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散了個乾淨。
江玄瑾定定地看着這位笑得傻乎乎的白四小姐,臉上的表情很是難以言喻。旁邊的人都噤了聲,等着他發火,然而這位主子只緩緩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
“你做什麼?”他問。
嚥了口唾沫,懷玉很是無辜地道:“我想看看那上頭的繡花,結果一個沒扶穩……你們當做沒看見我成不成啊?”
“你覺得成不成?”
掃了一眼下頭那十個目瞪口呆的人,懷玉乾笑:“好像不太成哦?”
江玄瑾要氣死了,他還等着聽就梧後頭的話,但這人一冒出來,就梧哪裡還有心思繼續說?只跟見了鬼似的看看她又看看他,那眼神,活像是撞破了什麼姦情一般。
場面很尷尬。
椅子上的人扭了扭身子,像是闖了禍想跑。然而她身上的傷還沒好完全,方纔進來都是賴在他懷裡的,自己哪能跑得出去?碰着傷口覺得疼了,又齜牙咧嘴可憐巴巴地看向他。
怎麼辦呀?
還能怎麼辦?江玄瑾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扭頭,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雲淡風輕地道:“不必管她,接着說吧。”
不必管?就梧心裡驚訝,忍不住又往屏風那邊看了一眼。
小姑娘長得清秀,臉上雖然有病態,一雙眼卻是靈動逼人,瞧他看了過來,眼波一動,竟是朝他笑了笑,然後目光一垂,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指。
就梧下意識地就跟着看了一眼她的手。
纖嫩白皙的指節,食指和中指一扭,交纏在一起又飛快地鬆開。
不經意的一個小動作,在別人眼裡壓根沒什麼奇怪的,然而就梧卻是看得心口一震,幾乎是立刻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她。
這個手勢……
見他不吭聲,江玄瑾以爲就梧是在顧忌旁邊的白珠璣,皺眉便道:“你說的只要是實情,又何懼其他人聽見?”
回過神,就梧搖頭:“不是怕別人聽見,只是覺得說出來君上也未必信。”
“說。”
又看了一眼那已經立起來的梨木雙繡屏風,就梧垂眸改了口:“二月廿晚上的宮宴,長公主用到一半就醉酒離開。不在宴會,也不在福祿宮,而是與小人在永壽宮外相遇,從西側宮道漫步回飛雲宮。路上耽誤了一會兒,回到飛雲宮已是亥時。”
江玄瑾眉心攏了起來:“與你在一起?”
“是。”就梧點頭,“殿下被問罪之時,我也曾出面作證,上呈了供詞給廷尉衙門,然而之後,我並未被衙門傳喚。”
一聽這話,江玄瑾眼裡浮了些不解。
他看過廷尉呈上來的司馬旭一案的卷宗,裡頭案發之前的人證和供詞少得可憐,也正因如此,厲奉行的供詞算是李懷玉定罪的重要佐證。
然而,就梧現在說,他也呈過供詞?
江玄瑾記性不錯,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過任何偏幫長公主的供詞。從案發到長公主薨逝,期間頂多是韓霄那羣人在早朝上喊過冤,別的什麼聲音也沒有。他本以爲這是人心所向,表明丹陽的確罪該萬死,但現在看來,似乎是有什麼貓膩?
“該說的我都說了。”就梧道,“君上也該履行自己的承諾。”
“好。”收斂心神,江玄瑾朝乘虛道,“送他們出府。”
乘虛拱手領命,上來便將就梧背後捆着的鎖鏈打開,朝他拱手:“爲君上週全考慮,只先解一人,這是鑰匙,等離開江府,各位再自行打開鎖鏈吧。”
說完就將鎖鏈鑰匙放進了他的手裡。
四肢一鬆,就梧看看乘虛,又看看江玄瑾,很是錯愕:“當真放我們走?”
原以爲他只是說笑,畢竟他們可是飛雲宮的面首啊,外頭尚有他們的通緝令,江玄瑾曾經那麼討厭他們,怎麼會這樣輕易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結果,面前這人道:“別囉嗦了,走吧。”
一瞬間,就梧突然覺得,這紫陽君似乎也沒有傳聞裡那麼冷漠無情。
“恕我多嘴。”他道,“君上既能放了我們,何不將青絲姑娘一起放了?”
看他一眼,江玄瑾道:“她與你們不一樣。”
“何處不一樣?”就梧不解,“我們是長公主的人,她也是。”
轉身往屏風的方向走,江玄瑾聲音漠然:“你們只是想救人,她卻是衝到我面前想殺人,如何能一樣?”
說完,揮袖就進了屏風後頭。
屋子裡十個人的臉色在聽見這句話之後瞬間變得很複雜,尤其是不久前才說了要想法子刺殺紫陽君的清弦。
該問的問完了,得到的答案也挺有意思,江玄瑾沒了跟外頭的那羣人說話的興趣,只伸手往扶手上一搭,低頭冷漠地看着椅子裡的人。
“你的眼睛真漂亮!”迎上他的臉,李懷玉絲毫沒有做錯事要悔過的自覺性,伸手就撫了撫他的眼角,讚歎道,“要是笑起來,定能醉倒半個京都!”
拿開她的爪子,江玄瑾笑不出來:“你乾的好事。”
“不能怪我。”懷玉搖頭,一臉氣憤地指着屏風,“是它先推我的!”
江玄瑾:“……”
剛纔那屏風沒砸着她的腦袋吧?怎麼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沒好氣地將她撈起來,他道:“下次不帶你了,老實在白府呆着吧。”
“別呀,我覺得可好玩兒了!”摟着他的脖子,懷玉委委屈屈的,“不要扔我一個人在白府呀,你不在,萬一誰一個衝動又想來殺了我怎麼辦?我傷還沒好……”
還知道自己傷沒好?江玄瑾面無表情地抱着她往外走:“真讓你好了,倒的就該是整座樓。”
懷玉撇嘴,看了看他,突然抽出一隻手撫上他的臉。
溫熱的掌心覆上來,柔軟輕暖,江玄瑾腳步一頓,微微皺眉:“又幹什麼?”
懷裡的人眼裡泛着瀲灩的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咧了嘴道:“你真好看,我想把天下最甜的橘子都剝給你吃!”
呼吸一窒,他惱羞成怒:“胡言亂語些什麼!”
“不是胡言亂語呀,我是認真的。”她一本正經地道,“等我過了門,一定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冷着,不讓你餓着,累了就給你揉肩,困了就——”
頓了頓,她笑意漸深:“困了就陪你睡覺!”
“……”
抱着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江玄瑾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一抹嫣紅從他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脖頸。
“你自己想辦法回府吧!”惱恨地放下她,他拂袖就走,青珀色繡銀花的衣袖狠狠一甩,差點甩在她臉上。
“哎哎!”懷玉邊笑邊朝着他的背影喊,“我走不動呀,腿上有道傷口呢!”
“誰管你!”
江玄瑾走得頭也不回,衣袍墨發齊齊被風吹得翻飛,完全失了往常的冷靜。走到院門口撞見送完人回來的乘虛,他咬牙便道:“我進一趟宮。”
乘虛驚訝地看着自家主子這張緋紅的臉,怔愣了一會兒纔想起來應他:“是。”
李懷玉半蹲在屋子裡,捂着肚子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昔日裡與她在朝堂上爭了個你死我活的紫陽君啊,原來臉皮這般薄!早知道她以前也調戲調戲他,保管他連朝堂也不想呆!
“四小姐。”乘虛進來,瞧見她這模樣彷彿就明白了什麼。哭笑不得地道,“外頭備了肩輿,您動身吧。”
擦了擦笑出來的淚花,懷玉問他:“你家主子同我一道回去嗎?”
“這個……”乘虛摸了摸鼻尖,看看門外,擠着眼小聲道,“咱們君上很容易害羞的。”
把人羞得都惱了,誰還同她一道回去啊?
懷玉沒忍住,又笑了一陣子,直到扯得傷口疼了,才拖着身子出去坐上肩輿。
江玄瑾不同她一路,乘虛自然也沒跟着她。出門上了來時的馬車,她道:“我想去看看首飾。”
“好,不過可不能看久了,您還得回去歇着。”靈秀溫柔地叮囑。
懷玉點頭,吩咐車伕往福安街走,到了滄海遺珠閣門口便下車,將靈秀和車伕都留在了外頭。
今日遺珠閣沒有平日熱鬧,大門虛掩着,堂前一個人也沒有。懷玉推門進去看了看,問旁邊櫃檯上趴着的夥計:“你們這鋪子倒竈啦?”
不開門迎客,招財正打着呵欠偷懶呢,乍一聽這話,擡頭就瞪她:“怎麼說話的?誰家鋪子倒竈了?”
努嘴指了指空蕩蕩的四周,懷玉道:“沒倒竈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你家掌櫃的人呢?”
“掌櫃的有事,今日遺珠閣不迎客。”招財哼聲道,“姑娘請回吧。”
陸景行有事,遺珠閣也照樣可以開門迎客啊,除非他人就在後院,並且不想讓人打擾。
懷玉一笑,拿出陸景行的銘佩遞過去:“我找他也有事,你通傳一聲?”
招財很想說,每天找他家掌櫃有事的人多了去了,誰來都得通傳,還不得累死他?但掃了一眼這位姑娘手裡的玉佩,招財嚇得站直了身子。
“白四小姐?”
不認識她,倒是知道是她拿着這玉佩,李懷玉笑着點頭:“我在這兒等着,你快些。”
看一眼她尚且蒼白的臉色,招財沒敢怠慢,直接道:“您不用通傳,裡頭請。”
他家主子對這位四小姐是個什麼態度,招財心裡門兒清,眼下別的不怕,就怕這傷還沒好完的四小姐在這兒出個什麼好歹,那他肯定得被主子下放去草料場幹活兒。
這樣想着,他連忙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引到了後院。
陸景行正聽着就梧等人說江玄瑾的事,冷不防瞧着門外站了個李懷玉,眼皮一抽,立馬起身迎了出去。
“姑奶奶,你這個時候來幹什麼?”心虛地看一眼屋子裡的人,他壓低聲音道,“就梧他們都在呢。”
“我知道啊。”懷玉叉腰道,“都在正好,有事兒就一起說了。”
“那怎麼行?”陸景行皺眉,“這兒除了我,誰能信你是丹陽啊?”
自信地笑了笑,懷玉越過他看向屋子裡坐着的那個人:“別的不說,就梧肯定信。”
陸景行一愣,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正想說那也不一定吧?結果就梧起身就朝門口走了過來。
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就梧深深一揖:“敢問……姑娘知道李詩人嗎?”
這話問得陸景行莫名其妙的,懷玉卻笑着叉了腰:“怎麼不知道?李詩人才高八斗,曾經以一首詩收服了江湖上作惡多端的飛賊,名氣大着呢!”
身子微顫,就梧眼裡迸出奇異的光來,定定地看着她,嗓音陡然沙啞:“那首詩怎麼唸的來着?”
咧了咧嘴,懷玉拍手便道:“獨行三千里,漂泊無所依。一朝前塵盡,鳳來就梧棲。”
鳳來就梧棲。
這是當初丹陽長公主救了他、給他起名之時念的詩,就梧當時聽着,好奇地問這是何人所寫?
丹陽一本正經地告訴他:“這是李詩人的佳作。”
很長一段時間裡,就梧一直相信着世上有“李詩人”這個人的存在,甚至還起了點崇拜之意。直到後來他發現——
殿下姓李,名綏,字懷玉,自封名號:詩人。
面對這個“李詩人”,就梧哭笑不得。呆在飛雲宮,他漸漸發現這位殿下很有趣,不但愛冒充詩人,還愛逃紫陽君的禮儀課。每每被紫陽君追上門來,她就會朝他比暗號——
食指和中指交纏在一起,意爲:快幫我撒個謊!
今日在江府看見這個手勢。就梧心裡就已經生了懷疑。再聽她念出這首詩,他幾乎就可以斷定……
激動不已地看着她,就梧喉結微動,抖着身子朝她又行一禮:“恭迎殿下!”
這四個字一出,屋子裡其餘九個人統統站了起來。
“真不愧是我飛雲宮裡最聰明的人。”朝他一笑,懷玉拖着身子進屋,先找了個椅子坐下歇口氣,然後看着面前這羣目瞪口呆的人道,“我的時間不多,沒空跟你們一一解釋,現在我就說幾件事,你們聽好了。”
除了就梧和陸景行,其餘的人都沒反應過來,傻傻地看着這個面色蒼白的小姑娘嘰裡呱啦地比劃:
“江玄瑾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現在想重查司馬旭一案。大家都知道這案子背後貓膩很多吧?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提供最多的幫助,讓江玄瑾順順利利地把真相查出來。”
“至於青絲,救了兩回都沒救出來,你們也不必犯險了,且交給我來想辦法。”
“還有,以後不管在哪裡看見我。請你們務必裝作不認識,也不要同我說任何話。江玄瑾這個人心思細密,我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騙住他,你們可不能添亂。”
端着旁邊的茶喝了一口,懷玉喘了喘氣:“總之,你們既然敢不顧老子的命令跑回京城,那就做好再蹚一次渾水的準備吧!”
聽着這熟悉的語氣,衆人心裡愕然,盯着面前這張陌生的臉,想說什麼,又不敢確定。
就梧卻是直接笑了出來:“遵命。”
“你還遵命呢!”想起方纔在江府的事,懷玉氣得跺腳,“真的遵我的命,怎麼敢說那件事的?”
要不是她把屏風推倒了,這人還真就告訴了江玄瑾她當時的去處。開玩笑,那地方說出來不但洗清不了她的嫌疑,反而會讓江玄瑾好奇,進而深究。
東西她還沒來得及轉移,真被他一時好奇查到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氣得直磨牙,懷玉兇巴巴地瞪了就梧一眼。起身看向陸景行:“我走了,剩下的交給你。”
陸景行也磨牙:“又是我收拾爛攤子?”
“兄弟嘛,有難同當。”拍了拍他的肩膀,懷玉扭頭就走。
她強撐着這麼折騰,身上幾個尚未癒合的口子火辣辣的疼,得趕緊回去養着,不然指不定就被江玄瑾看出端倪了。
不過想來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動,出事之前,這些人是跟青絲一起被她送出京都的,結果好麼,一個個都爭先恐後地跑回來送死,也不知道是圖個什麼。她真死了,他們再搭上幾條命給她報仇她也活不過來,虧不虧呀?
搖着頭坐上馬車,懷玉沉默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咧嘴笑了。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對她的死拍手稱快,也總有這麼一羣人是心疼她的,陸景行會給她燒很多的紙錢,韓霄那些人會給她喊冤,而就梧和青絲這羣人,還會拼了命給她報仇。
千夫所指又如何?她心滿意足得很吶!
江玄瑾進宮。去御書庫裡調了司馬旭一案的卷宗,又仔細看了一遍。
先前的時候他帶着偏見,覺得司馬旭只能是李懷玉殺的,所以有些不太公正。眼下重新再看,他微微皺了眉。
司馬丞相於二月廿的戌時離開永壽宮,亥時兩刻被人發現死於福祿宮,咽喉被利器割斷,四周有掙扎打鬥的痕跡,仵作判定是他殺。當時沒有人在場的人證,唯一呈上供詞的是厲奉行,說司馬旭去福祿宮是被長公主相邀。
之後,陸續有宮人的供詞呈上,說曾在福祿宮附近看見長公主,以及長公主當晚宴會戌時一刻便離開,亥時纔回飛雲宮。
所有證據都是對長公主不利的,加上長公主本身就有不好的前科,當下所有人便都認爲她的兇手。司馬丞相德高望重,在即將解甲歸田的關頭死在丹陽手裡,誰人不怒?
一時羣臣激憤,無數道摺子落在御書桌上,要求皇帝處死長公主。
他當時在想什麼呢?——新帝親政。威望不足,若是能除掉丹陽,一來能收回她手裡的皇權,二來能讓新帝迅速立威,一舉兩得。更何況丹陽本就是罪有應得。
於是,看過這份“證據確鑿”的卷宗之後,他推波助瀾,讓新帝下旨,賜了丹陽毒酒。
現在想想,若這個涉案的人不是丹陽,而是個普通人,他還會不會這麼肯定地覺得她就是兇手?
答案是不會。
深吸一口氣,江玄瑾覺得胸口有些悶。
“君上?”御書庫有人進來,瞧見他在,慌忙來了一禮。
江玄瑾一愣,不着痕跡地將卷宗放回架子上,回頭頷首,然後擡步離開。
那人恭恭敬敬地目送他出去,心下有些好奇,眼珠子一轉就去他方纔站的位置翻找了一番。
“這……”
翻出那沒收好的卷宗,那人愣了愣,目光閃爍地小聲喃喃:“竟是在看這個?”
江玄瑾不曾注意身後的動靜,他心裡有事,一路上都沉着臉,走回白府南院眉頭也沒能鬆開。
天色晚了,四處都黑漆漆的,他越過緊閉的主屋大門,直接就想回自己的廂房。
然而,剛經過主屋門口,那門竟然“刷”地就打開了。
黃色的燈罩透出的光剎那間就籠了他滿身,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和溫暖。
江玄瑾愣了愣,擡頭一看,就見有人穿着寢衣披着披風,手裡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朝他笑得齜牙咧嘴的。
“你可回來了!”
碗裡的湯很燙,懷玉一隻手端着,另一隻手摸着自己的耳垂,急急地朝他道:“快接着,我端不住啦!”
江玄瑾有點茫然,一手接住湯碗,另一隻手就被她拉着,扯進了屋子。
“小姐……”靈秀站在旁邊,爲難地喊了一聲。
懷玉立馬捂了耳朵:“別跟我說什麼規矩、避嫌,我不聽的!熬了這麼久的湯,怎麼也得讓他喝一口我才能睡得着呀!”
說着,往牀上一滾,眼巴巴地朝他拍了拍牀弦。
順着她的意在牀邊坐下,江玄瑾低頭看了看碗裡:“什麼東西?”
“補氣的湯。”李懷玉笑眯眯地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咳嗽嗎?我想多半是之前中了毒,傷着身子了,所以用醫女給的藥材,並着烏雞,給你熬了碗湯。”
說着,又可憐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腿:“爲了這碗東西,我傷口都裂了,你可不能不喝啊!”
一聽這話,江玄瑾皺了眉:“知道還沒好全,你瞎折騰什麼?”
“也沒什麼折騰。”想了想他的規矩,懷玉拿起勺子先給自己餵了一勺,然後再眼巴巴地看着他,“可好喝了!”
江玄瑾沉默,盯着碗裡的湯看了一會兒,終於也喝了一口。
藥香混在雞湯的醇香裡,倒是挺好喝,放了湯勺,他端碗慢慢將整碗湯都飲盡。
最後一口嚥下去的時候,江玄瑾覺得心裡一鬆,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
“好喝吧?”懷玉一臉討誇獎的模樣。
放了碗,他道:“明日你傷口若是嚴重了,五日之內就別想再下牀。”
臉一垮,李懷玉不高興了:“你不誇我就算了,還兇我!”
江玄瑾學着她的惡霸語氣,眼梢微挑,很不要臉地道:“兇便兇了,你能如何?”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斜靠在牀尾,一身青珀色的袍子略微有些鬆散。墨發垂落額前,剛飲過湯的嘴脣溼潤泛光,一雙極好看的墨瞳裡閃過一道羈不住的笑意。
懷玉看傻了眼。
她耳根子突然也有點泛紅。
“主子。”外頭的乘虛喊了一聲,“時候不早了。”
江玄瑾起身,收斂好神情,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朝她道:“早些休息。”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
李懷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伸手給自己腦門上來了一巴掌。
怎麼能被仇人迷惑呢?再好看的皮相,那也是敵人!嘴上誇他就算了,心裡一定不能誇,這是立場問題!
搖搖頭,她回神,看一眼空了的碗,心虛地朝旁邊的靈秀道:“給廚娘塞點銀子,別說漏嘴了啊。”
她的傷明兒肯定是要更嚴重的,騙他說這雞湯是她熬的,也就是提前鋪墊好,免得他懷疑罷了。真給他熬,熬出來的東西比“一點血”還毒也說不定。
白孟氏受不住牢裡的苦楚,天天讓人傳話,哀求白德重將她救出去。然而,案子遲遲未能定論,她死不得,也走不得。
“那位厲大人可真厲害啊。”陸景行來白府探望李懷玉,搖着扇子跟她說外頭髮生的事情。
“江玄瑾一力想處置孟恆遠,可厲奉行偏生想着各種藉口阻攔,甚至搬出了白德重,將他的功勞扯到孟家父女身上。苦口婆心地爲孟恆遠開脫。”
懷玉挑眉:“皇帝怎麼說啊?”
“他還能怎麼說?被你護着這麼多年,治國之心是有,但壓根沒有鐵血手腕。”陸景行搖頭,壓低聲音道,“韓霄和徐仙他們今兒上了朝,都替江玄瑾說話,可把朝裡的人嚇壞了。”
韓霄、徐仙、雲嵐清,鼎鼎有名的丹陽麾下三大餘孽。他們幫江玄瑾說話,朝裡的人可不得嚇着麼?懷玉失笑:“江玄瑾什麼反應?”
“他能有什麼反應,在朝堂上永遠是那張棺材臉。”
想起那張棺材臉被她逗弄得羞惱不已微微泛紅的模樣,李懷玉忍不住咧了嘴。
“傻笑什麼?”陸景行白她一眼。
“沒什麼。”收斂神色,懷玉又正經起來,“就梧他們那邊,你解釋清楚了嗎?”
瀟灑地一展玉骨扇,陸景行朝着扇子努了努嘴:“誇我。”
看了看扇面上的字,懷玉很是嫌棄,卻還是不得不捧他一回:“高山仰止陸掌櫃,你品德高尚、胸襟寬廣、助人爲樂……到底解釋沒?”
滿意地頷首,陸景行道:“還能不解釋嗎?你走後,他們纏着我讓我解釋了四個時辰,非讓我從頭到尾都說清楚了才放過我。”
借屍還魂這種事不是那麼好接受的。清弦都覺得他鬼附身了,要不是就梧攔着,怕是要上來朝他撒香灰驅邪。
“麻煩你了。”懷玉嘆息,“我沒想到他們會回來。”
看她一眼,陸景行道:“你別總是低估了別人的感情。”
那些說是面首,其實卻是與她並肩作戰了好幾年的人,對她很多的忠誠、信任和依賴。知道她死,他們連命也不要地回京都,知道她活,那他們定也連命不要地繼續跟着她。他們對她的感情,比普通的下屬對主子要濃厚深刻得多。
而他,是從來不怕被她添麻煩的。
咧了咧嘴,李懷玉有點感動,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眼珠子一轉,她突然想到點什麼,扭頭就朝門外喊:“靈秀!”
靈秀應聲進來:“小姐有何吩咐?”
“把書房裡君上寫的那疊東西拿過來!”
江玄瑾寫的東西?陸景行聽得茫然,看着靈秀領命出去,沒一會兒,又抱着一疊紅彤彤的東西回來。
“喏,正好你來了,順便帶回去吧!”把寫着他名字的喜帖抽出來往他懷裡一塞。懷玉笑道,“我特意讓他寫了‘闔家上下’,你可以帶着就梧他們一起來。”
陸景行:“……”
手裡的喜帖紅得刺眼,他瞧着,沒好氣地問:“下個月?”
“嗯。”揮手趕走靈秀,懷玉低聲道,“等去了江府,我會想辦法讓江玄瑾放了青絲。”
放?陸景行搖頭:“咱們花那麼大力氣也沒能救出來的人,你能想到什麼法子讓江玄瑾放?”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呀。”懷玉眨了眨眼,捻着蘭花指放在自己臉側,很是嫵媚地道,“三十六計裡有一計叫美人計,你聽說過沒有?”
扇子一展,陸景行擋着眼睛搖頭:“美人計聽過,美人卻是沒瞧見。”
“……?”
瞧見她陡然凌厲的眼神,陸景行攏扇作禮,一臉嚴肅地改口:“祝殿下馬到成功。”
說完,眉目溫軟下來,嘆氣看着她道:“遇見麻煩記得來找我。”
李懷玉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
厲奉行與江玄瑾就“一點血”的案子爭執了好幾回,爭到後頭實在站不住腳了。便在御書房裡口無遮攔地說了一句:“君上對此事如此執着,莫不是有什麼私怨吧?”
щщщ•Tтka n•CO
“愛卿休要胡言。”龍椅上的李懷麟皺眉,“君上與孟家如何會有私怨?”
“陛下有所不知。”厲奉行道,“咱們君上要娶的白四小姐,與孟家女兒、也就是白御史的夫人白孟氏有過節。‘一點血’的案子本不用驚動君上的,如今君上這般執着地要定孟家的罪,怕是……”
先前與他爭論,江玄瑾一直沒針對厲奉行,只就事論事。他沒見過厲奉行作惡,所以對他的印象尚算不錯。
然而,他今日氣急敗壞,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江玄瑾沉了臉。
厲奉行也是沒轍,爲了保住孟恆遠,他不得不將白四小姐牽扯進來,好以此讓紫陽君對此案避嫌。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如他所願。
“陛下。”江玄瑾開口了,“如厲大人所言,此案已經牽扯到白御史、白夫人和白四小姐,甚至還牽扯到了微臣。恐怕已經不是一樁簡單的私賣禁藥案。”
李懷麟皺眉:“怎的會牽扯這麼多人,這倒是……君上覺得該如何處置纔好?”
江玄瑾頷首,聲音朗朗:“既然牽扯的人多。又涉及朝廷命官的家眷,陛下不妨開殿爲堂,親審此案,以正視聽。”
厲奉行愕然,側頭看他,臉色突然就白了。
……
今日天氣很好,懷玉哼着小曲兒躺在牀上吃糕點。正吃得歡呢,乘虛突然就過來了。
“四小姐。”他問,“您的腿可走得路了?”
動了動腿,懷玉點頭:“還行吧,怎麼了?”
“也沒什麼大事。”乘虛頓了頓,道,“就是主子讓屬下來接您進宮一趟。”
哦,進宮一趟。懷玉點頭,繼續吃着糕點。
等會?進哪兒?倏地反應過來,她一口糕噎在了喉管,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見她嗆着了,靈秀連忙過來給她拍背,打趣道:“就算從來沒進過宮,您也不必如此激動呀小姐。”
從來沒進過宮?李懷玉哆嗦着抹了把嘴,看着旁邊這天真無邪的小丫鬟。很想告訴她老子不僅進過宮,還是宮裡長大的。
“他怎麼會突然讓我進宮?”
乘虛道:“具體的情況屬下不知,但君上是因着孟家的案子在與人爭執,傳您進宮,許是要讓陛下親自審理此案了。”
懷玉愕然:“不是吧,搞這麼大?”
這就是個普通的下毒走私案,就算扯上白孟氏,也就算個普通的官家下毒走私案,何德何能讓皇帝親審?
乘虛爲難地問:“您去嗎?”
“去。”定了定神,懷玉道,“好不容易能進宮,爲什麼不去?”
懷麟親審的案子,又恰好與她有關,這算不算姐弟之間的緣分?本以爲如今身份懸殊,很難見他一面了,但眼下竟然有這麼好的機會送了上來。
李懷玉笑着想,去看看懷麟到底長大了沒有吧。
朝堂在下朝之後一般都是閉殿不開的,然而皇帝突然要親審一樁案子,這地方便又敞開,並且站了許多的人。
三公在側,九卿到齊。李懷麟在龍位上坐下,像模像樣地問:“殿下何人?所告何事?”
江玄瑾躬身行禮:“微臣江玠,任紫陽君之位,現狀告京都藥商孟恆遠,無視律法,私藏私販大量禁藥,間接害了人命。”
孟恆遠被推上來,腿一軟就跟着跪了下去:“草……草民拜見陛下!”
看看這兩個人,李懷麟道:“原告先呈證據。”
此案原是徐偃負責,陛下親自開審,他自然是帶着卷宗和證據過來的,眼下正好替紫陽君呈了上去。
李懷麟仔細看了看,皺眉念道:“已經查封了三處庫房,搜出禁藥三千斤……三千斤?!”
被這數目嚇得瞪大了眼,他怒斥:“膽大包天!北魏律法,販賣低於十斤的禁藥,關押半年或一年,十斤以上,酌情量刑。你藏三千斤,這個刑要怎麼量?”
旁邊的徐偃拱手道:“足以死刑。”
“草民有話要說!草民有話要說啊!”一聽死刑,孟恆遠連連磕頭,“那些東西不是草民的,草民是冤枉的!”
“大膽!”徐偃呵斥,“聖駕面前,也敢撒謊?”
“草民沒有撒謊!”孟恆遠伏在地上,眼珠子左右轉了轉,看向江玄瑾。
“草民知道這位紫陽君位高權重,他看不慣的人,自然是要除去的,可草民實在冤枉呀。衙門查封的那三個倉庫本是空的,看倉庫的人都知道,是夏日要用來囤貨的空倉,如何會冒出三千斤禁藥來?這是栽贓污衊!”
“放肆!”李懷麟微怒,“公然詆譭紫陽君,誰給你的膽子?”
孟恆遠嚇得一抖,下意識地看了看前頭不遠處站着的厲奉行,嚥了唾沫道:“草民所言句句屬實,京都如今誰人不知紫陽君要娶白家四小姐?那四小姐與草民的女兒交惡,便誣陷草民的女兒下毒害她。君上爲討佳人歡心,便要將草民一併處置了!草民實在無辜!”
這話一落音,三公九卿齊齊譁然,紛紛朝孟恆遠發出了噓聲。
謊話也不知道編像些,你說誰爲了討佳人歡心亂做事都可以,說紫陽君?
莫不是禁藥賣多了,把自己賣傻了吧!
見形勢有些不對,厲奉行便也站了出來:“有一件事,微臣想先啓稟陛下。”
“說。”
“紫陽君在白府住了已有半月之久,住的還是白四小姐的院子。”
啥?這消息可比三千斤禁藥震撼人心多了,李懷麟驚了,三公九卿也驚了。噓聲頓停,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落在了江玄瑾身上。
一向清心寡慾的紫陽君,竟然會住進姑娘的院子?假的吧?
“厲大人所言不假”頂着衆人炙熱的目光,江玄瑾平靜地開口:“但事出有因。”
所言不假……所言不假……也就是說,他當真住進姑娘的院子了?龍椅上的皇帝瞪大了眼,旁邊衆人也瞠目結舌,彷彿眼睜睜地看着泰山塌在了他們眼前。
太不可思議了!
半晌,李懷麟才抖着聲音問了一句:“事出何因?”
江玄瑾道:“白家四小姐被人冤枉,用家法打得奄奄一息,差點沒命。臣既然想娶她,又如何能置之不理?本只是打算請來醫女照看她一二,誰曾想白府裡竟發生了更不得了的事情,讓微臣不得不留下來,以保住白四小姐性命。”
“哦?”李懷麟坐直了身子,“可是前些日子傳的白家主母毒害白四小姐一事?”
“正是。”江玄瑾擡頭,“敢問陛下,若寧貴妃命在旦夕,又有人蟄伏暗處欲害之,陛下會如何?”
寧貴妃是最得李懷麟喜愛的妃嬪,聽他這樣一說,李懷麟立馬道:“朕定是要守着她,抓出惡人,嚴懲不貸!”
江玄瑾點頭:“微臣亦然。”
好個微臣亦然!厲奉行冷笑:“那君上是承認自己待白四小姐,如同陛下待貴妃一般親厚偏袒了?”
看他一眼,江玄瑾問:“是又如何?”
“好!”厲奉行點頭,“那孟恆遠就並未撒謊。君上的確是偏袒白四小姐,便想了法子污衊他,以替白四小姐出氣。”
李懷麟終於覺得厲奉行不太對勁了,皺眉問:“厲大人也要告紫陽君?”
厲奉行一愣:“微臣只是……”
“話都幫孟恆遠說到這個份上了,厲大人還想撇乾淨?”江玄瑾輕笑,“厲大人偏幫孟恆遠之心,在場各位都已經看得清楚,沒必要再遮掩。”
一個丞相長史,竟然幫着一介草民與紫陽君對着幹?三公九卿看着,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騎虎難下。厲奉行一咬牙,乾脆也跪了下來:“微臣只是覺得不公正,一介草民說的話,各位大人包括陛下都不會信,大家都更信紫陽君。這何嘗不是一種偏袒?爲求公正,微臣願意替這草民說兩句話。”
話說得漂亮極了,李懷麟聽得點頭:“厲愛卿言之有理。”
江玄瑾問:“大人還有什麼想說的?”
厲奉行道:“君上既然都承認了,下官自然沒什麼好說。”
輕笑一聲,江玄瑾道:“原來本君承認偏袒自己未來的夫人,便等於承認陷害了孟恆遠?厲大人避重就輕的本事不錯,可也不能胡編亂造。”
說着,又朝上頭的皇帝一拱手:“白四小姐已經到了殿外,還請陛下召見。”
傳說中的白四小姐來了!李懷麟眼眸一亮,連忙道:“快宣她進來!”
黃門太監領命而去,不消片刻,就有抹單薄的影子被人攙扶着進了前堂。
重新跨進這熟悉的地方,李懷玉心裡很是感概,看着前頭的百官和座上的帝王,她恍然間覺得自己依舊是那個穿着一身宮裝、傲首挺胸上朝來的丹陽長公主。
然而,走到御前,她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便緩緩跪了下去。
“白氏珠璣,拜見陛下。”
龍椅上頭傳來了聲音,比之前沉穩了不少:“白姑娘免禮,念你無罪又尚在病中,朕允你坐下說話。”
“謝主隆恩。”她笑着叩首。
有椅子搬來,黃門太監扶着她坐下,李懷玉身子緊繃,臉上卻是一片平和。
江玄瑾側頭看她一眼,有點意外。
原以爲她頭一次進宮,怎麼也會失禮,不曾想這往日裡無法無天的人,到御前竟然這般乖順規矩?
“白四小姐可有狀要告?”李懷麟問。
李懷玉點頭:“臣女要告白家主母,用禁藥謀害人命。”
“可有證據?”
旁邊的徐偃拱手道:“陛下,此案認證物證俱在,只是牽扯太多,一直無法定案。”
李懷麟聽得皺眉:“既然認證物證俱在,爲何無法定案?北魏律法第一條就是殺人償命不是嗎?”
徐偃點頭,旁邊的柳廷尉卻突然開口說了一句:“白孟氏所毒之人並未身亡,再加上白御史……判償命就有些過了。”
“不判償命,別的也判不得?”李懷麟橫眉,略微一思忖。朝着下頭就道,“先朝有例,殺人未遂者,關押牢獄二十年,念在白御史爲官多年,功勞蔭其妻女,便減兩年,關押白孟氏十八年,期滿即釋。”
“各位愛卿覺得可妥?”
竟然直接就定罪了!
厲奉行連連皺眉,又嘆了口氣。這事只能怨白孟氏自己做的不夠利索,他壓了這麼久已經很難得,御前救不了就怪不得他了。
李懷玉聽着,卻是微微勾脣,眼裡泛起了亮光。
處事果斷,剛正不阿,懷麟辦起案子來可比那些個瞻前顧後的官員好多了!誰說他沒有鐵血手腕的?這不就是個好苗頭嗎?
“此案若結,那孟恆遠的罪便可以定了。”江玄瑾道,“白孟氏所用禁藥,就是在孟記倉庫裡存有的‘一點血’。結案爲證,孟恆遠私販禁藥,證據充足。”
聞言。孟恆遠慌忙看向厲奉行。
厲奉行不以爲然地笑了笑:“君上可有直接證據,證明白孟氏所用禁藥是孟恆遠給的?”
江玄瑾微頓。
厲奉行又道:“光憑白孟氏所用毒藥,就生拉硬扯說孟恆遠買賣禁藥,君上不覺得有遷怒之嫌嗎?”
再看一眼坐着的白珠璣,他笑:“真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啊。”
這話說出來,江玄瑾尚且還沒來得及反應,椅子上坐着的人就“啪”地一聲拍了扶手站起來。
“白孟氏自己在京都衙門招供,說藥是她爹給的,這還不算直接證據,那什麼纔算?大人開口之前,有沒有把此案卷宗認真看過?”
厲奉行一愣。
李懷玉橫眉看着他,學着他方纔咄咄逼人的模樣一字一句給他還回去:“誰光憑那一點毒藥就說孟恆遠買賣禁藥了?大人是不知道從孟記的倉庫裡搜出了三千斤的禁藥的事?他們家的倉庫,被人放了三千斤的東西還說不知道,誰信?”
“這樁案子分明是證據確鑿,大人到底是收了什麼好處,纔會罔顧事實,一力袒護不法商賈?”
方纔還柔弱得很的姑娘,一開口就像是變了個人,一長串話說得不歇氣,字字句句都佔理,直把厲奉行說得臉色鐵青。
“你……”他不敢置信地道。“你一個臣女,怎麼敢當衆指責本官?”
“不是大人說的嗎?”李懷玉皮笑肉不笑,用他剛剛的語氣道:
“衝冠一怒爲紅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