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宗社黨的最後回擊

韋景煊和那木兩個窩在四合院裡, 像兩個船沉後漂流到孤島的倖存者,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兩個人誰也不會生火,冷了, 就抱在一起取暖。

兩個人誰也不會做飯, 餓了, 就煮一鍋沸水, 拿徐媽買的現成食材放進去, 燙熟了往嘴裡送。

他們靠着對方繞了太多的圈子,把自己繞出幾層傷痛,一旦確定心意, 便不願再放開對方。其它事,都無關緊要。吃穿用度, 滿足最低生存需要便好。只有和對方緊密地貼合, 竭盡全力地靠近, 纔是當下唯一要緊的事。

可惜夢再纏綿,終歸要醒的。

韋景煊不知道自己看窗臺上一盆聖誕紅看了多久, 他忽然意識到,以前韋春齡住這裡時,沒有這種花,那麼這花也是之後住過的人留下的?

被子動了動,身邊錦繡綢緞裡鑽出個小腦袋, 白團子一樣的臉上帶着兩團霞暈, 鴿子般的黑眼珠水光瀲灩, 然而那人說出的話與春色盪漾的容貌不稱, 她說:“我餓了。”

韋景煊轉過頭, 深情地在她嘟起的脣上吻了一下。

那木並不領情,等他一吻完, 就說:“我真的餓了,我們還要在這待多久?”

韋景煊心裡嘆了口氣,知道重新走出門的時間到了。

那木的情緒經過幾天的緩衝,看來已經恢復。至於韋景煊,他的心結,也不是靠一味逃避就能解決的。

韋景煊帶着那木去附近包子鋪吃了點東西。韋景煊問她:“你還去不去找王爺了?”

那木說:“都聽你的。”

韋景煊心裡一抖,隨即告訴自己:“景煊啊景煊,她已經把一切全託付於你了,從今往後,你可爭點氣,不說替她遮風擋雨,起碼也讓她可以放心依靠吧。學學春兒,做個有擔當的人,再不要效仿那小女兒之態了。”

那木長時間沒聽到迴應,問說:“怎麼了?”

韋景煊笑着搖搖頭:“沒什麼。我在想,我出身雖比不上你,可也不是相差懸殊,我們既然已經在一起了,沒道理讓你沒名沒分地跟着我。反正也到北京了,今兒個我們就回去見王爺,把我們的事和他說清楚。他要同意你跟着我,那再好不過;他要不同意,我們就再私奔一次也無妨。”

那木笑了,很溫柔地看着他說:“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都聽你的。”

吃飽了肚子,韋景煊就帶那木去慶親王府。他怕奕劻不接受他們,沒退租四合院。

孔福見到他們,大吃一驚,急忙讓他們進去。

韋景煊看到王府門口停着幾輛氣派的馬車,問是誰來了。

孔福偷偷告訴他:“還能有誰?宗社黨的幾位大人唄。昨天就來過了,今天還來,真是糾纏不休。”

韋景煊好奇:“他們什麼時候和王爺這麼親熱了?”

“親熱個屁咧。平時從來不見人影,現在聽說王爺和袁大人站一條線,勸皇上退位,急了唄,過來拉人……”

那木走在前頭,回看韋景煊還差着一大截路,便朝他招手。韋景煊忙跟上去。

奕劻和載振這時正在光正堂接待客人,雙方話不投機,眼看就要說僵,忽然進來一個家丁,報說小郡主和額駙回來了。

奕劻以爲聽錯了,連問兩遍,不禁瞪大了眼睛。

載振有些不自在地問:“哪位額駙?”

家丁說:“就是以前常來我們這裡串門的大少奶奶的兄弟。”

載振面色大變:“你沒看錯?”

家丁說:“他和大少奶奶長得一模一樣,奴才怎麼會看錯?”

載振還要說什麼,奕劻先對良弼、鐵良他們說:“今日不巧,我有些緊急的家務事要處理,幾位大人請回吧。”

良弼冷笑:“國家危在旦夕,難道你的家務事比這更急?”他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有人大聲叫着“阿瑪”,風一般走了進來。

那木心急,也沒問清來客是誰,直接闖來,待見到客人是良弼幾個,不禁呆了一呆,有點不知所措。韋景煊跟在她後面進來,載振看到他便“啊”了一聲,把手邊的杯子帶到地上砸了。

外面響起丫頭僕婦們的興奮尖叫:“快,快去通知太太,小郡主回來啦!”

良弼和鐵良互看一眼,知道今日沒法繼續談正事了。

幾人起身告辭。臨走,良弼說:“你不改主意,我明天還會過來。你別忘了,自己到底姓什麼。”

鐵良也說:“袁世凱本非我族人,推倒了我們,他自還有別的去處。你一個姓愛新覺羅的,和他攪在一塊兒,大清若真亡在我們這一代,你百年之後,如何面對地下的列祖列宗?”

不遠處,隱約傳來大片女人的聲音,催動幾位宗社黨能人匆匆走了。

他們剛走,那木便撲上去抱住奕劻的大腿,哭了起來。

奕劻沒想到她突然回來,還沒決定怎麼處置她,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心裡本來就疼愛小女兒,不自禁地鼻子一酸,伸手撫摸她的頭。那木哭得更起勁了。

不遠處的風暴,已經刮到門口。只聽腳步雜沓,一大羣人簇擁着合佳氏到了。

那木聽到她母親來了,立即轉身撲向母親。母女相見,又是一番傷心。餘人也陪着垂淚。

合佳氏生着一張端莊的國字臉,微微發福,於富貴中透出一股威嚴。她不斷拿手摩挲女兒,抱怨她瘦了。

那木接過熱毛巾抹了把臉,偷偷向韋景煊遞了個眼色。

韋景煊清了清嗓子,說:“王爺,福晉……”

合佳氏打斷他,反問說:“你姐姐身體怎麼樣?”

韋景煊一愣。

合佳氏說:“唉,前陣子府裡不知鬧什麼邪祟,兩個烏倫,一個死了,一個重病。請的道士說,你姐姐的病要在血親身邊,慢慢將養段日子,纔有望好轉。我們無法,只得將她暫時送回韋大人處。那木和她大阿嫂要好,非得陪她同去。你們是從韋大人處過來的吧?春齡她身體,還好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奕劻和載振俱看着地板,一言不發。餘人有的一臉關心,有的表情微妙,但也沒人跳出來反駁。

韋景煊腦子飛轉,立即明白了。他想:“我男扮女裝,和安毓秀通姦,她怪我不忠,拿藥害我,要和我同歸於盡,沒想到只害死了自己,成全了我把那木帶走。他們恐怕已猜到實情,爲遮家醜,才說毓秀和‘春兒’同時中了邪祟,一死一病;又推說那木陪‘春兒’去了我家養病,堵住旁人的閒言碎語。”

他見那木滿臉迷惑,怕她開口穿幫,忙說:“我們正是從上海過來。我姐姐身體好些了,但還不能下牀,請了許多醫生,沒一個能徹底治好的。可憐她福薄,難得嫁到這樣的人家,王爺和福晉不說,餘人也都和她相處融洽,偏患上了邪祟,不得長久享福。姐姐讓我代問各位安好,致歉她不能時時在王爺和福晉身邊孝順。”

奕劻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合佳氏則感激又欣賞地看了韋景煊一眼,意示嘉許。

韋景煊沒事人似地繼續說:“另外還有一事,要請王爺和福晉原宥。”

奕劻說:“還有什麼事?”合佳氏已猜到一二,默默不語。

韋景煊看看那木,說:“小郡主因照顧我姐姐,長時間逗留我家。她是一片好心,但難免沒有旁人說閒話。我爹孃商議了,爲保護小郡主名聲,責令我和小郡主完婚,由我送她回王府。按理,此事應先稟明王爺和福晉,但眼下時局動盪,通訊也甚爲不便,爲怕有變,不得已,只能先定下夫妻名分,以後再補辦婚宴。”

他這麼一說,之前揣測那木和韋春齡弟弟私奔離家的人也都不肯定起來。

奕劻和合佳氏互視一眼,對這個女婿的隨機應變能力大爲讚歎。奕劻捻鬚笑說:“事急從權,也沒什麼。漢人不是有紅佛夜奔司馬相如的美談嗎?我們滿人……”

合佳氏打斷他,對韋景煊說:“你姐姐活蹦亂跳地嫁進來,如今只剩半條命,是我們對不起韋大人,把那木嫁給他兒子,我心上倒落下一塊石頭。你也不必見外,跟着那木叫我們就成。”

韋景煊立即改口,稱呼她和奕劻爲“額娘”“阿瑪”。

奕劻安排酒宴,當晚爲小夫妻倆洗塵。合佳氏讓韋景煊去住“韋春齡”的壹心院,那木則跟她同住。

一王府的人難得又高興熱鬧起來。

除了載振。他仍舊沒想通——他的□□,怎麼就沒能毒死韋景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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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韋景煊一大早就醒了。他心裡掛念那木,匆匆收拾一下,就走到隔壁合佳氏所住慈懿堂。

那邊的院門已經開了,一個小丫頭在門口喂鳥。韋景煊瞅她轉身,一溜煙進了裡面。

院內寂靜無聲。松樹帶着白霜,一動不動,好似盆雕。韋景煊從樹下穿過時,帶落了幾枚松針,刷刷作響。

韋景煊躡手躡腳地進了合佳氏臥室外間。一個丫頭背朝着他睡在這裡。韋景煊頓時停步,進退兩難。從裡間傳來陣陣龍涎香,韋景煊心跳很快,明知不該,卻又抑制不住自己想親近那木的心。

他想:“那木就睡在裡面,我在這裡,聽一聽她的呼吸,馬上離開。”

他這麼想着,珊瑚垂簾一動,那木抱着堆衣服偷偷走了出來。

她看到韋景煊,一愣之後,繼而大喜。

兩人抱在一塊,又要跳,又要對方抑制情緒。

那木披了件斗篷,和韋景煊依偎地坐在門檻上。

那木問說:“你大清早跑來做什麼?”

韋景煊說:“明知故問。”

“那你說不說?”

“說。”

“快說呀。”

“我想見你,想得不行。”

“想得不行,是怎麼個想法?”

“是睜眼想,閉眼想,醒着想,睡着想。你在的時候,想一輩子看着你。你一走,就擔心你。躺到牀上,想你不知正在做什麼。想到難捱了,就開始做夢。夢裡,我又好像回到了前幾日,和你一刻也不分離。可惜夢醒,你不在,我反而更寂寞難受,像有一千隻蟬在心裡叫,催促我去把失去的盛夏時光追回來。我昏頭昏腦的,只想離你近一點,再近一點,嗅着你的氣息,便來了。你呢?你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唉,我也想見你。”

就是這樣無聊的瘋話,也不知說了多久,奇怪竟沒有人來打斷他們。直到那木聽到合佳氏在裡屋狠狠咳嗽了兩下,兩人才依依不捨地分別。

韋景煊滿懷喜悅地離開慈懿堂,似乎沒走幾步,擡頭便看到了奕劻。

奕劻正坐在一座假山上的亭子裡喝茶逗鳥,他也看到了韋景煊,招呼他過去。

韋景煊難得見奕劻臉帶憂色,便問他:“阿瑪今天不進宮嗎?”

奕劻眉頭一皺:“還進什麼宮?我不去,人家照樣找上門來。”

“是良弼他們?”

奕劻聽到這名字,就一肚子氣,他說:“你昨天也聽到他們的話了吧?一個個義正言辭,已經把亡國的責任推到我頭上了。我爲什麼支持皇上退位?還不是爲了保住愛新覺羅家的一點尊嚴?良弼自以爲憑他一個前禁衛軍協都統,和鐵良聯合,能調動幾支軍隊,就能逆天行事,和革命黨以及北洋軍叫板了。我不跟他們一般糊塗,他們就責罵我吃裡扒外。哼,朝政敗壞至斯,是我一人之過嗎?我也是俯仰老佛爺的鼻息行事,當初怎麼不見他們勸誡老佛爺呢?”

韋景煊一聽就明白奕劻不戰而退的意圖了。識時務者爲俊傑,以目前的形勢,大清的確是難以迴天了。韋景煊從骨子裡來說,也有點見風使舵、隨遇而安的意思。他以前和奕劻相處融洽,部分原因也是彼此在某些觀念上不謀而合。現在韋景煊隨口發表了些見解,贊成奕劻的做法,奕劻聽了大爲舒暢,立即將他再一次引爲知己。

奕劻很怕良弼如他所言,今天會再來他府上勸他共同領兵抵擋革命軍。他不答應,被扣上一頂“通敵賣國”的帽子;他答應,則損財殞命,就在明朝。他雖然精明,但估計也抵擋不住皇室成員的再三施壓。奕劻生平頭一次,對自己的王爺身份有了怨氣。

但他害怕的事沒有發生。

良弼這天沒能到慶親王府。他在來的路上,被革命黨的□□炸成重傷,急送醫院搶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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