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明童子顯形出來,取笑道:“洞虛劍訣不愧是太玄劍派鎮山劍訣之一,變化之繁複,算計之精妙,立意之高遠,比之我太清門最高符術傳承也不遑多讓。可惜你功力不夠,強自推演脫劫之上的劍術變化,只會身遭反噬,我勸你還是乖乖修煉,按部就班,莫要好高騖遠。”
凌衝平白被他搶白一頓,看了笑話,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太玄峰上不許駕馭劍光,好在他已是煉罡境界,心念一動,真氣發動,足下清風自生,駕風乘雲而走,速度絲毫不滿。轉眼來至所居合極宮前,推門而入,舉目打量。但見窗明几淨,纖塵不染,顯是丫鬟玉琪甚是用心打掃。
目光一閃,已見一人盤坐在地,五心向天,正是道家吐納姿勢,正自吞吐真氣,正是玉琪。他身後靈光一閃,晦明童子探出頭來,打量兩眼,嘖嘖道:“你倒也捨得,居然將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太清築基法門傳了這個小丫頭。”凌衝笑道:“那時我只得了一本《重玄符經》,盲闖瞎練,見她機靈,便傳了吐納的法門。晦明你看,可堪造就麼?”
晦明道:“輪迴世界中,只有凌衝手中有太清門完整傳承,算是太清門之長,你若肯重立太清道統,便是太清掌教。太清符法你願意傳誰便傳誰,我也管不着。只是這小姑娘資質平庸,就算勉強築基成功,也只能修煉到煉罡爲止,還要苦練不輟,方有幾分希望。我看你還是讓她早些下山,享受些人間富貴,也不枉這一世修積。”
忽聽長長吐氣之聲,卻是玉琪功行圓滿,行氣歸經,睜眼就見一位少年正微笑打量自己,啊了一聲,忙即起身拜道:“婢子不知小老爺回山,未曾遠迎,望祈贖罪!”凌衝笑道:“起來罷,我又不是甚麼皇帝老子,不必多禮。我遠遊這幾年,倒是辛苦你了。”
玉琪忙道:“此是婢子分內之事,怎敢當小老爺之贊!”凌衝咳嗽一聲,問道:“我傳你的練氣法門修煉的如何了?”玉琪面色一黯,垂頭道:“婢子修煉小老爺傳授的練氣法門,如今只打通了數十處穴竅,真氣便無以爲繼。請小老爺責罰。”
凌衝笑道:“我責罰你作甚?當初傳你練氣法門,便是酬謝你服侍之意。我出門數年,已感悟成丹之機,這就要出山修煉,這一去不知多久方能迴轉。你一個女子,總要有個去處。不知你如何打算?”
玉琪大驚,泫然欲泣,黯然道:“小老爺是要將玉琪趕走麼?玉琪願一生侍奉小老爺,矢志不渝!”凌衝搖頭道:“我既已入道,便再無兒女私情之意。你我名爲主僕,我卻不敢因此看輕了你。我自家修煉,還不知何時有所成就,更無暇指點於你。修煉之道,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你自己摸索修煉,怕是兇險不小。”
玉琪低頭不語,她自小心慕大道,被太玄劍派選中,只道從此鯉躍龍門,誰知被派去操持賤役。太玄派門規森嚴,弟子不會無故打殺奴僕,卻也不會多瞧一眼。她先前侍奉過幾名弟子,自家修煉都來不及,豈會在意一位小小侍女?好容易遇到凌衝這位小老爺,隨手傳下一門練氣之法,在凌衝看來只是隨性爲之,玉琪卻當作進身之機,每日苦修不輟,可惜資質平庸,只勉強打通幾個穴竅,再也修不到更高境界。她畢生所求,無外修道有成,注籍長生,練氣不成,凌衝又露了驅逐之意,一時萬念俱灰,悲從中來。
凌衝心軟,問道:“你家中可還有父母麼?”玉琪終於忍耐不住,抽泣道:“家中尚有老母在堂。”凌衝道:“這樣罷,你有向道之心,甚可嘉許。只是你修道資質平常,再留在山上,也無用處。不如先行下山,奉養老母,有心修行,無論何處皆是道場。待你有朝一日凝結陽神出竅,可再上太玄峰來,我收你做個記名弟子。”
此言可謂仁至義盡,給玉琪也留了幾分念想,她想了想,翻身跪倒,連連叩首道:“婢子斗膽,請小老爺允准一事!”凌衝問道:“何事?”玉琪擡頭道:“婢子自知資質不成,還存了萬一之想,此去定會勤加修煉,若當真能有所成就,再來拜謝小老爺。若是此生碌碌,後人中有了資質超凡之輩,便命其上太玄峰來,那時只求小老爺恩澤嘉許,收其入門,婢子在黃泉之下,也當感激涕零!”
凌衝嘆道:“罷了!說甚麼黃泉之下,又非生離死別,若你的後人真有資質傑出之輩,大可命其上山。只要那時我還在門中,定會給其一個前程。”伸手一劃,無數靈光靈機匯聚,化爲一道真符,落在玉琪手中。
“這道符籙你且收好,平日修煉,可照此符之意,錘鍊真氣。日後有後人上山,亦可以此爲憑。”那道真符正是太清門中太真御神甘霖神符,玉琪常佩此符,當可延年益壽,且此符爲凌衝親手刻畫,外人絕做不得假,亦可作爲憑據。
玉琪大喜,忙將靈符貼身藏好,不敢偷瞧,又叩了三個頭。凌衝道:“我本願不爲趕你下山,但着實顧你不上,與其如此,不若你自家求個前程。先奉養高堂終老,也算全了孝義之道。我身無長物,這合極宮中倒有些玩物在俗世值些錢財,你儘可拿去,權作盤纏,不必客氣。我再知會門下一聲,你下山時自不會有人阻攔。但有一事,我要明言在先。你上山多年,耳濡目染,與聞不少本門劍訣之法,加上我傳你的練氣法門,平日自修自悟,不可轉授他人。若是被我發現你將法門私相授受,本門對法訣泄露素來嚴酷,非但你宗族不能倖免,連學你法門之人,全家亦不能善終。此爲餞別之言,切不可忘記!”一番話聲色俱厲,玉琪心頭顫抖,正要答言,一陣清風過處,已失卻凌衝身形。
凌衝出了合極宮,正要下山,卻見山腳一處大湖陡起風浪,一道龐然身影飛出,化爲人形,落在面前,滿面不爽之意,正是沙通。凌衝與他一路北上北冥煉罡,交情深厚,大喜道:“沙師兄可還好麼?”
沙通一臉別人欠債的表情道:“好!沒日沒夜的修煉,還能不好?聽說你小子跑到大明京師去胡吃海喝,不知帶了甚麼好東西回來?”這幾年沙通爲了修成元嬰真君,着實沒命的苦修,不克分心,見凌衝在外逍遙快活,怒從心起,說話便有些夾纏不清。
凌衝笑道:“沙兄誤會了,我這幾年兜兜轉轉,命懸一線,冥獄中凝煞,域外間中刀,險些不能回山見你。”沙通一聽,精神一振:“你竟去過冥獄與域外麼?快說說!”凌衝笑道:“此事不及,我先去尋訪一位故人,回頭再尋沙兄說笑罷!”拱了拱手,扭身便走。
沙通自語道:“這小子一肚子壞水,不是吃虧的主,冥獄與域外雖然兇險,看他滿面紅光,定是撈了不少好處。不行,老子說甚麼也要從他身上榨出些油水,這幾年嘴裡要淡出鳥來了!”
凌衝下了太玄峰,縱起劍光,直投九國之域而去。九國之域合在一處,抵得大明一半疆土,算是廣大,凌衝劍光迅捷,自上空下望,但見原野茫茫,古木參天,瘴氣遍地,卻是一片極廣的深林。飛過一炷香功夫,又見良田處處,阡陌相連,又有大湖泛光,漁舟唱晚,炊煙裊裊,一派安詳之景。暗暗點頭:“本門素來自九國中挑選弟子傳授道法,亦派遣弟子監督九國國君治國,到底比大明之地政治清明些,百姓過得也自祥和許多。哪能想到如今大明刀兵四起烽煙滾滾?恩師要我去尋噬魂老人轉世之身,我卻到何處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