鬆開手,可是晚了,懸崖真的坍塌一角,我像一片輕飄飄的落葉一樣,往下墜落。
和我一起往下墜落的還有皚兒,他抓我的衣角抓得那麼緊,而他和我一起墜落的時候,臉上居然露出釋懷的微笑,我伸手將他抱在懷裡。
直到這一刻,我才感覺到手心的疼痛。
如果我們母子二人就這麼直通通地掉進水裡可能會沒事,可在我們落水之前不是還有一匹馬的嗎?動物的求生本領要比人類的強得多,棗紅馬掉進水裡以後,撲騰撲騰的在水面翻騰,我和皚兒掉進水裡的時候,棗紅馬正在奮力求生,我的後背被棗紅馬的後蹄狠狠地蹬了幾下,估計脊背斷了吧,我怎麼也算半個游泳健將,可現在卻怎麼也使不勁往上游,於是我鬆開胳膊,用力將皚兒退出懷抱。
:“去吧,孩子。”我在心裡默默地說,“我再也不能爲你做什麼了。”
皚兒漸漸退出我的視野,我的身子在冰涼的江水裡越沉越深,最後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也什麼都想不起來,思想卻變得異常清醒,那就是,我又再一次苦逼地溺水身亡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