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爺們與巧媳婦 / 45機會/看書閣
左天是去找向嘉丞的,他本來都已經開下珠江橋了,眼見向氏製衣店就在前面不遠的路口處。可臨時接到秘書一個電話,說有個重要的客戶剛剛下了S城的飛機,想要見他一面。這個客戶本來沒什麼,但這個客戶是老爺子最好的朋友,這就有什麼了。左天不敢得罪,特別是不敢得罪老爺子。沒辦法,只好開車調頭,再回來。
哪成想,就在回來的路上,見到了向嘉丞那輛馬自達。
只要是馬自達6,左天總會多留心一眼的,似乎幻想着和向嘉丞就這麼不期而遇,顯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更何況向嘉丞的車就停在路邊,比較礙事,這種情況下,不注意到都不可能了。
左天看到那個極爲熟悉的車牌號碼時,心頭驟然停跳了半拍。他急着往左一打輪,向那輛“可憐巴巴的、束手無策的”馬自達靠過去,惹得後面司機一個勁地按喇叭。
向嘉丞在車裡暗罵一句。他現在心緒不寧,最討厭應酬,偏偏上杆子來個人讓他不得不應酬。他搓了兩把臉,心底定了定,露出最溫和得體的微笑,開門下車。
“怎麼了?”左天熱切地望着眼前的人。向嘉丞對他來說,像個毫無破綻的冰雕,精緻細膩而又冷冷淡淡,美則美矣,只是無法接近。左天想過很多種辦法,也用過很多種手段。送過花和禮物、介紹過客戶、約定打球、宴會中傾心交談。他把以往追那些男孩子的招數全都用過一遍,可惜沒用。向嘉丞接受好意接受得坦坦蕩蕩,婉拒邀請也婉拒得坦坦蕩蕩。哪怕他有一丁點遲疑猶豫、羞澀尷尬,左天都會**、攻城略地,可惜向嘉丞從來沒有給他這種機會。
向嘉丞一直表現出來的,就是朋友關係,即使左天所作所爲明顯帶有曖昧色彩。可這點朦朧的浪漫在向嘉丞那裡,就如同石子投入大海中心,別說浪花了,連漣漪都沒有。
向嘉丞太“穩”了,又太“淡”了,讓左天憤懣焦急,卻又心癢難搔。他頭一回碰到這樣的對手,而這位偏偏又是大學時就應該得到的人。左天越想越後悔當年的錯過,越後悔就越想在今天再不要失去。他陷入了一種偏執而深刻的誤區,中了一種蠱惑而令其混亂的毒。
這種毒,就叫做向嘉丞。
而今天,機會來了。
左天萬分感激突然造訪的父親的好友,雖然他肯定不會再回去跟那位長輩見面,至少也得遲到一段時間。
現在,左天眼前只有向嘉丞一個人。“車子拋錨了麼?”他問,殷勤地過來前後張望,還裝模作樣地敲敲發動機蓋子,其實他根本不會修車。
向嘉丞隨意地聳聳肩,雙臂抱胸倚靠在車門旁,彷彿他剛剛度假回來,遇上一點雲淡風輕的小麻煩。他一笑:“車子沒油了,昨天忘記加滿。”除了袁一諾,向嘉丞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哪怕一絲失意,不會抱怨一句苦。他就是過得好,比誰都好,想要看他不好的,那可真是打錯了算盤。
“哦。”左天有點小失望,他還以爲向嘉丞車子故障很棘手,正好做個“護花使者”。他一挑眉:“我幫幫你?”
向嘉丞想了想,此時拒絕那就太過刻意了,索性點頭:“好啊,你去橋下的加油站,幫我帶回一壺油,讓我能夠開過去。”
“不用這麼麻煩。”左天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交代幾句。轉身到後備箱裡,看到裡面兩把雨傘。他轉念之間拿出一把,撐開,跟向嘉丞一起站在橋欄邊。
向嘉丞皺皺眉頭:“讓別人送過來了麼?”
“嗯。”左天瞅着他,眼底是不可忽視的溫柔,“我陪你一會。”
“不用吧。”向嘉丞笑,“畢竟是橋上,很危險。”
“所以我才留下來陪你。”左天順理成章地說。
向嘉天在心裡翻個白眼,臉上顯出不失分寸的感激:“謝謝。”
“不用這樣,嘉丞。”左天一瞥間發現向嘉丞眼底的陰影,“昨晚沒睡好覺麼?”
向嘉丞下意識按按眼睛:“還好,要趕一個CASE,做得晚了點。”
“其實你也不用這麼辛苦吧。”左天說,“適當也該給自己放放假,比如去外面玩一玩。這個季節,濟州島不錯。”
“去那裡幹什麼?吃泡菜嗎?”向嘉丞開着玩笑,“一諾最愛吃肉,到那裡只怕他嘴裡會淡出個鳥來。”
這是向嘉丞第一次在左天面前開誠佈公地提到自家伴侶的名字,左天不失時機地追問:“他呢?離得太遠趕不及麼?”
“他在家裡照顧我媽媽。”向嘉丞掏出香菸,遞給左天一支,“你也知道,剛出來身體不大好。一諾一直比我有耐性得多。”
左天脣邊的鄙夷幾不可察:“難以想象。”
向嘉丞笑笑,沒多說什麼,他和袁一諾的關係,還用不着別人來評定優劣。尤其是他現在心情算不得多好,沒情緒虛與委蛇。兩人靠在欄杆上,面對橋下的車來車往。左天把雨傘再次往向嘉丞那邊送了送,沒有理會自己肩頭溼了一半。
兩個人共用一把傘,彼此的距離已是非常近,近得能輕而易舉見到向嘉丞濃密的眼睫,蝶翅般輕顫。還有飽滿光潔的額頭,和挺直的鼻樑。向嘉丞的嘴脣有點薄,但脣形極爲完美,當他修長的手指夾着香菸送到脣邊時,有一種莫名的幾乎令人感傷的優雅。
雨絲淅淅瀝瀝,打在傘上噼噼啪啪地輕響,傘裡傘外像是兩個世界。左天陪着向嘉丞,就這麼靜靜地站着,似乎周圍的喧囂也淡然了起來。那種念頭說涌上就涌上了,涌上的時候連左天自己都驚訝得着了慌,然後又泛起淡淡的哀傷——他忽然想,就這麼陪着,一直走下去。
他特別留意到向嘉丞面容流露出的些許疲憊。要是自己,肯定不會讓他這麼累的。左天想,我會心疼。
“滴滴滴。”汽車喇叭喚回左天漫無邊際信馬由繮,他有些懊惱地回身,見秘書已經開車過來了。向嘉丞接過那桶汽油,對秘書客氣地道:“謝謝你。”
“我來吧。”左天挽起袖子,沒瞧見秘書愕然的臉色,自顧自打開向嘉丞的油箱蓋子,把那桶汽油充了進去。
向嘉丞鬆口氣,一拍左天的肩頭,豎起大拇指:“還得是老同學,給力,哪天請你吃飯。”
不知怎麼,左天如今特別討厭“老同學”這三個字從向嘉丞嘴裡說出來。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了解到向嘉丞不喜歡沒有風度的人,所以只是半開玩笑地問:“擇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
秘書在一旁急得亂蹦,公司那邊還有個重要客戶等着呢,他剛纔是找藉口左天的車半路出了故障,這才緩一緩。
向嘉丞心細,瞥見秘書的臉色,笑着搖搖頭:“還是算了吧,我晚上還有事。”說着鑽進車子,“有空再聊。”擺擺手,隨着車流下了橋。
左天望着遠去的馬6,若有所思,沉吟着對秘書說道:“去查查,嘉丞最近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好的左先生,那麼您回公司……?”
“行了。”左天不耐煩地一擺手,開門上車。
說實話,不只是向嘉丞難受,向母一樣難受。她這輩子沒什麼指望了,所有的寄託全在二兒子身上,本想找個懂事溫柔的媳婦,一家人好好過日子,誰知晴空砸下個霹靂,把老太太震得心肝亂顫、五內俱焚。
“毀了,徹底毀了……”向母有氣無力地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只是這個念頭,沒指望了,這日子還有什麼盼頭?向母一想起來就淚流滿面,抑制不住地心酸哀慟。
她不敢睜眼睛,一睜開天花板就在眼前轉,一陣陣噁心欲嘔,老了老了還得遭這種罪,向母更是暗地裡哭自己命苦。
可不管她再怎麼難受,生命危險肯定是沒有的,只不過要防止脫水。
一開始向嘉天和袁一諾兩人護理,守着老太太。可時間一長,向嘉天就受不了了,沒事幹,太無聊。他擺弄手機擺弄到沒電,又跟進來查房的小護士搭訕兩回,更多時候,只能眼巴巴地瞧着躺在牀上的母親。
袁一諾不愛搭理他,和衣歪在牆邊打盹。明明好像已經睡着了,可向母哪怕只是輕輕動一動,都會立刻警醒過來,上前耐心地問道:“阿姨你怎麼樣?要不翻翻身?”
向嘉天舔舔脣,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也跟着關心一下。後來想明白了,媽之所以這樣,還不是被嘉丞氣的?嘉丞不在這裡袁一諾當然得替他照顧媽媽了,理所當然天經地義,我跟着着什麼急?還不如出去溜達溜達,把機會讓給袁一諾,他得好好表現表現嘛。
於是,向嘉天心安理得地跟母親說自己還有事,轉身出了門,結果就剩下向母和袁一諾倆人了。
向母不是不知道向嘉天出去躲清閒,嘴上答應着,心裡愈發氣悶。想想自己病在牀上,兩個兒子誰都不在身邊,真不如當初生個女兒,知冷知熱還會照顧老人,眼淚又流下來。
正傷心,臉上一暖,被人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淚水,耳邊響起袁一諾的聲音:“阿姨你怎麼樣?要不要喝點水?”
向母正在氣頭上,沒好氣地斥道:“喝什麼喝,喝不也得吐出來嗎?”她折騰一天沒吃東西,說話太費力,呼哧呼哧喘上兩口氣。
袁一諾一點不着惱,呵呵笑着:“那你想喝水就叫我一聲,我就在旁邊。”
向母說完就有點後悔了,再怎麼着人家袁一諾還能守在身旁,可比兩個兒子強多了。
可她對袁一諾感情很複雜,一方面感激袁家對二兒子的照顧,另一方面卻有點怨恨。她大半宿思來想去,覺得自家兒子肯定沒問題,保不齊是袁一諾這小子蓄意“勾引”,把好好的嘉丞給帶壞了。聯想到袁母的上門規勸、袁一諾從小就調皮搗蛋沒好時候,甚至還聯想到袁一諾的女兒小核桃,越尋思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十分正確。因此一邊覺得人家還在身邊伺候呢不應該不給好臉色一邊還認爲要不是心虛用得着這麼獻殷勤嗎?
老太太心裡矛盾,得了病情緒低落,難免煩躁不安沒好氣。沒成想袁一諾平時瞅着五大三粗,今天偏偏跟個泥捏似的,脾氣好得不像話,無論向母發什麼牢騷,只呵呵笑,死心塌地的、任勞任怨的。
弄到後來向母都沒法出怨氣了,只躺在牀上想不爭氣的兒子,想死去的丈夫,想苦命的自己。一邊想一邊哭,一邊哭一邊想,哭着想着,想着哭着,就覺得有點不得勁——她要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