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佛在星河之中常年率領麾下佛子弟子,與玄陰天魔世界交戰,降伏各路妖魔,超度其轉修佛道,又或乾脆打殺,送入輪迴。夜乞老祖爲夜叉一族長老,便是在一場對陣金剛世界的大戰中失利被擒,輾轉被送入輪迴世界,鎮壓於大金剛寺中。
大金剛寺爲輪迴世界佛門兩大源流之一,門中所傳號稱有萬種神通,皆可成佛,尤其對敵鬥法犀利,還在楞伽寺法門之上,因此在西域中流傳極廣。
佛門之中修持之法無數,無論根器高下,皆有無上妙法使之皈依,西域苦寒,出產不多,民衆生活遠比中土困苦的多,寄託來世之望,託生淨土,因此信奉佛門者衆多,大金剛寺徒衆無數,歷代培育的高手就有許多,一方面寺中高手長老每每與魔教爭鬥,使之不得荼毒生靈,另一方面卻又與楞伽寺明爭暗鬥,爭奪此界佛門正統的稱號。
凌衝生平所見玄魔兩道掌教也不少,忍不住拿來與這位大金剛寺的住持比較。第一個想到的自然便是乃師郭純陽,那位太玄掌教言語詼諧,插科打諢,但算計精深,又善前知,十分神秘。楞伽寺住持普渡神僧垂垂老矣,滿懷慈悲之意,乃是最爲正統的得道高僧。
而這位大金剛寺住持無住大師卻是神采飛揚,面上容光煥發,就似一盞明燈,常照不熄,與普渡神僧的深藏內斂恰是兩個極端。楞伽寺道統走的修身養性,開啓九識的路數,深自內斂。大金剛寺卻以神通立道,頗具攻擊力,想來這便是兩位住持氣度不同的根本緣由所在。
凌衝初見這位住持神僧,按理不該有甚好惡之情,反該有些崇敬之意,但不知怎得,從內心之中覺得有些彆扭,又說不出甚麼原因,本能之間只想離無住和尚越遠越好,又或是深自戒懼,生似其隨時要暴起傷人一般!
無住和尚生的儀表堂堂,仔細看去與方纔的無念和尚居然還有幾分相似,合十笑道:“老衲地處西域偏僻之地,也知太玄派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劍術天才,便是小施主麼?”
無住和尚成名於百年之前,輩分極高,只是駐容有數,望去如四十許人,還要自稱“老衲”。普渡神僧比他稍晚一些接掌楞伽寺,但不修皮囊,看去反倒比無住和尚大上幾十歲般。
凌衝搖頭道:“大師謬讚了!晚輩初來乍到,還請大師指點迷津。無念大師正在地下萬丈之處與一位冥界鬼祖廝殺,晚輩修爲不到,只能遠遠避開,還望大師恕罪!”
無住擺手道:“無妨!無念師弟已與那魔頭爭鬥了幾場,又有降魔杵在手,那鬼祖絕奈何不得他。”凌衝心下古怪,試探道:“無念大師已與那鬼祖鏖戰過幾場?如此說來貴寺早就注意到那廝,不知大師可知那根天柱之事?”
噬魂幡的法門噬魂老人只傳給了他,也唯有此寶能鎮壓噬魂劫法的心魔反噬,方有德曾千叮萬囑,未修成玄陰之前,凌衝絕不可泄露此寶之秘因。但噬魂老人所煉的噬魂幡出世,卻令他措手不及,尤其大金剛寺居然連住持都親身至此,若是發現了噬魂幡的秘密,只怕就要天下大亂!
奪魂道人一旦得知噬魂老人的噬魂幡落在此處,必然傾力來攻,就算將天地倒個個兒,也要奪取此寶,眼下大金剛寺究竟知道多少噬魂幡之秘,還不得而知,唯有一點點套話。
無住目中奇異之色一閃而逝,笑道:“小施主所說那根天柱,可是指的那一杆噬魂幡所化的柱子麼?”凌衝耳邊驚雷響動,勉強一笑,“大師居然知道噬魂幡的底細?”
無住道:“千年前噬魂老人魔威肆虐時,敝寺也曾派遣高手前去降伏,留下了噬魂幡的記載。那根天柱便是噬魂幡的幡杆所化,老衲唯恐其出世荼毒世人,才命無念師弟在此駐守,一有異動便出手鎮壓。”
“那無毒鬼祖被噬魂幡中邪法污穢了元神,成了受其驅使的軀殼,但魔威仍在,無念師弟與其爭鬥幾次,不能得手,才傳信請老衲來親自出手。沒想到卻被小施主捷足先登,引動了噬魂幡的變化,老衲纔派無念師弟前去接應。”
這老僧之言句句如同驚雷,震得凌衝心湖激盪,噬魂幡的秘密竟早就泄露了出去!無住又道:“老衲費了幾年功夫,在噬魂幡之旁佈下一座佛門卍字光明陣,借佛門慈悲之力鎮壓邪魔之意,將魔幡死死鎖住,不令其飛騰變化。誰知魔幡魔性通靈,暗中打通了陰陽界限,借用冥獄陰氣抵禦佛陣煉化,又勾引來無毒鬼祖作爲爪牙軀殼。前些時日冥獄中忽然陰氣大盛,魔幡借陰氣潮汐的間隙,將無量陰魂與魔念噴射出去,意圖污穢陽間生靈,壯其魔威。老衲此來便是要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徹底斷去魔幡的根本。有凌施主之助,更是事半功倍了!”
凌衝心頭一亮,如此前因後果就分明瞭。冥界陰氣暴增想來是衆魔頭開啓地府之時引動的禍事,陰氣潮汐之下,噬魂幡鼓動魔念噴出地表,卻被朱厭誤打誤撞用來修煉自家的吞陰補陽神通,有佛陣壓制魔幡魔性,朱厭才僥倖逃脫一劫。不然就算其是純陽老祖,也不過強在肉身之上,元神孱弱,早就被魔念污穢了。
但無住和尚深知噬魂幡的底細,又能佈置下針對魔唸的佛陣,凌衝還是狐疑不定,問道:“據我所知,噬魂幡乃是噬魂道最高奧秘,連噬魂道掌教奪魂道人所知也甚少,不知大師是從何處得知此事的?”
無住和尚哈哈一笑,方要開口,神情一動,說道:“來了!容老衲先降伏那鬼祖魔頭,再與小施主攀談如何?”凌衝也察覺滾滾魔意自地下傳來,來勢絕快,必是無毒鬼祖殺來,當下道:“大師請便,晚輩正與見識一番佛門降魔妙法。”
不旋踵間就覺足下大地震盪,轟鳴之聲響徹,就似地龍翻身,遠處幾座高山也被震得巨石亂滾,墜落如雨,沙塵騰起!幸好方圓之地人煙稀少,纔可放手施爲。只見百丈之外忽然泥沙翻滾,一個碩大土包急遽鼓了出來,吹氣球一般眨眼就有一丈高下,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土包當空炸裂,一道魔氣沖霄而起,正是無毒鬼祖衝破地表現身出來!
隨後又有一道佛光經天而起,無念和尚足踏白蓮,頭頂降魔杵緊隨其後飛出。無毒鬼祖面上古井無波,瞥見凌衝與無住兩個,全然不加理會,第一件事卻是放聲大吼,自七竅中噴出無數晶晶點點之物!
凌衝大喝一聲,無法袖手旁觀,無毒鬼祖所噴正是無量噬魂魔念,若是散佈開來,後果不堪設想,但身旁無住和尚出手更快,腦後升起一圈佛光,竟有一十八重之多,就似畫像中佛陀腦後的那一圈圈金頂,一聲低沉龍吟,一條金色天龍自佛光中飛出,鱗甲宛然、頷下有珠,張口一吸,無數魔念如流螢撲火,被吸入龍吻之中!
無住動手,凌衝就先不忙下場,見那天龍意態昂揚,變化通神,忍不住喝了一聲好!金剛寺神通變化多端,這一手天龍金光法在無住手中使來,更見精妙之意。
無念和尚一語不發,降魔杵往無毒鬼祖腦門上落去,師兄弟兩個配合的天衣無縫。無毒鬼祖魔念被無住的天龍變化破去,又是腹背受敵,吃虧在無有趁手的法寶,好在噬魂魔念變化詭譎,伸手一指,一面魔鏡現出,放射幽沉魔光,將降魔杵定在半空不能落下,又有無數秘魔神雷浮現,往無念身上炸去,轟轟連聲,秘魔陰雷炸裂開來,化爲團團魔火,卻是兩種魔念之力交替運用,手段之奇、應變之速,令人嘖嘖稱奇。
無念和尚足下白蓮瘋漲,無數蓮花花瓣憑空生出,將之包裹的風雨不透,任憑陰雷魔火輪番轟炸,打的花瓣零落,卻不傷無念之根本。那方蓮臺亦是金剛寺一件至寶,關鍵時刻果然奏功!
天龍變化趁機一口咬去,咯嚓聲中竟將無毒鬼祖一條右臂齊根咬斷!無毒鬼祖面不改色,就似斷去的非是自家臂膀一般,七色光華一閃,又憑空生出一條臂膀,把凌衝看的眉頭一皺,那廝分明是以元神之身出遊,又有七情魔念傍身,魔功變化之下,最是難鬥。
無住和尚身爲金剛寺住持,又豈會只有這點手段?腦後佛光中忽有一輪大日浮現,金芒流蘇,熱火四溢,直如九天太陽落入人間!這輪大日一出,凌空高懸,卻是金剛寺中另一道神通大日毗盧變,能收攝世間陽火之氣,焚盡一切妖孽邪魔!
無毒鬼祖之身被大日虛虛一照,當即慘叫開來,周身魔念魔影被大日真火一煉,大多化爲了灰燼,眨眼之間便稀薄下去,連魔念變化的魔雷魔火神通也自衰減下來,再也支撐不住,被降魔杵突破了神通封鎖,一杵狠狠敲在天靈之上!
無毒鬼祖雖是元神變化,但這一擊還是發出金鐵交鳴之聲,令人牙酸,鬼祖又是一聲慘叫,被打得翻翻滾滾出去數十里之外,七竅中都噴出魔火來!
無住和尚足下一踏,已來至其面前,佛光中另有一道金光飛去,細細望去竟是無數細小之極的文字組成!凌衝連忙跟來,運足目力瞧去,見那些文字或扭或曲、或直或拐,迥異於玄門雲文,與魔教域外魔文也不相符,心知必是佛門中的梵文之字了。
開天闢地以來,有先天神文流傳,加載先天后種種玄妙,在道家爲雲文,在魔教爲域外魔文,在佛門則爲梵字,凌衝如今已算精通雲文與魔文,唯有佛門梵字不曾涉獵,一見無住施展,當即勾起了興趣,暗中默默記誦。
那梵文一出,演化一篇佛門經文,陣陣梵唱之音響徹虛空,又有無數香花飄落,俱是神通具現,如潮鼓涌般往無毒鬼祖元神之上附去!
無毒鬼祖如遇蛇蠍,佛光與魔法天生相剋,經無住之手施展出來,若是沾染在身,再難逃被鎮壓之禍。噬魂魔念本能驅使之下,萬魔鬼域收縮之間,更加凝練,抗拒佛門經文煉化,足下砂石如沸湯滾動,連帶鬼祖的身形忽然沉入地下,卻是打不過要逃了。
無毒鬼祖以法力熔鍊山石,卻及不上金光梵文來的迅捷,瞬息之間已將萬魔鬼域裹住,無數梵文文字如有靈性,爬滿鬼域魔光之外。萬魔鬼域之上亦自浮現出種種詭異文字,卻是魔教所傳的域外魔文,兩種先天文字相遇,屬性相剋,相持不下。
噬魂劫法中被噬魂老人加入了域外魔文的神通,凌衝自然也學到手裡,見佛光梵文迸發,裹着無毒鬼祖的萬魔鬼域猶如一個大大的蠶繭,如有呼吸,一漲一縮,如潮漲落!
無念和尚將手一指,降魔杵凌空飛來,落在佛光梵文之上,杵身無數金光流淌,結合一處,壓力憑空增強了十倍。又有足下白蓮飛出,落在蠶繭之下,恰好將萬魔鬼域死死托住,不令其沉落地底。
如此一來可謂天羅地網,無住和尚雙手合十,輕聲誦經,無念和尚也自垂目躬身,兩位大德齊誦真經,經文出口又化爲細小梵文,不斷加持在蠶繭之上。
凌衝瞧到此處,已知無毒鬼祖必然無幸,暗歎一聲,他還想徐徐圖之,逐漸將鬼祖身上魔念煉化,如此不勞而獲,豈不美哉?誰知無住無念兩個居然給他來個絕根,此魔頭落入大金剛寺之手,他也不好意思討要,避嫌還來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