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衝歸家,自有一番悲喜。凌真已然年逾耳順,但身子健朗,常去城中私塾教書,聊以慰藉。崔氏只要與兒孫生活一處,便是十分喜樂。老夫人吃了凌衝送來的延壽丹藥,身子骨也算說得過去,只是不良於行,出入皆須有人扶持。王朝已將太玄派築基的功夫修煉精純,半隻腳踏入仙門。
當夜凌府大排筵宴,凌家拋家舍業,一路顛簸而來,因凌衝是掌教關門弟子,身份尊崇,聚水國不敢怠慢,特意新修的高大宅院,調撥使用丫鬟,一應外物應有盡有。
仙家用度,自比宿世奢華許多,因此凌家反比在金陵時更爲滋潤。如今凌康在聚水國中成了一方執宰,算是一展抱負。觥籌交錯之間,凌真嘆道:“若非親眼所見,哪知世上還有這等世外桃源!”
於他而言,太玄九國之地政通人和、風調雨順,實是桃源之所,儒家所求內聖外王之境。凌衝道:“父親喜歡便好。此地是太玄管轄,專爲門中培育弟子之用,常有本門長老巡視,一有橫行霸道之輩,立時剷除,這纔有一番太平勝景。”
崔氏眼中一亮,問道:“嶽兒歲月已大,可否拜入太玄修道,你是掌教弟子,說話該當有用罷?”來至九國之後,崔氏的眼光也自不同,覺今是而昨非,修道練氣非但能長生不老,連榮華富貴亦是唾手可得,極力主張送凌嶽拜師修道。
凌嶽已然長成一位少年,頗有寵辱不驚之意,只拿眼去望二叔。凌衝搖了搖頭,笑而不答。凌真斥道:“凌衝自有他的打算,若是拜師那般容易,豈會不照拂嶽兒?婦道人家,莫要多言了!”
崔氏悶悶不樂,凌老夫人道:“拜入仙門,何等難得?凌衝也是九死一生,方有今日成就。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不必多管了。”
老夫人發話,崔氏不敢頂撞,委委屈屈應了一聲。凌衝道:“嶽兒,我傳你的坐功心法,修煉的如何?”凌嶽道:“叔叔,不知是否侄兒資質太差,三年間每日打坐,也只修煉出點點真氣,再未壯大。”
凌衝道:“玄門修行,首重根基,你也不必焦慮,一任自然,等何時真氣壯大,自然流轉周身,我再傳你下一步功夫。”晦明童子在他耳邊道:“凌家出了你一個大修士,佔盡氣運,五代之內再無人有機緣入道,此事何妨明說?”
凌衝陽神回道:“這倒不必,時候一長,嶽兒自會有所領悟,現下明言,反而不美。”一夕盡歡,各自歸寢。次日凌衝起身,爲老夫人調理元氣。
祖母年歲已大,精氣流失,此爲先天之性,令世間良醫亦束手無策,原本凌衝也沒法子逆天而行,但有先天靈根在手,自是藥到病除。
先天靈根之氣磅礴,他擔心老夫人虛不受補,只用其散逸出的點點生氣,打入老夫人穴竅之中,半日功夫,細心調理,果收奇效。老夫人面色紅潤,雙足已能勉強站立。
凌衝又寫下幾副方子,命家丁抓藥煎熬,給老夫人內服外敷,如此再有百日功夫,當可痊癒。趁此機會,他又將父兄侄兒的身子也自調理了一番。
至於王朝,則傳了他另一套劍術,比三十六式守山劍變化更爲繁複精妙,連大擒龍手也自傳授,還留下一柄自家鑄煉的百鍊飛劍。
王朝資質有限,年歲又大,此生能身入道門,御劍飛行,亦是極限,凌衝也不點破,只將劍中要旨盡數告知。他如今已是劍道大家,隨口而言,皆是劍術至理。
王朝只聽得如癡如醉,嘆道:“二少爺真乃神人,連如此精妙的劍術亦是隨手拈來,如今真成一位劍仙了!”凌衝嘆道:“學道二十載,每日如履薄冰,如今劫數罩頭,‘劍仙’二字還差的遠呢!”
凌衝在聚水國留了七日,返回太玄峰,先去拜謁恩師,適逢郭純陽與惟庸、百鍊三人聯手,催動九火照天爐煉化銷魂魔君元神,不克分身,無暇見他。
銷魂魔君神通驚人,若非不擅正面強打,還沒那麼容易被收服。玄陰元神極難煉化,借九火照天爐之力,三位老祖出手,還需一月功夫。
凌衝下了太玄峰,遠望那處大湖,自沙通見過其祖沙瀧之後,只傳了一道訊息,說是要磨練道行修爲,便音訊全無。
凌衝搖了搖頭,伸足一跺,身形沉入土中,施展土遁之術,瞬息千里。他要去尋葉向天,自要去血河源頭之處。多年前還要尋到那處廢棄鐵礦,尋地脈而去,如今只用土遁,循着血河真氣最濃厚之地便可。
在地下疾馳良久,鼻尖聞到一股濃稠之極的血氣,已到了血河源頭之地。一株太陰火樹紮根血河,枝葉搖盪,上有點點陰火長明不熄。
只聽有人說道:“是師弟來了,請上來一敘!”凌衝將袖一甩,已飛上太陰火樹,見葉向天着玄色道袍,立於一朵陰火之上,正自含笑揖客,張亦如立身一旁。
凌衝笑道:“師兄厚積薄發渡脫劫數,小弟特來恭賀!”葉向天道:“爲兄厚積薄發,也只渡過六重劫數,比不得師弟你後來居上。”
師兄弟二人相視一笑,張亦如忽然跪倒,又是叩首不止。凌衝伸手虛虛一擡,將他擡起,嘆道:“我手刃平帝,取其首級。銷魂魔君亦被兩位師伯聯手誅殺,不日便會將元神煉化成灰。張閣老之仇便算報了。”
張亦如涕淚交流,不能自語。凌衝連連嘆息,卻不曾提到張守正的跟腳。葉向天道:“我與你祖父交相莫逆,如今他大仇得報,你可放下心來,好生修道纔是。”
張亦如連連點頭,勉強道:“多謝師傅提點!多謝師叔!”葉向天吩咐道:“我與你師叔有事要談,你且下去罷!”張亦如向二人再拜而去。
凌衝待他走去,說道:“張閣老的來歷,師兄是何時知曉的?”葉向天道:“亦是最近才聽師傅提起,我與張守正實是意氣相投,絕非先知他的根底才與之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