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光鑽入破敗鬼城之下,直入千丈之地。九層冥獄由無邊戊土之氣加上陰氣演化,每一層虛空摺疊,神妙非常,高下不可測度,只有通過流經每一層的冥河才能到達下一層
鬼城千丈之下依舊是一派土黃之氣翻滾,卻有一處極大的空間,空曠無倫,其上有一座法臺,通體魔氣如沸,垂落下來,落在地上卻又升騰而起,如此往復不斷。
那魔氣漆黑如墨,凝重之極,就算待詔境界大宗師煉化了也要爆體而亡,唯有玄陰老祖方能利用。這座法臺顯是玄陰老祖所居之處,堂堂長生之輩,卻選在冥獄荒涼之地隱匿着實出人意表。
法臺上一團魔影,有三丈高下,滾滾魔氣進進出出,吞吐如雲。玄光飛出,那魔影分出一道光華接住,內中所蘊信息登時顯現,那魔影一聲狂笑,聲音密密疊疊,就似無數人一起轟然大笑,男女老幼、飛禽走獸的聲音疊加在一處。
那魔音透過千丈冥土,傳至地表鬼城之中,那些盤踞城中的鬼物一聲沒吭,當即魂飛魄散,被震成了細小到極處的陰氣,整座鬼城也自灰飛煙滅!
滾滾濃煙之中,那魔影轟然撞破地表,升騰而起,散發無邊魔意,叫道:“噬魂幡出世,必須要走一遭!可恨當年若不是噬魂不肯將噬魂幡的法門傳我,又怎會耽誤千年光陰,困居於此!”
那團魔影便是奪魂道人!誰也不曾想到堂堂噬魂道掌教居然躲在冥土之中,說來也對,修煉噬魂劫法,冥土自然是最爲稱心之地,畢竟有無數陰魂可供煉化。
奪魂道人在冥獄躲了幾百年,低調行事,沒想到噬魂幡落難之時,居然選擇了向其求助,並一舉尋到其藏身之處,足可見噬魂幡之神異。
要解決噬魂劫法的缺陷,唯有依靠噬魂幡,補全顛倒迷離噬魂劫法,因此這一趟是非走不可!魔影翻飛之間,分出數道意念,穿破虛空壁壘不知投射到了何處,跟着悍然擠破虛空,往噬魂幡的所在趕去!
數團意念投射之間,輪迴世界各處皆有驚變!北冥之地,玄女宮幽寒界中,此處是玄女宮開派祖師所建的一處小洞天,相傳玄女祖師在其中佈置了一塊九天玄冰,作爲鎮壓的陣眼,每時每刻放射無窮寒氣。
其後玄女宮歷代掌教、長老,若是不得飛昇,又或是與人鬥法重傷,又或是欲閉死關參破大道真諦,便會來幽寒界中坐關。數千年來使得幽寒界中寒意更甚,凍石成粉,不修成元嬰,根本抵受不住刺骨寒意。此界也就成了玄女宮中人人談之色變的所在。
幽寒界中羣山綿延,寒冰裹挾,終年罡風吹拂,如刀如箭,莫說法寶,就連念頭、神通也能生生凍結。界中中心之地,一座孤高險峰半山一處洞穴之中,寧休身披白袍,凍得瑟瑟發抖,唯有潛運功力,抵禦嚴寒。
他自從與乃姐密謀,囚困姬冰花、奪取玄女宮大位落敗以來,就被姬冰花發配至此,苦挨等死。玄女宮道法只合女子修煉,他的資質又不成,就算乃姐寧冰冒險將玄女道法傳授,也只勉強修成嬰兒,再也不能寸進。
他運功幾個時辰,還是困苦難當,不由的跳將起來,跳腳指天罵道:“姬冰花!你這個賤人娼婦!將老子發配在此,若有一日能重見天日,我必然將碎屍萬段,以報今日之仇!”咬牙切實罵了一陣,又痛苦流涕起來,自怨自艾,涕淚被寒氣一逼,登時結冰,他也顧不得擦拭。
忽然孤峰之上一聲巨響,無數冰塊巨石滾落,寧休一驚,大喜叫道:“是姐姐出關了!姬冰花,你的死期到也!”迫不及待出了洞窟,仰頭望去。
乃姐寧冰生性剛強,與姬冰花爭位不剩,自入此界便坐入死關,發誓不成純陽絕不出關。忽忽十幾年過去,今日忽然出世,定是修成長生,姐弟二人大仇可報,由不得寧休不歡喜。
就見萬頃冰雪滾滾下墜,其聲如雷,聲勢猛惡之極。無邊白氣煙塵之中,正有一位身形高大,面容陰肅的女子憑空而立,正是寧冰,其雙目之中轉動了奇異的光彩,嘴脣蠕動,不知在自語些甚麼。
寧休不覺奇怪,飛身上了半空,來至乃姐身旁,興奮叫道:“姐姐可是修成純陽?咱們姐弟聯手,殺出這座幽寒界,將玄女宮滿門誅絕,先報了大仇再說!”極力攛掇寧冰殺將出去,空自說了半晌,卻見寧冰身形不動,只是喋喋不休。湊近聽時,其自語的卻是:“成道之機!成道之機!”翻來覆去,只是“成道之極”四個字而已。
寧休大急,以爲乃姐是修煉的走火入魔,伸手去搖她肩頭,叫道:“姐姐!姐姐!”雙手一震,被寧冰護身的寒氣罡氣反彈而起,寧冰周身一抖,停了自語,望了寧休一眼,緩緩說道:“寧休?”聲音乾澀,就似幾日未曾喝水一般。
寧休不知怎得,被她眼睛一盯,心頭一股寒意大起,下意識答道:“是我,姐姐你怎麼樣?”寧冰眸中映出乃弟的面容,方要一笑,眼神忽然一轉,變得冷冽非常,喝道:“成道之極,就在眼前!”飛身便走!
寧休大駭,緊隨其後,叫道:“姐姐!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罷!快些回來!不成純陽,出去也是無用!”寧冰身形一頓,回頭瞥他一眼,口中吐出兩個字:“聒噪!”竟是一副男子的嗓音,細細再聽,又似許多人一起發聲。
寧休心頭警兆越來越急,大叫一聲,返身便逃,被身後寧冰伸手一指,一聲慘叫之間,周身已被無數冰雪覆蓋,眨眼間化爲層層玄冰裹身!
寧冰一口氣吹出,寧休法身連帶身外玄冰登時化爲齏粉,滿空飄灑。寧冰眼中噴出兩道黑氣,桀桀笑道:“可惜只是待詔,也湊合用了!”眼中無數符文、神光閃爍,尋覓幽寒界中虛空陣法的所在,但凡洞天之地,必有運轉空間的陣法,良久忽然叫道:“就是在此了!”伸手一插一撕,竟然生生將幽寒界洞天虛空撕破,露出外面世界來。
“寧冰”呵呵一笑,說不出的陰森,邁步跨出幽寒界,處身正是玄女宮中,對面正有幾位女弟子相互說笑而來,見“寧冰”詭異現身,都是大吃一驚,有女弟子就要張口大叫,吃“寧冰”隨手一指,渾身炸成了血沫,再隨手一抓,幾條元神從女弟子肉身上被抓了出來,咕嚕一聲吞入腹中!
“寧冰”一笑,自語道:“果然還是玄門弟子的元神滋味鮮美些!”大步便走。此時宮中早已打亂,警鐘連響,數十位弟子魚貫涌來,“寧冰”只顧向外闖去,隨手一抓,一道幽影鬼爪浮現,女弟子們驚叫連聲,元神被抓的出竅,一個個面泛驚恐之色,往“寧冰”口中落去!
忽聞一聲嘆息,一位女子聲音說道:“師姐,你若非太過剛愎自用,一心要超過小妹,執掌門戶,又豈會心魔叢生,被魔頭鑽了空子,落得如此下場?”
一條大河奔騰而起,凌空一絞,已將那隻幽影鬼爪絞斷,再輕輕一拍,將數十位弟子的元神送歸肉身,大河一卷,現出姬冰花的身形,眸中俱是痛心與痛恨之色。
“寧冰”嘎嘎一笑,無數聲音交疊一起,叫道:“我不過是順其心意,歸根到底還是她心頭對你怒意不息,才被我有機可趁!”聲音一轉,寧冰本來的聲音傳來,滿是惶恐之意:“師妹!我一時不察,竟被魔頭侵入元神,此生註定無救,你快些出手將我斬殺,免得這魔頭再去害人!”聲音再一轉,奪魂道人聲音響起:“你要殺我?先救你這滿宮的弟子再說!”
姬冰花面色劇變,只見先前那數十個弟子或哭或笑,體內真氣如沸,分明是走火入魔之相,這些弟子皆是多年追隨,又是玄女宮中一批中堅力量,萬萬不容有失,大袖一揮,團團寒氣飛出,先將衆弟子冰封起來,使魔念不曾作祟,再想辦法解除後患。
這般一耽誤,“寧冰”早已走的無影無蹤,不知去向何處。姬冰花恨恨一頓足,對噬魂劫法的詭異之處也暗感心驚。玄女宮地處偏僻,與噬魂道修士交手不多,姬冰花還是年輕時見過噬魂魔念害人的景象,纔有幾分防備,沒想到門下弟子還是着了道,心頭暗暗慶幸,若是奪魂道人大展魔威,將魔念亂撒,整座玄女宮唯有她這位純陽掌教能倖免於難,但傳承千年的門戶卻是要廢了!
又有許多弟子聞聲趕來,程素衣一馬當先,見了衆多弟子被凍在玄冰之中,花容失色,失聲道:“這是怎麼了?”姬冰花冷冷道:“這些弟子中了魔念侵染,爲師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你將這些玄冰好生存放,不得有誤。待我去尋解決之道!”
程素衣強忍心頭驚駭悲意,轉身吩咐諸位師妹動手搬運玄冰,姬冰花面色如鐵,等玄冰搬走,吩咐衆弟子退下,獨留程素衣,嘆道:“爲師只道避居北冥,不去參與劫數之事,便可偏安一處。如今看來,天數所定早已身在劫中而不自知,唯有挺身入劫,纔有一線生機。方纔是噬魂道的奪魂老妖發動,將你寧冰師伯元神侵染,化爲了爪牙,噬魂魔念入體無可救藥,爲師也無法可想。”
程素衣道:“師伯從未踏出北冥之地,又如何被魔念沾染?”姬冰花道:“魔道神通詭異,也不必去說了。你師伯元神被奪魂道人煉化,比死還慘,我與她師姐妹一場,就算她圖謀篡位,也只放逐了事,沒想到最後墮此慘劫,是爲師的過錯!”
程素衣也跟着哀慼了起來,姬冰花斷然道:“你速速出宮,去極西之地尋郭純陽,告訴他奪魂道人之事,就說爲師說的,叫他速來解救!他必不會袖手旁觀!”
程素衣想問郭純陽爲何非要解救玄女宮之危,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本能覺得還是莫要多嘴的好,當下辭別了恩師,出得玄女宮急急往太玄劍派去了。
玄女宮驚變的同時,清虛道宗清虛三山之上,拂真道人正在掌教大殿中修持,忽然心頭一動,面泛喜色,閃身出了大殿,頓足之間已來至門戶中心一處禁地之中。這處禁地亦是一座洞天,爲清虛門中最隱秘之地,埋藏着歷代掌教長老的遺蛻,連長老們要閉死關也會選擇此處。
拂真道人拂塵一擺,已飛至秘境中一座大山之山,山高千丈,山石嶙峋,通體以玄門符籙封禁,此時卻見山體抖動,大小石塊脫落不已,忽然一聲炸響,如同驚雷,半山腰上爆起一團黑雲,山體炸出一個大洞,不知其深幾許。
一道黑影竄出,神威驚天,道髻披散,驀地仰天長嘯,聲如鶴鳴,那人周身氣機龐然無匹,但境界不穩,一會是待詔修爲,一會又似要晉升至另一種幽然不可知之境界!
拂真道人面泛喜色,沉聲道:“拂意師弟,你終於出關了!”那人竟是久坐死關的拂意道人!其在金陵城望月樓上受了郭純陽一道劍氣,自覺折辱,回山之後便閉入死關,發誓不成純陽絕不出關,忽忽二十年過去,今日忽然破關而出,難怪拂真道人難言喜意。
拂意道人破關,自然是已入純陽之境,如今凡間之事波詭雲譎,又逢道家四九天劫與輪迴世界大劫齊臨,就算拂真道人有補天妙手,也覺捉襟見肘,門中再多一位純陽老祖,氣象自然又是不同!
拂真道人嘴角笑意未斂,忽然皺眉道:“師弟,你……”此時才察覺到拂意師弟周身氣機不穩,道行並無破境純陽,在玄門正宗修士眼中來看,拂意此時正是真氣走火之象!
拂意道人精神煥發,臉蛋也是紅撲撲的,叫道:“掌教師兄,我靜中參悟玄機,已知我的成道之機已現,眼下就要趕去!請師兄莫要阻攔!”說了幾句,飛身便走。
拂真道人大袖一翻,一團沛然罡氣橫亙拂意身前,銅牆鐵壁一般,任由拂意如何變換身形,總繞不開那一團罡氣。拂意轉身皺眉道:“掌教師兄這是何意?”
拂真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