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想明白,面前就跪下來個人。
“君上恕罪!”虎賁中郎將顫顫巍巍地道,“卑職疏於防範,護靈不力,還連累君上犯險……”
江玄瑾回過神,看着他道:“用不着向我告罪,此事聖上自會有論斷。”
一聽這話,中郎將冷汗直冒:“君上……”
“我只是路過,還有別的事要做,這裡就交給你了。”他拂袖,抹下套在手腕上的佛珠重新捏好,帶着乘虛就要走。
“等等。”懷玉隔着棺槨喊他,“那些人都跑了!你們不派人追嗎?”
江玄瑾看她一眼,沒回答,繼續往前走。他身後的乘虛卻是收了刀走到她身邊來,拱手道:“這位姑娘,我家主子請您旁邊茶樓一敘。”
懷玉很驚訝,看看江玄瑾的背影又看看他:“你家主子都沒開口,你怎麼知道他要跟我說話?”
乘虛抿脣:“這是主子的意思。”
什麼時候傳達的意思啊?她怎麼沒聽見?李懷玉覺得很驚奇,想了想,還是提着裙子跟人走。
官道上一片狼藉,火漸漸被撲滅了,賊人最後還是無人去追,輕鬆地消失在了京都各處。
懷玉跟着乘虛上了二樓,進了一間頗爲雅靜的廂房。
江玄瑾伸手捏着茶壺正在倒茶,聽見動靜,頭也沒擡地問:“你想幹什麼?”
李懷玉嚇了一跳,一瞬間覺得自己幾乎不能呼吸。
他認出她來了?
“又是在我進宮的路上堵,又是出手相助,若說你沒別的企圖,未免說不過去。”將倒好的茶放在她的面前,江玄瑾擡眼看她,“不妨開門見山。”
聽見這話,懷玉明白過來了。他沒認出她,只是覺得她居心叵測而已。
大大地鬆了口氣,她笑出了聲,一甩衣袍坐在他對面,端着茶杯毫不客氣地灌了兩口,抹了抹嘴道:“今日之事,其實大多是巧合。”
“巧合?”江玄瑾似笑非笑,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鼻息間輕嗅,一雙眼裡墨色流轉,靜靜地盯着她,顯然不信這說辭。
李懷玉被他盯得渾身發麻,眼珠子轉了轉,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要騙你當真不容易,那我說實話吧。”
江玄瑾微微頷首:“你說。”
“是這樣的。”雙手一合,懷玉兩眼泛起了柔光,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我看上你了。”
江玄瑾:“……”
“你這是什麼反應?”看他臉上突然僵住,懷玉心裡樂得直拍大腿,面兒上卻是一派委屈,“是你非要逼我說的!”
額角跳了跳,江玄瑾垂眸,突然覺得自己請她上來說話真是沒必要。這人沒羞沒臊的,嘴裡半句真話也沒有,怎麼問也是白搭。
深吸一口氣,他撐着桌子起身。
“哎?”懷玉跟着站起來,“你去哪兒啊?方纔輕薄了你,我還沒賠罪呢。”
輕薄?好個輕薄!這詞兒一般是公子調戲佳人用的,誰見過女子反過來輕薄男人?
他寒聲道:“不用賠了,後會無期罷!”
說完,擡步就想走。然而,步子邁出去一步,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你傻嗎?”身後的人抓住他的袖子,一扭腰一跺腳,嬌聲道,“姑娘家說給你賠罪,就是想勾搭你的意思,誰管到底用不用賠啊!”
“……”
江玄瑾自小受名師教導,守禮儀規矩,知端重廉恥,身邊來往的人也都是知書識禮之人,就算偶遇些粗鄙之人,在他面前也都老老實實不敢妄言。
不曾想今日竟遇見個完全不要臉的!
“你。”有些不敢置信,他回頭看她,皺眉道,“你一個姑娘家,說話怎的這般不知羞?”
眉梢一挑,懷玉道:“羞是什麼?當真不太知道。我就是看你生得俊俏,方纔在官道上出手,又是天下獨一份的風姿英氣,便看上你了,心悅你,仰慕你,想勾搭你。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江玄瑾愕然,旁邊的乘虛也聽傻了,兩人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在看個怪物。
“怎麼?不愛聽直接的?”懷玉挑眉一笑,眉眼彎彎,“那我給你來個委婉的?”
說着,信手抽了旁邊桌上的茶葉勺,敲着漆木雕花桌便唱: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
聲若黃鶯,每一句尾音都帶着媚人的小勾子,勾得人心裡發癢。她和着茶勺的拍子唱完,扭頭看他,笑得眸色動人。
“我想同你,歲歲常相見呢。”
江玄瑾聽得臉色鐵青。
“怎麼?”放了茶勺,懷玉衝他眨眼,“還是不喜歡嗎?”
看她這一副輕狂模樣,誰能喜歡得起來?江玄瑾冷笑:“乘虛,回府。”
“是。”乘虛應了,一邊跟着他邁步,一邊回頭敬佩地看了懷玉一眼。
這京都向紫陽君上傾訴愛慕之意的姑娘實在不少,每天他都能看見一兩個,可像這位這樣能把自家主子惹怒的,倒是頭一回遇見。
真是女中豪傑!
廂房裡的女中豪傑笑眯眯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感覺距離差不多了,便擡步跟在他們後頭下了茶樓。
江玄瑾一路疾行,察覺到後頭有人跟着,臉色更是難看。揮手讓乘虛去找了馬車來,打算甩掉她。
然而,剛一坐進車裡,他就感覺車轅上一沉。
“姑娘。”外頭的乘虛無奈地道,“您不可以坐這上頭的。”
挪了挪屁股在車轅上坐牢實了,懷玉很是無辜地問:“爲什麼不可以?”
“這是回江家的馬車。”
“巧啊,我正也要去江家。”
忍了又忍,江玄瑾還是沒忍住,伸手撈開車簾,冷眼看着她道:“你去江家幹什麼?”
懷玉回頭,衝他笑得脣紅齒白的:“去賠罪呀,咱們親也親了,抱也抱了,總要有個……”
“胡說什麼!”黑了臉,江玄瑾打斷她,“誰同你抱了親了?”
懷玉瞪大眼:“你還想賴賬?”
她那會兒跳下來的時候,原以爲嘴脣是磕在石頭上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才知道,是磕這人的牙齒上了。江玄瑾那本來有些蒼白的薄脣都被她的血給染得豔了,這還不叫親了抱了?
微微一頓,江玄瑾皺眉垂眸,回想了一番那牆頭下頭髮生的事情,臉色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