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戾顯然也覺凌衝如此鎮定必有貓膩,先下手爲強。凌衝心靈上猛然起了一絲警兆,長劍一抖,布條化爲碎屑飄落,輕輕向左平削,叮的一聲輕響,與一條黑影碰撞,將那黑影格飛。
那黑影在半空盤繞一圈,又自飛來,月光映襯之下,卻是一口黑黝黝的短刀,長只半尺,寬有三指,縱橫之間,悄無聲息。凌衝心頭一緊:“飛刀!這蕭戾居然還精修道法!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萬萬不能放他逃脫!”
原以爲蕭戾不過是武功高強之輩,誰知居然得了道法傳承,看那飛刀圓轉如意,顯然曾痛下苦功,怪道他一人便能將那偏將全家百口殺的乾乾淨淨。
凌衝意識到這一點,先是驚詫,繼而則是殺意滿胸,此次若是他落敗,或是被蕭戾逃脫,日後報復起來,以王朝與喬百歲的身手,只怕當不過他一刀之威,那時凌家上下性命難保!
凌衝一聲低吟,不去理會半空中飛刀,雙足一頓,直直衝向蕭戾!他周身真氣全開高運轉,一步跨出便是三丈之遙。等到第二步跨出,已與蕭戾相距不過三尺,血靈劍當空一振,如開山巨斧,直直劈落!足有七成真氣盡數灌注劍身,血靈劍出聲聲嘶吼,如巨象轟鳴,猛虎搖風聲勢猛惡之極!
蕭戾又是咦的一聲,身形化霧,陡然消散不見。凌衝想也不想,感知之中一股玄妙意念生出,長劍改劈爲挑,往左側一橫。又是一聲輕響,蕭戾現出身形,左手伸出,一面薄薄圓盾橫在胸前。這圓盾竟是純爲真氣化成,只是通體烏黑,望去詭異無比。
凌衝一劍正挑在圓盾之上,心念電轉,手腕抖動,長劍連劈,左三劍右四劍。無論他從何角度,圓盾皆能輕巧格擋,他長劍翻飛,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皆是劍影,劍氣縱橫。卻悉數被那圓盾擋下,只是凌衝的手段又豈止如此?早已算準那圓盾虛弱之處,運勁於鋒,足足砍了一十八劍,圓盾終於承受不住,化爲了無形。卻在此時,那黑色飛刀又自飛來,直往他頭上落去。
凌衝起劍格擋,叮叮叮,如雨打芭蕉,飛刀盤繞之間,化爲一座光幢,將他包裹在其中。這把飛刀與圓盾不同,非是真氣所化,乃是萬載寒鐵打造,居然和血靈劍拼了個不相上下。
蕭戾先前面上的驚詫之色已然隱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淡然:“想不到文質彬彬的凌家大少,居然有如此身手。只可惜你劍法再高,也不過只是凡間頂尖的武者,遇到我這種修行法術之人,還是要束手束腳,任憑宰割。”
凌衝的聲音從飛刀刀光之中傳來,帶着絲絲疲憊,顯然長時間運使劍氣,也有些力不從心:“仙道之說何其飄渺,你不過學了幾分皮毛,就敢橫行麼?”
蕭戾一笑,有着說不出的嘲諷之意:“你一個小小凡人,又哪裡知道天地之大,造化之奇?我只用一柄隕星刀便將你迫入絕境,夏蟲語冰,豈不可笑!”
凌衝喝道:“修道之人便須上體天心,你肆意殺戮,又怎能得道!”蕭戾嘴角抽了抽,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肆意張狂,但兩旁街道卻仍是靜謐之極,似乎一層無形禁制將兩人與外界隔絕了開來。
蕭戾笑了一陣,也自喝道:“罷了!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笑之事!你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也敢妄言天心?我雖未見過師門之人,但所修道法乃是魔門一派卻知道的清清楚楚。你讓一個魔頭去上體天心?哈哈!”
凌衝一面運使血靈劍與無處不在之刀光鏖戰,一面問道:“魔道又如何?你多造殺戮,難道不怕日後報應臨頭?”蕭戾衣袖微微抖動,手捏法訣,操控飛刀,表面卻仍舊一派雲淡風輕:“魔道之輩,損人利己,唯恐天下不亂!如此方能趁勢而起。我看你是被那些禿驢騙的不輕。報應?我魔道最不怕的便是報應!”
“歷來魔教得了正果飛昇之輩比之那些玄門佛門絲毫不少!若都劫數臨身,只怕在這世上魔道早已絕傳了。天心謂何?並非爲善,亦非爲惡,有惡有善,陰陽輪轉!這一點,玄門要比佛門瞧得通透的多了!”
“你知不知道,我父蕭遠年迂腐得緊,只知什麼精忠報國那一套。鎮遠大將軍,手握兵權,鎮守北疆。若是換了他人,還不拼命往家裡撈銀子?偏生我那位父親卻是個驢脾氣,生性耿直,從不收受錢財。搞得我們一家一貧如洗,我母親爲了補貼家用,還要自己做些針線活計。”
“堂堂大將軍夫人,居然還要自己做活,豈不可笑?我那蠢父對我們母子吝惜,對他那些袍澤卻是掏心挖肺,每戰必當身先士卒,飯同飯,衣同衣,生死與共。只可惜,他得到了兵士的愛戴,卻被同僚與部下嫉恨!”
蕭戾不知怎的,居然破天荒與凌衝閒聊起來,談及當年他父親蕭遠年含冤被殺、全家滅門的慘案,雙目之中空空洞洞,似乎這等人寰慘事生在別人身上,與他毫無關聯。
“我那個古板的父親自己不收受賄賂,還立下嚴規,不令部下貪墨。只是他能甘於平淡,部下們浴血拼殺,爲的便是一個榮華富貴,久而久之,怨懟之意日盛。終於一名偏將名叫張虎的,往天京告密,誣陷我父與北疆私通。”
“可笑那惠帝老兒,居然不念多年鎮守之功,也不問青紅皁白,便將我父捉拿回京,嚴刑拷問。我父雖力證不屈,無奈人單力薄,朝中無人搭救,終於被御筆硃批處死。”刀陣光幢之中,凌衝出劍也有了幾分遲疑,說道:“此事我曾聽家父提起,說到惠帝自毀長城,屈殺大將,日後必自食惡果!”
蕭戾眼光一閃:“哦?我原以爲你父凌真不過是個迂腐書生,不想卻有這樣一番見識,我倒要替我那蠢父多謝他了。”凌衝揮劍當風,擋下重重刀光,喘息着道:“惠帝昏庸無能,我父雖有經緯之才,卻只願做一富家翁。只可惜蕭大將軍英年早逝,你是他子嗣,我也不敢奢求你能繼承他的遺願,保家衛國,只求你莫要墮入魔道,沉迷殺戮!”
蕭戾一聲長笑:“好大口氣!墮入魔道?沉迷殺戮?你從小錦衣玉食,又何曾嘗過我所受的諸般痛苦!我來問你,你可曾親眼見至親之人一一被殺?我全家被惠帝所殺,我被家中老僕以自己的親孫兒換了出來,苟活殘喘。一個人萬里奔逃,一路受盡冷眼污衊,孤身一人面對羣狼,險些葬身狼吻。我若非學得一身神通,便要一生揹負叛逆之名,也許幾天之後便會被官府捉拿砍了頭,又或是終老一生,最後憤懣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