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映襯,宛如明鏡,往殿中一照,三人凝目望去,透過佛光鏡面,見殿中十餘位大臣或坐或立,正在交頭接耳,鬆散非常。佛光一照,分明瞧見每人的泥丸宮中竟有一道黑影盤旋,猙獰兇惡,只是蜷縮成一團,並未發作。
碧霞和尚又瞧了凌衝一眼,說道:“這些官員果然是被噬魂劫法所化生的魔念侵蝕!”隋問天道:“我也是偶然發現此事,誠是邀天之幸,倘若被其發作起來,這些官員身死事小,做出有違本意之事,甚至將金陵城拱手讓人,每每思及,實是不寒而慄。滅殺噬魂魔念,玄門道法遠不及佛法來的爽利,就請大師出手罷。”
碧霞和尚搖頭道:“一旦爲噬魂魔念侵染,元神爲之所奪,除非施術之人自家撤去神通,就算我以佛光照射,也只能斬斷魔念與施術之人的聯繫,不能治本,若是施術之人法力在我之上,還能以魔念反制於我,兩相鬥法之下,一不小心便會傷及這些官員元神。”
隋問天斷然道:“那就請大師以佛光斬斷魔念與施術之人的聯繫,至於這些官員麼,一羣無能之輩,死便死了,大不了讓平帝封蔭一番罷了!”
碧霞和尚深深望了隋問天一眼,見他面色如鐵,嘆息道:“既然如此,老衲便勉力施法了!”腦後佛光光暈之中分出十幾道細細光流,潤物無聲,潛入大殿之中,滲入十餘位官員泥丸宮中,如水流淌,恰將那團魔影包裹起來。那魔影被佛光介入,居然毫無反抗,任由碧霞和尚施爲。
不過數息之間,碧霞和尚已用佛光將所有人泥丸宮封禁,使魔影不得作亂,看似輕描淡寫,老和尚面上卻微有吃力之色,勉強點頭道:“施法已畢,只要暗中之人不作法呼引,便無後顧之憂了。”
隋問天笑道:“多謝大師援手,此間事了,還請再入偏殿用茶,我也有許多事要請教大師。”碧霞和尚搖手道:“老衲頗感疲憊,還是回凌府中靜修幾日,隋大人好意心領,告辭!”
凌衝道:“我護送師兄回去。”隋問天忙道:“大師好生休養,改日我當去凌府拜訪。”二人與別過隋問天而去。隋問天等二人出宮,面上露出冷笑之色,自語道:“碧霞和尚果然法力高深,不過一口氣制住這許多魔念,也要耗去不少元氣,已是不足爲慮。倒是那凌衝居然悄無聲息修成了元嬰,還敢以法身行動,道行大漲,他似是知曉雲昭師兄的下落,此事要告知秦師叔。凌家父子在朝爲官,我只要略施小計,便可令那凌衝身不由己,再借魔門之手將他除去,郭純陽也要啞巴吃黃連,捏鼻子認了!”
凌衝攙扶碧霞和尚回至凌府,那老和尚忽然一笑,面上頹然之色一掃而光,說道:“師弟不必陪我,自去便是。”凌衝笑道:“原來師兄這等出家人也會弄這等狡獪!”碧霞和尚嘆道:“與虎謀皮,不得不爲!”徑自去了。
噬魂魔念沒了陰神之身主持,自然不會發作,碧霞和尚毫不費力便將之封禁,之後不過是做樣子給隋問天看,去其戒心罷了。凌衝心知肚明,喚來王朝問道:“王叔,你知不知那隋問天赴任以來,可有針對我凌家之舉?”
王朝沉吟道:“隋問天是欽差大人,金陵城中無人敢惹,倒是不曾給咱們凌家甚麼難看,只是前次大少爺銷假歸任,隋問天曾有幾句催促之語,大公子才急急上路的。”
凌衝冷笑道:“原來如此,他是想從大哥身上入手,逼迫我爲他抵擋左懷仁的叛軍。”清虛道宗擺明車馬輔佐平帝,自要剷除靖王的勢力,隋問天工於心計,借凌康身爲彭澤縣令,不能擅離職守,唯有奮力抵擋靖王大軍,凌衝要保胞兄無恙,唯有出手相助,如此一環接一環,就能將太玄派盡數牽扯進來,此是驅虎吞狼的陽謀,除非凌衝能說服凌真與胞兄同時辭官,不然只要一日爲官,便要聽從隋問天這位欽差的調度。
王朝也想到此處,驚道:“那該如何?”凌衝道:“我自有辦法,王叔你就在家中小心看守,若有大變,可去尋碧霞和尚商議,他看在我面上,必會出手相助。”
次日午時一過,隋問天果然前來拜訪,家丁通報之後,王朝親自引其在客廳中落座,凌真還留在宮中公幹,凌衝與碧霞和尚現身相見,隋問天笑道:“昨日有勞兩位,今日隋某特來拜謝。”
碧霞和尚道:“降妖除魔,乃出家人之本分,隋大人不必客氣。”隋問天又對凌衝道:“我先前不知凌師弟胞兄乃是彭澤縣令,彭澤一地正當兩軍交鋒之所,危機重重,我昨夜已擬定了旨意,召令兄回金陵,也算保全凌家一份血脈。”
凌沖淡淡說道:“家兄赴任之時,早已置生死於度外,隋大人不必如此,倒顯得我凌家之人貪生怕死。”隋問天哈哈一笑,“果然是一門忠烈,如此我便收回成命,成全凌家忠孝兩全之心!”二人目光一對,隋問天目中蘊有笑意,凌衝眼神冰冷,盡皆沉默了起來。
碧霞和尚忽然咦了一聲,喝道:“好邪魔!”雙足一踏,已出了凌府,徑往金陵城外撲去!凌衝與隋問天不知所云,唯有雙雙跟上,三人一先兩後眨眼出了金陵,到了靈江之上停住,就見碧霞和尚揚手一道佛光飛出,佛光之中白蓮朵朵,往對岸落去。
凌衝已知是來了敵手,還未放出劍光,只聽對岸一人罵道:“晦氣!原來是楞伽寺的禿驢!”一蓬魔光升起,抵住佛光白蓮,一道元嬰化身躍出,手持一柄黑黝黝的長劍,正是大幽神君!
大幽神君咬牙切齒,罵道:“我道是誰在金陵皇宮那些狗官元神中種下佛光,原來是你這老禿,倒是來的正好,老子將你宰了,再去沾染那些狗官!”將手一揚,通幽煉魂劍化爲一抹幽影,劍身上無窮幽冥鬼火翻飛,向碧霞和尚殺來。
碧霞和尚冷笑道:“邪魔歪道,焉敢害人!”他昨日以佛光鎮住大小官員元神,隔絕了凌衝陰神所發噬魂魔念,方纔忽覺另有一股魔意侵入那些官員泥丸宮中,與所留佛光狠狠拼了一記,當即有三四位官員元神受了波及,魂飛魄散,警覺之下,來至靈江之上,果然尋到了罪魁禍首!腦後佛光中飛出一朵碩大白蓮,將通幽煉魂劍託在半空,任由鬼火灼燒,蓮瓣隨落隨生,就似無有窮盡一般。
大幽神君也是倒黴,他與大行兩個空自在東海看了一場熱鬧,水仙遺寶卻無他的份,又奉了奪魂道人之命,要他將金陵上下官員盡數以魔念沾染,裡應外合,助靖王攻佔金陵,誰知甫一發功,就被碧霞和尚察覺,還一路追殺了過來,心頭一股邪火怎麼也壓制不住,見通幽煉魂劍無功,又取了一面定魂鏡,發出百丈魔光,狠狠照來!
煉魂道十寶各具無窮妙用,大幽神君貪圖一劍一鏡之威力,一口氣祭煉了兩件法器,投入畢生之功,可惜力分則弱,一劍一鏡的禁制都不高,只勉強到了金丹絕頂的境界,並無能完全發揮出其元嬰真君的法力。
碧霞和尚將身上大紅袈裟一脫,一抖之間,化爲一朵紅雲,佛法加持,往定魂鏡上落去,意圖強奪此寶。大幽神君可不敢被紅雲進身,忙不迭閃過一旁,叫道:“大行!你再看熱鬧,老子就被人打死了!”
一尊魔相升起半空,三頭四臂,手捏法器,正是大行魔君,一開口猶如千萬人同時嘶喊吼叫,令人心旌搖盪,“沒用的東西,你去對付那兩個小輩,這老禿驢交由我來!”大行神君的法力可比大幽高出太多,乃是正宗的法相級數,又修煉了噬魂魔相之法,元神堅凝,舉手投足魔威蓋世!
魔相一尊面孔張口吐出百丈魔火,黑煙滾滾,燎炙虛空,那大紅袈裟所化紅雲吃魔火一燒,滋啦啦響聲不斷,生生被燒出一個大洞!火勢不絕,又往碧霞和尚本尊燒來。
碧霞和尚腦後驀地展布開來,層層輪轉,無休無止。佛光之中,顯出一尊佛國世界,隱約可見一尊羅漢金身端坐世界中央,卻是顯化佛國妙境!妙境之中隱見許多佛子盤膝靜坐,參悟佛法。當年棄道人迷惑通意老妖作祟,被碧霞和尚盡收其所煉冤魂厲鬼,連通意老妖自身也被佛法度化,成了佛國之中一位虔修的僧人,這些僧衆平日在佛國中誦經唸佛,積攢念力善因,盡數加持於碧霞和尚之身,老和尚自此道行大進,數年不見,法力神通竟是遠遠超乎法相之上,已然開啓佛門第七識末那識,放棄善惡之分別心。
佛國一現,那尊端坐的金身羅漢輕輕起身,張口吐出一道精芒,純然雪白,那魔火便如雪獅子向火,頃刻間消融一空!大行神君吃了一驚,叫道:“末那識!”卻見那羅漢就在佛國之中揮拳擊來,無數佛子禪唱之聲響徹,那尊拳印煥彩如金,竟有幾分大金剛寺光明拳的妙意!
大行神君雖忌憚碧霞和尚佛法修爲,也想抻量一番這老和尚的道行如何,魔相三面齊齊怒吼,四臂翻飛之間,悍然迎上!砰砰砰,雙拳對四臂,拳拳到肉,聲震四野,若非親眼所見,實不能相信一個是魂念聚斂的魔相,另一個是正念塑金身的羅漢,拼鬥之間竟如此的樸實,全無花哨!
魔相與金身羅漢狠狠換了幾招,魔相中了金身羅漢一拳,被打的七竅噴火,金身羅漢也被魔相一掌拍中,金身之中爲魔氣侵擾,久久不散。
魔相拳勢一收,悶聲道:“楞伽寺佛法果然厲害,日後再來討教!走!”拎起大幽神君,一躍沒了蹤影。碧霞和尚收了金身佛光,長吁一口氣,搖了搖頭,說道:“噬魂劫法果然厲害!”凌衝與隋問天面面相覷,二人還未出手,就已然終戰。隋問天暗暗心驚:“不想這老禿驢居然有如此法力,我只道昨日消耗了他大半元氣,看來是做樣唬我!若有云昭師兄在金陵,掣肘此人,我也不至束手束腳,當真可惡!”
凌衝道:“大幽與大行兩個居然潛入金陵,只怕所圖非小。”碧霞點頭:“他們是要用魔念沾染金陵官員,生出亂子,好助靖王攻取金陵。我等還是回去瞧一瞧那些官員如何了。”
隋問天一驚,金陵官員雖多是酒囊飯袋,但日常政務還要靠其等維持,斷然不能出岔子,奇道:“先前不是已有噬魂道妖人種下魔念,爲何大幽兩個又來一次?”
凌衝不語,碧霞道:“多言無益,回城再說!”三人又自遁回金陵,凌衝心懸老父,見其無恙,還是以真氣查探了一番,並無被噬魂劫法侵入之痕,纔算放心,暗暗忖道:“我早欲結果了大幽神君,如今送上門來,竟敢禍亂衆生,卻是取死之道了!”
隋問天將衆官員召集一處,請碧霞和尚一一瞧過,好在發覺得早,大幽神君的魔念也只來得及侵染兩位高官,被碧霞和尚挑選了出來。本來要察覺噬魂劫法痕跡極難,但碧霞和尚藉由他們泥丸宮中佛光感應,自是輕而易舉。
衆官員見一位老僧現身,向衆人指指點點,有人認出竟是碧霞寺的住持神僧,多人府上夫人小姐還常去碧霞寺燒香拜佛,只是礙於隋問天權勢,不敢多嘴。
隋問天一指被挑出的二人,喝道:“左右,與我拿下了!”當即有披甲侍衛如狼而來,未等近前,二人忽然面上齊泛詭異笑容,開口齊聲叫道:“好禿驢!”兩個腦殼驀地爆裂開來,紅的白的噴灑了一地,在場衆官員猝不及防,多被噴了一身,當即有人驚叫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