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衝攙扶碧霞和尚,一路返回凌府,尋了間靜室安頓。碧霞和尚入定修法,催動佛光度化淨土世界中所收冤魂。這些冤魂受通意老妖奴役百年,受盡屈辱,怨氣太重。碧霞和尚欲以自身定力、道力,將其等超拔苦海,便須先承受怨氣、魔性反噬。
佛光世界並無禪唱傳出,佛光也自消隱,碧霞和尚腦後唯能瞧出一團寶光沉浮不定,寶光之中另有條條黑氣沖天而起,被困鎖佛光世界中,不得脫出。碧霞和尚欲求佛門上乘功果,先要化解冤魂戾氣,這一關過不去,冤魂衝破佛國世界,碧霞和尚畢生苦功毀於一旦,過得去,度化冤魂,冥冥之中便有功德加身,道行精進,離真如明性之境又進一步。
凌衝也不打攪,此事非他所能參與,唯有爲碧霞和尚護法。自家就在院中靜坐,靜思今夜之事。先是誅殺曹靖三位弟子,知悉其極樂丹之詭計,又知靖王發動在即。繼而又有棄道人操控通意老妖前來,六六歸神法險些修成一尊元嬰級數的鬼王化身,幸有碧霞和尚出手,將之鎮壓。但自家修爲不足,劍術再精妙,遇上道行境界遠超自己的通意老妖或是棄道人,唯有束手就擒。就有吞星符爲後手,成與不成還在兩說之間。
凌衝嘆了口氣,“看來必須要儘快凝練罡氣,不能耽擱了。”正思索間,沙通大步走來,見凌衝無事,問道:“怎麼回事?動靜如此之大!”凌衝說了幾句,沙通沉吟道:“佛法修爲神妙不可思議,只看碧霞和尚自家能否頓悟,不必去管。倒是那棄道人賊心不死,今夜險些被他得手,看來你修煉罡氣之事,不能再拖。”
凌衝道:“掌教老師命我前往北冥,攢煉罡氣,必有深意。只是棄道人虎視一旁,縱有沙兄護法,也難得萬全。”沙通也知鬥法鬥力,絲毫不懼棄道人半分,但噬魂道妖法每每出人意料,匪夷所思,往往身中其招,發覺不得。就似通意老妖,明明神魂被制,偏生半點察覺無有,詭異到了極點。
沙通法力遠超棄道人,但對噬魂道法忌憚非常,棄道人若不顧一切出手,真就不敢豪言能護得凌衝周全。凌衝雖有吞星符爲後手,也不必與沙通明言。沙通想了想,說道:“洞虛劍訣與衆不同,別的法訣修煉罡氣,務求精純,洞虛劍訣卻要將三十六種天罡之氣全數修煉,葉向天不是與你一個葫蘆麼?依我看,索性就在金陵城中,先將葫蘆中罡氣修煉了,再去北冥不遲!”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凌衝奉郭純陽之命,去北冥凝練罡氣,一心想到達北冥之後,再取葫蘆中二十四種天罡大氣修煉,不意還有這一招。沙通續道:“修煉罡氣,貴在精純,但洞虛劍訣既要修煉三十六種天罡,其中精妙我也不便過問。煉罡之境,只要凝真圓滿,修成本命劍光,即可修煉罡氣,莫看相差一層境界,只要真氣與天罡之氣相合,便會自生變化,法力與凝真境不可同日而語。”
修煉罡氣,與自身真氣相合,其中罡流變化十分玄妙,融匯而生新的法力,遠超之前凝真級數。練氣之道,每修成一層境界,法力轉化精純,元神通靈變化,形神漸而與道合真。每一層境界,皆有不同神異之處。
煉罡境界與胎動、凝真兩重境界一脈相承,最重心法高低。若是玄門大派出身,煉罡心法正宗精妙,便可於九天長空之中,捕捉自家法訣修行所需適合罡氣。且罡氣與真氣結合更爲緊密,日後衝擊金丹境界,也要容易許多。
玄魔兩道大派弟子,無論凝煞、煉罡,修煉的法訣經歷代祖師推演,早已盡善盡美,絕無錯漏之處。小門小戶出身的散修之類,就沒這等好處,莫說上乘煉罡心法,便是下乘法訣,也顧不得別的,先修煉了再說。
但各派修行,煉罡境界只聞吸取的罡氣以精純爲上,從未聽說似洞虛劍訣這般,居然要修足三十六種天罡大氣的。沙通好奇之極,但洞虛劍訣爲太玄劍派最高傳承,凌衝根本不可能爲他講解其中精要之處,只能心癢癢的,不敢多問。
凌衝思索良久,斷然道:“既然如此,我就着手修煉罡氣!”三日之後,靜室之中忽然佛光大作,直衝霄漢,禪唱之聲隱聞,這等異象一發即收,碧霞和尚推開木門,滿面微笑,輕輕走來。腦後佛光隱去,面上卻有一種慈悲風采,多出了許多韻味。
凌衝便不通佛法,也瞧出碧霞和尚定是煉化了冤魂反噬戾氣,道行大進,於佛法又有進境。其實以碧霞和尚開啓佛門六識的修爲境界,煉化區區冤魂反噬,輕而易舉。但那冤魂之中居然藏有通意老妖殘魂,原來他被棄道人暗算,最後關頭忽然醒悟,已然不及,被棄道人用計,引爆神魂而死。卻有一縷殘魂僥倖混入了冤魂之中,一併被收入佛國世界。
碧霞和尚欲求上乘功果,以佛光點化冤魂,使之皈依佛門,得解脫自在。通意老妖殘魂一身玄陰真氣,被佛法煉化,立時激起反抗。碧霞和尚花費三日時光,將通意老妖殘魂煉化,點化了其餘冤魂,使之常駐佛國世界,誦經修持,待得時機圓滿,再送其重入輪迴。
佛門法力,不可思議。尤其佛法微妙,更能超脫輪迴。若是碧霞和尚修成真如之境,佛國世界演化真實境界,就能收容這些冤魂,不必再入輪迴,就在佛國之中修行,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亦是上乘佛果。
佛門有一十八大神通,其中掌中佛國、沙中世界、極樂淨土、琉璃寶光世界幾大神通皆是開闢世界,收納無窮生靈,同參上乘功果的無上神通。碧霞和尚所修佛國世界,就是極樂淨土大神通所演化。於無量虛空之中,開闢一處清淨佛土,佛子躲在其中修行,無生老死,亦不入輪迴。只需佛土不滅,我即不滅,可謂了斷生死,亦是一種超脫境界。
凌衝笑道:“恭喜大師法力大進,正果可期!”碧霞和尚笑道:“我佛門功果最重機緣,到了便是到了,不到便是不到。老衲修持百年,不意昨夜機緣忽至,還要多謝凌師弟成全之恩。”
凌衝笑道:“說甚麼恩怨情仇,本來清淨,何處不是吾鄉?何人不是如來?”他雖未參修佛法,但資性穎悟,靈機一動,借用了佛經中一些道理,回答碧霞和尚之言。
碧霞和尚一愣,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凌師弟果然生有慧根,若肯投入我楞伽寺,方丈恩師定會將《楞伽四卷經》傾囊而受,不出百年,定可修成真如,不令玄門純陽專美於前!”
《楞伽四卷經》爲楞伽寺鼻祖聽清淨功德佛說法,記述編纂而成,其中法門精深奧妙,直指真如妙境,乃是天下修士夢寐以求之修行秘典。碧霞和尚身爲普渡神僧親傳弟子,方得傳授。三嗔和尚下山之時,雖將《楞伽四卷經》真本隨身攜帶,也只仰仗其無上法力,擊退大幽神君與雪娘子,點化蕭厲罷了。
三嗔和尚宿世孽緣,解脫不得嗔念,不能得悟空了之性,並無機緣修習《楞伽四卷經》上所載法門。碧霞和尚親口說道,若凌衝肯拜入楞伽寺,定可盡得方丈傳授,可謂是褒獎之極了。
沙通也有些驚異,卻見凌衝笑道:“多謝碧霞師兄好意,小弟生平愛劍,又修煉了洞虛劍訣這等玄妙劍術,畢生夙願唯有證道長生,修成無上劍法,試劍天下,方爲快意。至於佛門清苦修行,怕是與小弟無緣了。”
碧霞和尚笑道:“說甚麼有緣無緣,一念之動,便有因果相隨,那便是緣。凌師弟日後自有體悟,去休!去休!”大笑聲中,大踏步而去。沙通哼了一聲道:“這禿驢倒是自在!”龍鯨乃天妖血脈,天生對佛門修士瞧不順眼。
凌衝說道:“碧霞師兄修爲大進,只怕不久便可參悟佛門第七識,着實令人豔羨!”沙通道:“莫要分心,先修煉罡氣再說。當日太清遺府之中,大幽神君與隨天道人身受重傷,將養不出,唯有雪娘子那蕩婦見機逃走。天欲教的妖婦最喜採陽補陰,遇上你這樣小白臉,定然不肯捨棄,如今只怕在金陵城外徘徊。危害之烈,絲毫不下於棄道人!”
凌衝大笑道:“任他天欲噬魂,我只謹守道心,生死有命!”玄天觀中,凌衝借了清元道人當日煉丹地室,着手修煉罡氣。地室之中,一座碩大丹爐矗立,四五人合抱粗細,內中真火早無,爐壁冰冷,凌衝身手摸了一摸,寒氣襲人,也不去管,雙膝盤坐,靜思洞虛劍訣之中煉罡之法。
洞虛劍訣爲開闢虛空的無上劍訣,練到極處,自性自爲,自我具足,不假外求。雖不如掌中佛國、沙中世界那般大神通驚天動地,能接引無量生靈,神魂入內,顛倒生死,視剎那如夢如電,衆佛子身在其中,修持佛法之力又能加持開闢佛國之人,彼此兩利。而玄劍靈光世界卻以殺伐之術見長,任敵人如何變化,只需落在其中,就要受萬劍攢刺之苦,身死道消,絕無半點佛門慈悲之旨。
其餘先天庚金劍訣、太戊持法誅魔劍訣等等,或以殺伐立世,或以誅魔取勝,皆有不同奧妙。但全無洞虛劍訣這般高屋建瓴,立意深遠。修行洞虛劍訣,非要天生道心,還要修煉無數根本劍光,難度比其他劍訣高了不是一星半點,自也有其原因所在。
凌衝修行五年時光,一躍而爲凝真修士,還是他自小打下劍術根基,又天生劍心。如李元慶、鳳兮郡主之輩,入門比他還晚,修爲境界卻絲毫不落於他,便因洞虛劍訣修煉太過艱難,還要兼修星斗元神劍法,方能供養得起玄劍幻境之所需真氣。
凌衝深靜思慮,洞虛劍訣中煉罡法門,種種法訣閃現眼前。當年郭純陽傳法之時,只傳了洞虛劍訣金丹之前的內容,至於元嬰之後法訣,待他境界到了,再來傳授不遲。
凌衝細加咀嚼,越發覺得當年創設洞虛劍訣的四代祖師真乃天縱之才,洞虛劍訣之法着實精妙到了極處。煉罡心法所載,並非一股腦將三十六路天罡之氣凝練殆盡,而是循序漸進,自三十六天罡中最爲常見的太皇黃曾天罡起手修煉。
煉罡心法中還詳盡記敘瞭如何分辨三十六天罡之氣,如何採納、如何蘊養、如何與真氣合練等等關竅之法,詳盡之極,曲盡其妙。凌衝靜思一日一夜,將心法推敲了數百次,直到確信無有疏漏,方纔取出那枚盛裝天罡之氣的葫蘆,擺在面前。
伸手一指,太玄真氣發出,葫蘆口一蹦而起。葫蘆受此激盪,傳來水流潺潺之聲,盈耳清越,十分動聽。凌沖默默運起煉罡心法,丹田中太玄真氣如走螺旋,搖盪不休,煉罡心法運轉不停,葫蘆中漸有絲絲靈氣溢出,爲太玄真氣所吸,飄向凌衝,被其吸納進去。
絲絲靈機正是太黃皇曾天罡之氣,於三十六種天罡大氣中,最爲濁重,居於九層天罡大氣最底。雖說濁重,對凌衝而言,卻是清靈飄逸的不可思議。絲絲太黃罡氣入體,鑽入丹田之中,立時與太玄真氣結合,太玄真氣吸取了太黃罡氣,就有無聲之變,變得輕輕柔柔,若有閒適之意。
若說之前太玄真氣剛猛霸烈,吸取了天罡精氣之後,就有了一絲絲飄逸靈動之態。凌衝頓覺周身一輕,似乎飄然欲起。但隨後知曉只是錯覺而已,雖說煉罡之輩,真氣剛柔變換,能抵禦地心元磁之力吸攝,御劍飛遁,排雲之上,也絕無這般快法,這才修煉了一絲一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