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孱弱的身子,是該好生養着了。江玄瑾看了一眼,輕輕點頭,也沒起疑。
懷玉就靠在他肩上捏着小拳頭腹誹,自個兒怎麼這麼健忘呢?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差點把深仇大恨都給拋在腦後了。
身邊這個人是紫陽君,是親手送她下黃泉的人,就算他是真的被人矇蔽,那也算半個幫兇!若不是他,自己不會死得那麼快,也不會死得那麼不甘心。
她不是白珠璣,他對白珠璣再好也沒用,他對不起丹陽!
咬了咬牙,懷玉閉眼。
這公道,她遲早也是要在他身上討回來的。
江玄瑾安靜地翻着文書,與旁邊這人複雜的心境不同,他心情甚好。
晴日透了光在木雕紙糊的窗上,屋子裡梵香嫋嫋,手裡握着朝廷大事,身邊偎着溫軟佳人,風從門口吹進來,拂得紗簾幾動,滿室春濃。
若是可以,江玄瑾覺得,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也無妨。
“主子。”
傍晚的時候,懷玉在庭院裡散步走動,青絲跟在她身側低聲道,“飛雲宮那些被放出來的奴僕,都被君上的人盯着。”
不着痕跡地留意着四周,懷玉輕輕頷首:“就知道他不是簡單地想赦免。”
這是把人當了餌,線在他手裡,就等魚上鉤呢。
誰說江玄瑾仁慈?這不也沒把她宮裡人的命當命嗎?
垂眸想了想,懷玉低聲道:“你想法子給陸掌櫃傳個話,讓他把人護着些,別被魚一口吞了。”
“是。”
若無其事地繼續散步,一邊走一邊想事情,正想得專心呢,冷不防覺得旁邊有人在看她。
“誰?”懷玉一凜,背後的青絲反應更是快,飛身上去就將柱子後頭的人給抓了出來。
“小……小姐。”靈秀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怎麼是你?”鬆了戒備,懷玉笑道,“好端端的躲柱子後頭幹什麼?”
靈秀咬脣:“奴婢在等小姐,有重要的東西還未準備妥當。”
“重要的東西?”懷玉有點茫然,“什麼東西?”
眼神複雜地看她一眼,靈秀又驚訝又有些生氣:“您不記得了?”
看她這表情,懷玉心道不妙,連忙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之前的事……我都不太記得了,你提醒提醒?”
靈秀跺腳:“明日是三姨娘的忌日,您旁的不記得也罷,這個怎麼能忘?按照以往的規矩,今日要備好香蠟紙錢、選好地方的!”
白府三姨娘,白珠璣的生母。
李懷玉恍然大悟,接着就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是不該忘記的,幸好你提醒了我,青絲,快幫忙去準備準備。”
“遵命。”青絲頷首,轉身就往院子外頭走。
懷玉笑着拉了靈秀的手,輕晃兩下道:“好靈秀,別生氣,你也知道你家小姐傻了三年,難免忘記些事情。以後再有這種重要的事我不記得,你提醒我便是。”
靈秀看着她,心裡五味陳雜。
她是一直盼着自家小姐恢復神智的。可一朝恢復,竟像是完全變了個人。要不是她一直親眼看着,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人是她家那懦弱的小姐。
之前心有疑惑,卻只當她是得了奇遇,變化大些。可一看小姐與那青絲在一處,靈秀覺得自己好像是多餘的,青絲纔像是伺候了小姐多年的人。
那好像真的不是她的小姐了。
“噯,別不理我呀。”懷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真生氣了?”
靈秀回神,低頭道:“奴婢怎可能生小姐的氣。”
“我是怕極了你哭了。”雙手合十,懷玉一邊朝她作揖一邊笑,“只要你別生氣、別哭,我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看着這張笑眯眯的臉,靈秀恍惚想起之前在白府的時候,這人渾身是傷,也是這樣安慰她別哭的。
心裡一軟,她嘆了口氣:“小姐言重了,奴婢也去準備東西,您明日記得起早些。”
“好。”懷玉乖巧地應下。
靈秀行禮離開,往外走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還是那張瓷白的臉,烏髮如雲,杏眼彎彎。世上之人就算再相似,也不可能有兩個人一模一樣。
人還是這個人,只是性情大變罷了。
搖搖頭,靈秀提着裙子出了月門。
懷玉站在原地看着,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微微有點苦惱。騙人這種事也不好做啊,總會有露出馬腳的地方。
得趕在暴露之前,速戰速決了。
賭坊一案查了半月有餘,白德重終於帶着厚厚的奏摺,在皇帝恢復早朝的第一天就上前稟告。
江玄瑾被賜座於側,微微一擡眼,就能看見白德重那一絲褶皺也沒有的朝服袖口。
“本以爲只是民間小事,誰知道竟會牽扯到朝廷官員。”李懷麟臉色還蒼白,左手放在軟枕上沒動,右手翻着內侍捧着的摺子,沉聲道,“白大人辛苦。”
白德重拱手:“督查百官、肅清朝野風氣本就是微臣分內之事,只是沒想到易大人也會牽扯其中。”
紫陽君那一盅湯讓他查到了易泱,一查才知易泱與那賭坊關係匪淺,當日分明是提前就做好了抓人的準備,賭坊使詐套住白家兩位少爺,易泱就負責送他們進大牢。
此舉意欲爲何白德重沒想明白,但很明顯是衝着他白家來的。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手軟。
仔細將奏摺看完,李懷麟臉色不太好看:“護衛京都之人,竟與民間賭坊摻和?可搜過他的府邸?”
白德重點頭:“搜過,這就是微臣想說的第二件事。”
說着,從袖子裡又拿出一封奏摺,雙手舉過頭頂:“臣無權處置千石之將,還請聖上論斷。”
一聽這話就知道易泱捅了簍子了,李懷麟連忙讓內侍把摺子呈上來,看過之後,皺眉大怒:“十萬餘兩白銀?朕怎麼不知道各位愛卿的年俸何時從糧食換成了銀子?”
滿朝文武譁然,忍不住低聲議論,柳雲烈站在白德重旁邊,臉色不太好看。
本是下給江玄瑾的套,誰知道竟會把白德重牽扯進來?這倒是好,沒能逼得江玄瑾讓步,反而是把易泱給搭進去了。
不過,易泱爲何會與賭坊有來往?家裡還私藏這麼多銀子。他爲什麼都不知道?
“微臣細查過,長安街賭坊裡黑賬一共八十萬餘兩,其中數目較大的流動有三筆,一筆是二十萬兩整,於大興六年六月被人送進賭坊換了籌碼,又在當日換出,去向前丞相長史厲奉行府上。還有兩筆都在今年流向了易府,數目與搜出來的恰好對得上。”
白德重嘆息:“臣詢問易郎將時,他說是在賭坊裡贏的銀子。但,那賭坊出千成性,前後讓易大人贏了十萬餘兩……怕是有些荒謬了。”
右手狠狠一拍扶手,李懷麟怒道:“如此鐵證放在眼前,他竟還敢狡辯?”
一直沉默的江玄瑾終於開口:“從賭坊裡流出的銀子,倒也只能是贏來的。”
“君上?”李懷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江玄瑾擡眼拱手,接着道:“只是臣不明白,北魏律法列得很清楚,在朝爲官之人不可參賭,違者革職。易大人究竟是爲何知法犯法?”
他這一說,白德重倒是想起來了,皺眉道:“照此說來,易大人不止涉嫌通過賭坊收受賄賂,還觸犯了律法。”
這罪名可比受賄好落實多了,官員參賭,直接就是革職查辦。
李懷麟沉思片刻,合了摺子點頭:“那便交給廷尉大人定罪吧。”
聽見這話,柳雲烈勉強回神,垂眸出列拱手:“臣遵旨。”
看他一眼,江玄瑾又道:“白大人方纔說的另一筆二十萬兩流往的是厲奉行府上,年月也與江西旱災貪污之事吻合,想必前丞相長史貪污一案,也可以徹底定罪了。”
厲奉行本是要被流放的,但因爲柳雲烈一直沒有核查清楚他府上那二十萬兩銀子從何而來,故而暫且羈押。厲奉行在牢裡還一直心存僥倖,盼着風頭過去,有人替他求情呢。
柳雲烈無聲地嘆了口氣,朝江玄瑾拱手:“君上說得是。”
這回還真是他信錯了人,再不甘心,也得向紫陽君低頭。
然而,他是低頭了,江玄瑾卻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
“提起大興六年江西旱災,臣斗膽問一句,不知陛下可還記得當年羣臣逼宮之事?”
江玄瑾問得很溫和,輕輕拂着衣袖,像是在和龍椅上的帝王嘮家常。
然而,這話落在朝堂上,卻是驚得衆臣紛紛倒吸涼氣,座上的李懷麟也是一震。
“紫陽君!”柳雲烈惱了,“都過去多少年了,這事怎好再提?”
當年丹陽長公主先是私吞賑災銀兩,致使災情不解、瘟疫滿城,惹了民怨。後是一意孤行,封閉江西三城、處斬數十官員,觸了臣怒。羣情激憤之下,柳雲烈帶了百官闖宮,跪於幼帝宮外,奏請幼帝做主。
說是爲求公道,但當時那行爲等同逼宮,就算逼的只是長公主,幼帝心裡也未必沒有不悅。
如今皇帝已經親政,衆人都默契地將這件事忘記了。
誰知道江玄瑾竟然在朝堂上重提!
柳雲烈這叫一個氣啊,氣憤之餘還有些心慌,忍不住偷偷瞥了兩眼龍椅上的人。
李懷麟神色凝重,垂眸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開口:“朕記得。”
當時他只有十一歲,被皇姐抱在懷裡坐在龍椅上,看着宮人緊張地抵着宮門,聽着外頭一聲聲的“陛下”,嚇得直抖。
皇姐膽子比他大,一直拍着他的背安撫他:“別慌,等徐仙將軍回來就沒事了,等會皇姐帶你去御花園玩。”
“他們會不會衝進來?”小懷麟不安地抓着她的衣袖。
懷玉笑着搖頭:“不會的,真衝進來了,皇姐站在你前頭。”
天塌下來,也還有皇姐頂着。
想起那時溫暖又安心的感覺,李懷麟微微有些鼻酸,察覺到儀態有失,他連忙輕吸一口氣,定神看向下頭的紫陽君。
“君上提此事是爲何?”
江玄瑾平靜地道:“厲奉行已經認罪,賑災銀的下落也已經清楚,陛下難道不該替自己的皇姐討個公道嗎?”
此話一出,不止柳雲烈,旁邊的齊翰、司徒敬等人統統站了出來:“君上!”
長公主已薨,在朝上被稱爲禁忌也不爲過,他提逼宮之事就罷了,竟然還讓皇帝給她討公道?
瘋了,真是瘋了!柳雲烈想得沒錯,紫陽君定是被人下了蠱,不但偏幫丹陽餘黨,而且還要替丹陽鳴不平?!
李懷麟也很意外,神色複雜地盯着江玄瑾看了好一會兒,小聲問他:“當真可以嗎?”
江玄瑾輕笑:“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既然真相大白,那爲人洗清冤屈又有何不可?”
眼眸微亮,李懷麟展眉一笑。
滿朝的人都盯着江玄瑾,目光有凌厲,有疑惑,更多的是氣憤難消。江玄瑾施施然坐着,像是完全沒看見一般,姿態從容。
下朝歸府,江崇與他一路,忍不住道:“三弟,你做的是對的事,但如此一來,怕是將自己孤出了羣臣之外。”
江玄瑾上了馬車。平靜地道:“我從未與他們融成一處。”
“可丹陽長公主……”江崇嘆息,“就算這件事當初是大家做錯了,但也改變不了什麼,她已經薨了。”
“本也不是想改變什麼。”江玄瑾搖頭,“就像此事罪名洗清,也不會改變她其他罪名一樣。”
江崇明白了,他家三弟不是中了蠱突然要幫長公主,而是在做他覺得對的事情而已。可這……也真是固執過頭了。
無奈地搖搖頭,江崇轉口道:“你能走動了,就去給父親請個安,他一直擔心你,前天還去廟裡給你求了個觀音回來。”
觀音?江玄瑾點頭,覺得也是該去請個安了。
於是,回到墨居,他擡眼就四處找白珠璣,打算帶她一起去,結果主樓沒人,院子裡也沒瞧見。
“跑哪兒去了?”
御風輕聲回答:“在洗硯池那邊。”
洗硯池?那地方偏僻,青絲又已經放出來了,沒事還過去幹什麼?江玄瑾不解,擡步過去看。
池邊風水好。靈秀擺了案幾香蠟和貢品,李懷玉跪在火盆旁邊,一張張地燒着紙錢。
白珠璣也是怪可憐的,她好歹還是被母后帶着長到了四歲,這姑娘卻是連自己生母是什麼模樣都沒見過。
不過多虧了這位白馮氏定的娃娃親,不然她也不會那麼順利混到江玄瑾身邊。
念及此,懷玉很是感激地地往火盆裡塞着紙錢。
“小姐!”看見遠處君上的身影,靈秀嚇了一跳,連忙拉她起來,“您快去攔着君上,別讓他過來瞧見。”
江玄瑾回來了?李懷玉回頭看了看,撇嘴道:“這一眼看過來,該瞧見的都瞧見了,還攔什麼?”
“那您也得攔呀。”靈秀慌張地道,“君上過來瞧着,會不高興的!”
已經嫁了人的女子,在婆家給自己生母燒紙,雖說沒犯什麼大忌諱,但總是要避開婆家人的,所以她才選了這麼偏僻的地方,想着君上回來差人來尋。也有時間遮掩。
誰知道君上竟然親自找過來了!
靈秀這叫一個急啊,輕輕推着自家小姐的腰就讓她過去。
李懷玉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順着她的意思走過去,一頭撞進江玄瑾懷裡。
“哎呀!”
江玄瑾負手而立,冷眼問她:“幹什麼?”
懷玉擡頭,一臉嚴肅地捂着額頭道:“你撞傷我了,賠錢!”
地痞流氓當膩了,現在改當強盜?江玄瑾白她一眼,看向她身後:“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邊的靈秀手忙腳亂地收着東西,卻收不住空氣裡飄着的香火味兒。火盆裡還有紙錢沒燃完,案几上的供果一時半會兒也沒地方藏,她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懷玉瞥了一眼,伸手就擋了他的眼睛。
“你就當什麼也沒看見,行不行?”
拉下她的手,江玄瑾慢條斯理地道:“已經看見了。”
懷玉微怒,抓着他的胳膊就將他扯得轉了個身,很是痞氣地道:“借你個地方燒個紙,你不介意的吧?”
這霸道的語氣,大有“你要是介意我就喊上整個菜市場的兄弟砍了你”的架勢。
江玄瑾斜她一眼:“正常來說,你現在應該向我請罪,而不是掐着我的胳膊威脅。”
“爲什麼要請罪?”懷玉瞪眼。“我這難道不是爲你着想嗎?”
在他墨居里燒紙錢,還是爲他着想?江玄瑾嗤笑,朝她輕輕擡了擡下巴:“編。”
“你聽我編……啊呸!你聽我說!”李懷玉抹了把嘴道,“那天你說了七出之條,我後來問了問靈秀,靈秀說七出之條第一條就是‘不順父母’——不孝順父母的婦人是要被休掉的!”
“今日是白馮氏的忌日,我要是不在這裡給她燒紙錢,不就是不孝了?你這麼喜歡我,我要是因爲不孝被江家給休掉了,你豈不是要傷心?”
“爲了你着想,今日這紙錢說什麼也得燒!”
編得還真是有理有據的。
江玄瑾若有所思:“那我是不是得謝謝你?”
“一家人嘛,不用謝不用謝。”聽出是反話,她卻還是厚着臉皮當真應下,看靈秀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拉着他往外走。
這麼明顯的事情擺在眼前,紫陽君能被這麼糊弄過去?
能。
朝堂上目光如炬的君上,眼下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旁邊這人拽着他離開洗硯池,當真就沒計較了。
後頭冷汗都出來了的靈秀大大地鬆了口氣。
李懷玉是不知道這些家宅規矩的,所以也沒覺得江玄瑾不計較是個什麼大事,出了洗硯池就笑嘻嘻地問他:“特意來尋我。是有什麼事嗎?”
江玄瑾道:“去給父親請安。”
“好。”懷玉笑着點頭,“的確也有段時間沒見老太爺了。”
看她這模樣,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之前被還老太爺關進了佛堂。
李懷玉其實不是不記得,只是人家長輩做的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總不能抓着不放斤斤計較吧?在別處她都會小氣記仇,但對要喊爹的人,她一向很寬容。
至少還有的喊。
比起白德重,懷玉覺得江家的老爺子有個優點,就是人慈祥,話也少,不會像白老頭子那樣說起教來沒個完。
然而今日,情況好像不太一樣。
“這是爲父替你們求的觀音。”老太爺杵着龍頭杖,一本正經地讓管家把個瓷觀音塞進她懷裡。
懷玉笑着謝過,抱着疑惑地看了看,小聲問旁邊的江玄瑾:“這觀音怎麼還抱個孩子啊?”
江玄瑾臉色有點發黑。
聽大哥說那話,他還感動了一把,因爲江老太爺是不太信神佛的,能爲他去求觀音,可謂是破天荒。
但他求的,是送子觀音。
“父親。”伸手揉了揉額角,江玄瑾道:“子嗣之事。我一向不急。”
江老太爺橫眉:“你成親本就成得晚,若再不趕緊生個孩子,之後焱兒趕在了前頭,家裡輩分豈不是亂套了?”
“有何可亂?”江玄瑾無奈,“無論歲數大小,該長一輩的永遠都會長一輩。”
“你還跟我犟嘴!”龍頭杖往地上一扽,老太爺皺眉道,“趁着爲父還有幾年好活,抓緊時候給江府多添個孫子輩的小傢伙,有那麼難嗎?”
說着,還看了李懷玉一眼。
懷玉抱着觀音無辜地眨眼,表情要多茫然有多茫然。
江玄瑾微微皺眉,上前將她擋在後頭,不悅地道:“這種事要看緣分,如何能強求?”
江老太爺嘆了口氣:“爲父也不是非要你們明兒就生一個出來,只是你們也別讓爲父等太久。”
“知道了。”江玄瑾垂眸應下。
李懷玉看着他,覺得他雖然嘴上不樂意老太爺催,但好像還是挺期待有個孩子的。
可惜了,摸摸自己的肚子,懷玉聳肩。該吃的藥,她一次也不會少的。
接下來的幾日。除了上朝,其餘時候江玄瑾都同她一起膩在墨居里。
懷玉伸手勾了一縷這人的墨發,有氣無力地道:“你這人真奇怪,吃飯就嚷嚷傷口疼要人喂,晚上怎麼就不疼了?生龍活虎的!”
江玄瑾張嘴就把她的實話全堵回了她喉嚨裡。
這是真把老太爺的話聽進去了?懷玉挑眉,沒羞沒臊地同他纏綿,腳尖一勾就將牀帳給放下來。
抵死的雲雨,不知疲倦的貪歡,他要多少她就給多少,就當把丹陽多年沒嘗過的魚水之樂全補回來。
只是事後,怎麼也少不了一碗“補血益氣”的藥。
月上枝頭,柔光盈盈,懷玉拿着木梳替這人一下下地梳理墨發。江玄瑾半靠在榻上,凝神看着面前這人。
這是他的人。
腦海裡閃過這念頭,他心口微熱,忍不住捉了她捏着木梳的手,放到脣邊淺淺一吻。
一陣酥麻之感從手背傳到心口,懷玉打了個寒顫,眨眼看他。
江玄瑾眉目間蒙了一層月光,漆黑的眼眸裡溼漉漉的,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墨發披散,衣袍半攏,端的是美色無邊。
嚥了口唾沫,懷玉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臉:“美人兒,明日隨我去一趟寺廟可好?”
寺廟?江玄瑾疑惑:“去幹什麼?”
努嘴指了指旁邊案几上放着的送子觀音,懷玉笑道:“這東西還是得自己去求一求才是。”
江玄瑾沉默。
這人還真當他是急着要孩子了?
指腹摩挲着她的肩膀,他也沒多解釋,勾她過來,低聲道:“求人不如求己。”
李懷玉哭笑不得,一邊伸手推他一邊道:“明兒怎麼也是要去一趟的,我都悶壞了。”
“好。”他應了一聲,輕蹭着她,又捲進鴛鴦被裡去。
第二天,江玄瑾起身去上朝了,懷玉捂着腰趴在牀邊哀嚎連連。
靈秀紅着臉替她揉腰,小聲道:“乘虛他們都說,君上以前是不愛近女色的。”
“我呸!”李懷玉翻着白眼道,“人前越是正經的人,人後就越是流氓!”
“這都是恩寵呀小姐。”靈秀道,“旁人盼也盼不來呢。”
她知道呀,江玄瑾這是喜歡她了,想讓她生個孩子,但也不能完全沒個節制吧?可憐白珠璣這一把老腰,都快折了。
齜牙咧嘴了一會兒,李懷玉餘光瞥見青絲回來了,連忙吩咐靈秀:“給我拿些早膳來。”
“是。”靈秀應聲就出去了,青絲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怎麼樣?”
“回主子,消息已經放出去了。”
“很好。”抓着她的手撐着起牀,懷玉找了一身素淨的衣裙換上,用完膳就準備出門。
乘虛還在院門口守着,見她帶着青絲出來,有些意外地問:“您不等君上了?”
懷玉道:“悶在屋子裡難受,我先往白龍寺走,去多上兩炷香。等君上下朝回來,你讓他來找我。”
呆在墨居里這麼多天,難受也正常,乘虛半點沒懷疑,點頭就應下了。
出門坐上馬車,青絲低聲道:“陸掌櫃說一個時辰之內會傳消息來。”
李懷玉低頭,摸摸手腕上的佛珠,略微愧疚了一瞬,然後就冷靜地道:“出發。”
江玄瑾以她飛雲宮的人爲餌,想抓背後生事之人,那她爲什麼不能以他爲餌,同樣抓背後生事之人?以他的本事,想保命可比那些個宮人簡單多了。
這主意她幾天前就打定了,找到機會引他出府,暗地裡放出消息,看那幕後之人會不會對這絕佳的刺殺機會動心。
若是動心了,那她就有後招等着抓人,若是沒動心……就當她陪江玄瑾出來燒兩炷香。
這是很合理的佈置,但不知道爲什麼,她有點心慌。
江玄瑾什麼也不知道,下朝之後聽見乘虛轉達的話,帶着人便往白龍寺走。
“主子心情不錯。”看了看車廂裡的人,乘虛坐在車轅上小聲嘀咕,“這幾天好像一直都挺高興。”
御風道:“諸事如意,再加上夫人乖順。”
主要是夫人乖順,任由他欺負,能不高興嗎?那麼嚴肅的一個人,如今是揹着夫人就暗笑,清冷的墨瞳一笑起來唷,不知化了幾重春山。
想起清晨君上離開墨居時脣邊的笑意,乘虛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馬車經過城北的樹林,四周都很是寂靜。乘虛和御風都噤了聲,凝神戒備起來。
這樹林往日裡過路的人挺多,今日不知怎麼了,一條路望到頭,一個人也沒有。乘虛正覺得奇怪,冷不防地就聽見一聲破空尖嘯。
“主子小心!”低喝一聲擋開暗器,兩人齊齊下車,與旁邊護衛一起,將馬車圍了起來。
樹林裡光影搖曳,沒一會兒就出現了人影,暗暗綽綽的。江玄瑾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微微皺眉。
御風拔了峨眉刺與乘虛上前,卻發現來人實在不少,四面八方的動靜不斷,樹枝沙沙作響。可他們似乎在顧忌什麼,遲遲沒有出手。
“人越來越多了。”乘虛心裡一沉,回頭低聲道,“主子,等會咱們衝個缺口出來,您先走。”
江玄瑾下了車。掃了掃四周,搖頭道:“走不掉了。”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知道他身邊慣常帶的護衛人數,早下了比他們人多幾倍的埋伏,專程在這裡等着他的。
凶多吉少。
乘虛有點急了:“是誰走漏了消息?”
誰知道呢?江玄瑾抿脣,身上的傷還沒好透,若是再傷着,回去白珠璣肯定是又要兇巴巴地吼他了。
可是,現在他連回不回得去都不敢肯定了。
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斷傳來,四周的人從零星幾個變成了幾十個,最後一百多持刀蒙面的人圍在了他們周圍。
“又見面了。”
爲首的人上來就衝他揚了揚手裡的刀:“君上,我上回說過的,你既然要護着那畜生,就一起去死!”
這句話……江玄瑾沉眉:“又是你。”
昔日在宮道上要砸丹陽棺槨的那羣人,易泱一直沒有追查到,不曾想竟在這裡出現了。
“是我,上回敬重您,沒下狠手。”那人冷笑,“這回就不一樣了。”
認真地盯着他打量了一會兒,江玄瑾道:“我見過你。”
爲首之人一驚,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巾,皺眉道:“嚇唬誰呢?”
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頭,就算見過也不會認得出來。
江玄瑾搖頭,還待再說,旁邊卻有人道:“大人,某要多拖時辰,小心這人使詐!”
有道理,那人點頭,將手裡的大刀一揮,帶着人就慢慢逼上來。
烏壓壓的一片人,看得乘虛御風很是絕望。這等的人數差距,武功再高也沒用,只能拼着命看能不能讓君上有一線生機。
刀光凜凜,殺氣四溢,十幾個護衛被壓得擠作一團,惶恐地護着最中間的紫陽君,氣氛緊張,一觸即發。
就在此時,樹林裡又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包圍圈最外頭的人注意到了,回頭看去,都嚇了一跳,連忙拍打身邊的人,示意他們小心身後。一層拍一層,爲首的人舉刀剛要動手呢,肩膀也被人拍了拍。
“幹什麼?”他不耐煩地回頭。
樹林裡,護城軍的旗幟飄揚,副將蔣驅並着廷尉正徐偃站在最前頭,一看他們察覺到了,揮手就喝:“抓人!”
“是!”兩百護城軍齊喝,聲音震天。
所有蒙面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跑,衝上去在包圍圈上撕開一道口子,然後就拼命往外衝。
江玄瑾沉聲吩咐:“抓個活口。”
乘虛和御風應了,飛身便上前,一左一右地將那爲首的人留住。
樹林裡廝殺起來,刀劍碰撞,呵斥聲不斷,逃走了的蒙面人跑得頭也不回,逃不走的就不要命地抵抗,方纔還勝券在握的螳螂,不出半個時辰就被黃雀吞下了肚子。
徐偃和蔣驅連忙上來行禮:“君上受驚。”
看着他們,江玄瑾完全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冷着眼問:“誰給你們的膽子?”
蔣驅茫然:“君上此話何意?卑職與徐大人是聽見人稟告說君上被賊人圍困在此,故而趕來……”
“才一炷香不到。”江玄瑾打斷他,“本君被圍困,才一炷香不到,你們就有本事集結好了這麼多人,從兩裡之外趕過來?”
一炷香?徐偃愕然,搖頭道:“君上,我等是在一個時辰前收到的消息,過來沒看見人,本都打算撤了,誰知道您的馬車突然又到了,我等是覺得事有蹊蹺,纔多看了一會兒,沒想到……”
一個時辰前收到的消息?
這回輪到江玄瑾愕然了,一個時辰前他剛下朝,還沒往這邊走,如何就有人說他被圍困了?
轉身看了看四周,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屍體,空氣裡有淡淡的血腥味兒,乘虛和御風費力地壓着那爲首的人,正在給他捆繩子。
擡步走過去,江玄瑾伸手就扯了這人的面巾。
一張很眼熟的臉,但他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竟然不惜以身爲餌也要抓住我。”那人啐了一口,哈哈笑道,“勞紫陽君看重至此,我也不算虧!”
“……”
他沒有以身爲餌,是別人把他當了餌。
心裡有些怒氣,江玄瑾站直身子道:“既是刺客,就勞煩兩位大人帶回衙門好生盤問。”
“君上不一起回城?”徐偃好奇。
江玄瑾搖頭:“本君還有事要做,你們且帶他走。”
“是。”
乘虛皺眉,小聲道:“出了這樣的事,您還要去白龍寺?屬下去知會夫人一聲,帶她回府便是。”
“這種地方,你讓她過,還不得嚇着?”壓着怒氣說了這麼一句,江玄瑾拂袖便上了車。
乘虛不吭聲了,與御風一起重新坐上車轅,繼續前往白龍寺。
白龍寺裡香菸嫋嫋。
青絲連連側頭看了旁邊這人好幾眼,終於是忍不住出聲:“您別啃了。”
李懷玉回神,低頭看一眼才發現自個兒一直啃指甲呢,乾笑兩聲,連忙把手在衣裳上抹了抹。
“緊張?”青絲皺眉。
“沒有,我緊張什麼?”信手拿了個籤筒來搖着玩兒,懷玉漫不經心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嘛。”
“您……”神色複雜地盯着她,青絲搖頭,“不該以身爲賭。”
嫁給紫陽君這個決定實在是有些荒謬,雖說如今紫陽君的確是如她所願動了心,可她自己呢?不也沒辦法像從前那樣恨他了嗎?
“哎呀,別擔心了。”她笑得輕鬆,“我沒事兒的,都是逢場作戲,你別也被我的戲騙了。”
是嗎?青絲抿脣輕嘆。
籤筒被晃得嘩啦嘩啦直響,李懷玉盯着白龍寺門口,又有些走神。
一根籤被晃了出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怔愣,低身去撿。
“珠璣。”佛香繚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李懷玉一驚,飛快地擡眼,一看見遠處那熟悉身影,她咧嘴就笑了出來。
江玄瑾風華如舊,身上一絲血污也沒沾,信步朝她走過來,如天宮裡下來的神仙,眉目間有縹緲的煙雲和璀璨的日月。
低頭看了看手裡那根籤,她笑得更歡,伸手把它舉到前頭,雀躍地道:“你看,你一來就是個上上籤!”
剛經歷了生死一線,江玄瑾心裡尚有不安和惱怒,可低頭一看她,他忍不住就跟着展了眉:“是嗎?”
“太好了!”捏着籤,懷玉伸手就抱住了他,將頭埋在他胸前,頓了頓,又重複一遍,“真是太好了!”
一支上上籤而已,至於這麼高興嗎?江玄瑾不解,卻還是任由她抱着,陪她站了一會兒。
心口有點發緊,說不出來爲什麼,李懷玉閉眼,手越收越緊,很想咬咬牙把他揉進骨頭裡算了。
然而,她不能失態。不能讓他察覺出端倪。
深吸一口氣,懷玉鬆開他,半是嗔怪半是心疼地問:“今日早朝又拖延了?”
江玄瑾搖頭:“路上遇見些事。”
“怎麼了?”她擡眼,眼裡一片清澈,半分心虛也沒有。
盯着她看了看,江玄瑾垂眸:“沒什麼,小打小鬧,已經解決了。”
那還叫小打小鬧?後頭的乘虛臉色還發着白呢,要是護城軍沒來會是什麼後果?他都不敢多想!
拉着她進寺廟大殿裡去,江玄瑾道:“上香磕頭。”
今日香客不多,得知紫陽君要來,主殿裡更是已經清了場。偌大的佛堂裡只跪了他們兩個人,江玄瑾想抽手作揖,旁邊這人卻是抓緊了他不肯放。
“做什麼?”
死死扣着他的手,懷玉笑道:“說好不鬆的。”
“別胡鬧,褻瀆了佛門。”
“佛纔不會覺得這是褻瀆。”一手抓着他,另一隻手立於身前,李懷玉正正經經地看向那金身佛像,虔誠地彎腰。
江玄瑾掙扎無果,嫌棄地看了她兩眼,多在佛前磕了三個頭。
動身回府。兩人坐在車廂裡,懷玉嘰嘰喳喳地就開始說在等他的時候看見的事,什麼癡心女子來求姻緣啦、有孝心的漢子來求自家孃親大病快愈啦,一些很平常的事情,從她嘴裡說出來,平添幾分趣味。
江玄瑾安靜地聽着,算着差不多要到樹林了,便拿了手帕出來,二話不說捂住她的口鼻。
“怎麼了?”李懷玉眨眨眼,甕聲甕氣地道,“你是突然覺得我容貌傾城,擋起來怕被山賊搶?”
“多慮。”他搖頭。
懷玉嬉笑,任由他伸手捂着,假裝完全沒聞見外頭風吹進來的血腥味兒。
進了主城,江玄瑾還是低聲問了她一句:“今日要去白龍寺的事,你可曾與旁人說過?”
“說過呀。”懷玉道,“總是要跟墨居里的人交代一聲的。”
“除了墨居里的人呢?”
“我一直在主樓裡,墨居之外的人,我上哪兒說去?”
點點頭,江玄瑾沒再多問。
李懷玉垂眸捏着他的手,覺得這人其實也挺單純的呀。她說什麼他都信。
路過官道,外頭人聲鼎沸,懷玉好奇地問:“怎麼了?又哪兒出事了不成?”
乘虛回頭朝車廂裡道:“是有皇榜張貼出來了。”
“嗯?貼的什麼?”
聽了聽旁邊百姓的議論,乘虛道:“陛下親筆詔前丞相長史厲奉行之罪,具體寫了什麼屬下沒看見,但衆人好像都在提丹陽長公主。”
懷玉一愣,抓着江玄瑾的手就搖了搖:“你肯定知道對不對?”
江玄瑾道:“你前幾日就看過了。”
前幾日……懷玉咋舌:“說冤枉了長公主的那個?”
他點頭。
心裡微微一動,她鼓嘴撒嬌:“我要去看熱鬧,陛下親筆耶!我都沒見過咱們陛下寫的字是什麼樣的。”
“不行。”
“爲什麼?!”
“人太多,危險。”
懷玉咬牙:“那你就隨我一起去!”
這人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江玄瑾搖頭,收回自己的手,冷眼別開了頭。
懷玉見狀,手鬆了就立馬躥身下車,自己往人羣裡擠。
“主子?”乘虛停了車在路邊,看着夫人那蹦蹦跳跳的背影,爲難地喊了一聲。
“誰管她。”車廂裡的人冷哼。
皇榜前頭的人實在太多,儘管李懷玉今日衣飾都簡便,也沒能擠開前頭的人牆,氣得她提着裙子原地跳。跳得最高的時候,能越過前面的腦袋掃到一眼皇榜的影子。可只一瞬就要落地,根本看不清楚上頭的字。
一肚子火氣,懷玉卯足了勁兒,蹬着地狠狠一蹦,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又要落下。
然而這回,她還沒落下去,腰上就突然一緊。
有人伸手掐住了她的腰,不但止住她下落的趨勢,還將她舉得更高了些。
懷玉一愣,疑惑地扭頭,就看見江玄瑾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快看。”他冷聲道。
李懷玉傻眼了,這姿勢還真是……旁邊不少百姓都驚訝地看了過來。
“不看了?”見她沒了反應,江玄瑾鬆手就將她放下,轉身便要走。
“哎哎!”伸手拉住他,懷玉哭笑不得,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既然都忍着傷舉我了,不如再多走兩步陪我看看?”
江玄瑾很是不耐煩:“人太多了。”
“就當他們都是蘿蔔白菜!”她跺腳。
沒好氣地瞥她一眼,江玄瑾看了看後頭的乘虛和御風。
兩人會意,下車便來開路。
一衆百姓本來都是在看皇榜的。待他們擠進來,這些人的目光竟都落在了江玄瑾身上。
江玄瑾黑了臉。
察覺到這位爺似乎越來越暴躁,懷玉連忙擡頭,用最快的速度看完皇榜。
懷麟詔了厲奉行貪污之罪,將大興六年大部分賑災銀的去處直接了當地寫了出來。他沒有明着爲丹陽長公主洗刷罪名,但看的人都明白,厲奉行是罪魁禍首,他們冤枉丹陽了。
心裡一熱,懷玉輕吸一口氣,滿足地拉着江玄瑾就回去馬車上,將頭埋進他懷裡。
謝謝你。
她在心裡這樣說。
江玄瑾自然是聽不見的,只當她是跳累了,低聲就讓乘虛快些回府。
“我還要去衙門一趟。”到了江府門口,他將她放下去,抿脣道,“你先用午膳,不必等我。”
“好。”懷玉笑着點頭,然後目送他的馬車繼續往衙門走。
乘虛跟着去了,御風卻是留了下來。
站在她身側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小聲道:“方纔去白龍寺的路上,君上被人圍困。險些喪命。”
李懷玉一頓,緩緩轉身,神色複雜地問:“當時情況很危急?”
“千鈞一髮。”
“那你們君上……怎麼跟個沒事人一樣?”
搖搖頭,御風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會讓您擔心。”
甚至在回來的時候,還怕她知道林子裡死了人,想着法子遮掩。
一張臉冷冷淡淡的,心卻是比什麼都柔軟。
喉嚨有點發緊,懷玉咬牙,深吸一口氣努力把這種怪異的感覺壓下去。
不能感動,她怎麼能被殺人兇手感動呢?
江玄瑾曾經的手段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沒什麼需要心疼的,就算差點死了,他不也還沒死嗎?不像她,已經是再也變不回丹陽了。
捏了捏拳頭,李懷玉穩住心神,掛上一臉虛假的心急,喃喃道:“那等他回來,我可得好生安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