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陰陽會

蠻馬之來,他貨亦至。

綿都人所說的蠻馬指的便是從南方過來的駿馬,確切地說是從黔中培養出來的馬匹,我如今所在的養馬場大約有五千多匹馬,從數量上遠不能和秦氏在張掖軍馬供應地相比,據說那裡的白鵠馬大約有十萬匹,得天獨厚的放牧環境造就了威名遠播的秦氏騎兵。

黔中多山地放牧條件不理想,景王在西南夷闢出這麼一塊養馬基地已屬不易,不知他理想中的騎兵隊伍什麼時候才能打造好?他對能戰勝秦氏的信心有幾成?

現在已是深秋十月末,西南地區的氣溫雖然比中原地區要高一些,但是早晚時分還是冷得讓衣衫單薄的我難以忍受。

託天僉真人的福,現在的我過得十分清貧,除了幾件從綿都帶來的簡單秋衣,我身邊再沒有可以禦寒的衣物,最要命的是,因爲沒有替換的鞋子,我的腳板經常是潮溼的。

我現在是一名普通的牧馬人,每天清早和其他牧馬人一起,將馬匹趕到水草豐茂之地,傍晚時再把馬趕回來,遇上惡劣的天氣出不去,就在養馬場裡挨個地給馬餵食喂水,幸運的是不用清潔馬廄,那是馬伕的是。

不過我比馬伕也好不了多少,不用別人特別指出,我也知道,我的身上有一種難聞的馬臊味,那是一種與馬兒朝夕相處特有的味道,就像多年前認識的哈森一樣。

夜深人靜之時,我會忍不住猜測天僉真人罰我做弼馬溫的原因,最後總結出三個自以爲合理一點的解釋:

首先,作爲一個標準的封建家長,他無法忍受子女對他有任何不敬之處,我到綿都一個月,每天不是寫寫畫畫就是逛街喝茶,卻從來不“關心”他的事,他傷自尊了-------他是一個愛惜外表的人,也一定是個自戀的人,忍受不了任何人對他的無視。

其次是因爲他身不由己,他是天英教的教主,也是景王身邊某個高級職員,他的一舉一動都有若干雙眼睛在盯着,他必須賞罰分明,客觀地說,我浪費了很多資源卻沒有完成一件任務,從雙清苑逃出來的一次,還折了不少天英教的教徒甚至還有景王的人,他不得不把我這個罪魁禍首進行勞動改造。

至於最後一個原因,可能他覺得我是養馬的好手。

我在堅硬的木板牀上翻了個身,看到窗外的一輪涼月,遙遠清幽,屋外的柏樹輕輕搖動枝條,散發出濃郁的芳香,沁人心扉。

柏樹在本地是有神氣的樹,天黑前還有人來跟我討了幾條枝葉,說是蓋房子用的,我把枝葉遞到他手中後,那人從口袋裡抓出一把白米,往樹根散去,又給了我幾個銅銖,才滿口道謝的走了。

幾個銅銖能做什麼呢?再說我也不能依靠一棵別人栽種的樹來改善自己的生活啊!

我苦笑着,原來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啊,到這裡以後我已經替幾個人寫過家書了?什麼時候到鎮上去擺個攤,專門替人寫信?最好是那種情意綿綿的情書,怎麼說也算功德一件啊。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有人在窗外撲哧的笑了一聲,奶聲奶氣地說道:“芳菲,你又在做發財夢了嗎?”我急忙起牀,推開門一看,果然還是那個小鬼,我嚥了咽口水,大着膽子說:“小凌,你又笑話我。”

小凌也沒否認,他咭咭地笑:“芳菲,你的屋子冷,要不要到我家裡坐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盛滿了濃濃的期待。

我打了個冷戰,小凌雖然只是個小鬼,可是我和他還不是很熟悉哦:“去你家,不用了吧,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就行。”

小凌像個大人一樣嘆氣道:“芳菲,你的膽子真小,天僉真人怎麼會派你來這裡。”

我垂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因爲我沒用。”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小凌走過來,拉拉我的袖子:“芳菲,你別難過,你一定會行的。”

我看着他蒼白的小臉,黑漆漆的眼珠子,想起了些什麼,喃喃地道:“小凌,你知道嗎,在很遠地地方,也有一個小男孩,經常叫我到他家裡去。”

渝兒已經快兩歲,應該會喊父親母親了吧?是誰教他喊母親啊?是他還是她?我已經儘量不去多想,可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夢境,來這裡以後,總有一個綠眼睛的孩子在夢中不停地朝我招手,似乎喊我過去。

:“他是誰?是你的孩子嗎?”小凌好奇的問。

我急忙搖頭:“不,不是,他是一位故人的孩子。”萬一天僉真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會採取什麼行動?這個我可不敢猜測,少一個人知道,多一份清靜。

:“哦?”小凌似乎有點失望,卻拉緊我的手:“走吧!今天我跟爹孃保證了的,一定要請你到家裡去坐坐。”竟是不容我拒絕。

我擡頭望望天空,又摸了摸手腕處的桃核雕刻,這番小動作沒有逃得過小凌的眼睛,他嘲笑我道:“芳菲,如果我要做法,你真以爲這枚桃核能保得住你?”

被人識破用意,我有點尷尬,呵呵傻笑。

:“我們走吧。”小凌開始催促我。

我還是不能放心:“小凌,你等我一會,我進屋換身衣裳。”其實我是想進屋去拿短劍和鞭子。

小凌不耐煩了,他小聲道:“你們女人真囉嗦。”說完雙手輕輕拍了兩下,我身後的房門關上了:“放心吧,不會有人知道的,一個個都睡得跟石頭一樣沉。”

我再無可推脫,跟着小凌,走進茫茫的夜色。

小凌的家好像離養馬場很遠,走了好久都沒到,天上明明圓月高掛,道路兩旁卻什麼都看不見,氣溫也越來越低,小凌的小手越來越冰冷,冷氣傳遞過來,冷得我的身上幾乎泛起雪花:“到了。”在我凍僵之前,耳邊聽到小凌歡呼了一聲。

呼呼地風聲消失了,我的身子開始變得溫暖,一個好聽的聲音溫柔地說道:“小凌,你也怎麼不小心點,把客人都給凍僵了。”

我費力地睜大眼睛望過去,嗯,是個好看的年輕女子,五官和小凌有幾分相似,是小凌的媽媽吧?

:“是的,我是小凌的阿媽。”女子微笑道:“小凌一直跟我們說起你,說他很喜歡你,所以我和他阿爸讓他請你到家裡來。”

一直說起我還喜歡我?我纔跟他認識幾天?很喜歡我?我好像沒對他特別好。

:“可能是投緣吧?”小凌媽彷彿看出了我的疑惑:“你是小凌看得順眼的唯一的漢人。”

我嗯了一聲,有點明白了。

自古以來,在西南夷一帶,少數民族和漢人的矛盾都比較嚴重,景王佔領南方諸邑,手段並不十分仁慈,都是通過武力來進行漢族文化傳播的,很多少數民族是被迫接受所謂的文明化,被迫接受漢文化,小凌居然看我順眼,也算是我的榮幸。

我正在謙虛,然後看到小凌的父親走了進來,他的衣飾和“姬無雙”的衣飾十分相似,只是他的頭上彆着一對長長的雙股銀髮釵,右耳上掛着一隻白色的玉玦形狀耳飾,他的雙手手臂上各帶了十多隻黃銅手鐲而不是白銀手鐲,腰間佩着一把銅劍和銅戈,顯得十分莊重豪華,他的臉色和小凌一樣,白得嚇人。

:“芳菲,你來了。”他很熟稔地直呼我的大名,一下子讓我放鬆許多。

:“聽小凌說,你懂的東西特別多,所以我們才請你過來,想讓你幫個忙。”小凌爸很直接地進入主題。

我剛想謙虛,小林爸制止了我:“芳菲不用謙虛,你一定行的。放心,我們不會讓你白白忙乎,你想要什麼回報,我們能做到的,一定答應你。”

我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不知道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小凌的父母對視一眼,娓娓的道:“聽說芳菲博覽羣書,一定知道夜郎王金印的事情吧?”

他還真是問對了人,我的確知道一些夜郎王金印的事。

若干年前,西南夷一帶有近百個少數民族部落,各自實力非凡,後來只有夜郎王和滇王得到中原漢人朝廷的確認,分別被授予任命金印,是爲夜郎王印和滇王印,同時享受異姓王的待遇。

夜郎國最鼎盛的時期,曾有精兵十餘萬,夜郎王因此變得自大並且好鬥,不斷與南方小國發生爭鬥,拒不接受中原朝廷派來官員的調解,中原皇帝不悅,派出漢中郡守王肅出兵出面調停,夜郎王依然不服從,還糾集了周邊二十多個部落進行造反。

王肅簡裝輕騎,直入夜郎國腹地,殺了夜郎王,夜郎王的兒子及其家人雖然逃出生天,可是一直下落不明,連帶那枚可以證明其顯赫身份的金印也不知去向,數百年來,中原朝廷派人多方搜尋,也沒有找到金印的下落。

:“你果然知道的很多,哎,說來慚愧,就是夜郎國的人,也有很多人不知道這段歷史的呢。”小凌爸感慨萬分地說。

:“夜郎國的勇士們一直在尋找金印的下落,不僅僅是爲了夜郎王的榮耀,也是爲了夜郎國所有的子民。”小凌爸看了小凌一眼:“只有找到金印,歸還給君長,我們才能重新開始。”

嗯,他說的重新開始,是指重新投胎吧?夜郎君長叛亂,連累夜郎國子民生前流離失所,死後無所依從,成爲陰間沒有名分的流民,不能到閻羅殿上受審獲取重入六道輪迴的資格,靈魂只能在荒野上游蕩,成爲俗稱的孤魂野鬼,挺可悲的。

在哪裡混,都得有組織的庇護,單槍匹馬蠻幹的個人英雄主義,適合出現在好萊塢大片裡。

我有點明白小凌爸的請求是什麼了,只是時隔多年,到哪裡去找金印啊?他說的歸還給君長,那君長的墓又在哪裡呢?

小凌爸對我的疑問提供了兩條重要線索:“金印上刻有四個字:夜郎王印,用赤足的黃金鑄成的,約有一個拳頭那麼大;只有天神的鮮血才能驗證它的真僞。”

換而言之,我的鮮血也是可以的,我這幾升熱血還真是值錢啊。

:“如果你能幫忙,我們會把世上最古老的虎威送給你,帶上它,你可以穿越任何危險的地方。”

小凌爸開出的條件很有誘惑力,我動心了。

虎威,世上最有用的辟邪神物,帶上它,可以到任何一處妖魔作祟的地方,什麼穿山甲爪子,黑驢蹄子簡直是弱爆了,是張牧野先生心血來潮創造出來的,不過是哄佳人一笑而已,算不得真。

如果我將來要挖掘楚王宮殿遺址以及盜那個不知名王陵的墓,非要此物不可,我可不想被什麼長毛怪,糉子等低端高端的玩意收了去。

後來小凌的爸爸還給我講了很多關於金印下落的線索,我都一一記在心上,告辭出門時,我沒敢回頭張望,只是踏着月光,飛一般行走在荒蕪的山路上,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痛得我呀的一聲,醒了。

然後發現自己好好的躺在牀上,牀前坐了一個人,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在他身上凝成一個奇異的光圈,籠罩在光圈中的他宛如天人下凡,逆光中,我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一雙眸子似有水光。

:“孩子,你終於醒了爲父已經在此等待多時了。”他的聲音依然悅耳動聽,卻夾雜着幾分疲憊和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魔都暴雨傾盆,狂風怒吼,俺家門前一棵三層樓高的大樹拔地而起,所幸沒有砸傷人。

我正想感嘆海葵的神勇,俺老媽瞥了一眼那棵大樹的根部,淡淡的說:“嗯,這樹根還沒兩尺深,上面長那麼粗壯又有什麼用?風一吹就倒了,花架子就是花架子。”

她的吐槽也挺有道理,很多小區建好後移植過來的大樹,哪一棵不是淺淺的埋在土裡?風平浪靜還好,刮點大風就沒轍了吧?

睜眼看看停在道路兩旁的車車,真替車主們捏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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