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一會還有一章。
魏駒畢竟年輕,沒有意識到有陷阱在其中,當即起身質疑道:“子泰,這不對,三家事先說好,魏氏獲得的範氏虞、下陽等都歸魏氏所有,不在分割範圍之內,如今爲何出爾反爾!”
話一出口,趙無恤倒還沒答話,他父親魏侈先在後面拉了他一下,魏駒頓時反應過來,一回頭看了看韓虎的表情。韓氏家主對趙無恤的建議顯得興致勃勃,魏駒站出來質疑後,才連忙收斂了那份渴求的目光。
但名爲貪慾的刺一旦紮下,就再也拔不掉了……
“糟了!上當了!”
魏駒在心中狂呼,韓氏進取河外在趙魏兩家預料之內,魏氏有求於韓氏,所以並未阻止,還暗中表示支持。
但光口頭支持是遠遠不夠的。
趙無恤也看準了這一點,他直言自己不要河東尺寸之地,放鬆了韓氏的警惕,接着順水推舟,又提出在河東給韓虎補償,這一出割魏飼韓之計當真狠辣!
原本中立的韓氏突然被趙無恤推到了與魏氏的對立面,河外和河東必然存在衝突!韓氏不會放任當年假虞伐虢的故事再度發生,魏氏也不會容許自己後院多出別家的旗幟。
魏氏父子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真的失策了,但這種平白無故要魏氏放棄重地,讓安邑和鹽池面臨威脅的提議,他們絕不接受!
彷彿知道魏氏不會輕易讓步,趙無恤像變戲法似的,又拋出了一個提議。
“韓氏在戰爭中出力頗多,平陽、上黨陸續失陷,論損失,是三家中最多的,必須加以補償,不然不足以服人心。當然,魏伯若願意讓出虞、下陽、茅津這幾處,我自然也會從別處補償魏氏。“他儼然從參與瓜分者,搖身一變成爲韓魏爭地的仲裁者!
魏駒和魏侈不想把韓氏徹底推倒對立面去,所以不方便親自出面反對,他們目視參與旁聽的魏氏小宗令狐博,令狐博瞭然,便出言道:“虞與下陽都是範氏經營百年的良田,而且距離安邑、鹽池、魏城極近,快馬一日可達。若兩家如此相鄰,難免不方便劃分管理界地、抓捕逃奴,我也不知從何處補償能夠及得上這兩處。”
對此趙無恤一笑了之:“我提出的那塊地,魏伯和子騰一定感興趣。”
“何處?”是苦寒的晉陽,還是偏僻的太行山麓?無論是哪,魏氏父子心裡一百個不願意。
“我指的是……絳都!”
……
帳內又一次靜了下來,只剩下豎人添酒的聲音,舊絳貴族家裡珍藏數年的上等酒漿從竹鬥落下,倒入青銅酒盞中,灑下一片銀色酒花,讓人喉頭直動。
“絳……”半響之後,魏駒終於發聲了,“子泰莫非忘了,新絳舊絳間這方圓數十里,乃國君的畿內領地,諸卿不可妄動……”
“自然記得,只不過時代變了,有些規矩也只能逾越一二。何況早在內戰之前,諸卿已經在畿內到處設立城邑,作爲各自的宮室,將絳都夾在其內,國君如同被囚禁的籠中之鳥,此爲其一。”
“其二,恕我直言,先君和國君都信任知氏,無人時君上甚至稱知伯爲仲父,與魏伯一同驅逐知氏,實在是情非得已,如今知氏流竄河西,萬一哪天引導秦人殺過大河,兵臨新絳,說不定國君又會念着與知氏的舊誼,再度在魏伯背後捅一劍!魏伯還敢讓國君繼續統轄新絳國人,掌有公室虎賁麼?”
他解釋道:“正因爲打算談及此事,我才讓國君迴避。”
韓虎點了點頭,做了四年晉國叛黨,他對晉侯早已沒了敬意,對他稱臣甚至還有些彆扭和尷尬。魏氏也若有所思,背叛者最怕他人背叛,魏侈十分多疑,他家與晉侯午不過相互利用的關係,哪敢百分百信任,如今趙無恤這麼一說,不免有些意動。
“與其如此,不如盡去公室領地,魏氏得新絳舊絳,虞和下、茅津則歸韓氏,何如?這筆交易,魏氏還覺得自己吃虧麼?”
韓虎也道:“舊絳乃士蔑所建,雖然已經是舊都,可人口卻不亞於一個縣。至於新絳更是河東的瑰寶,當年韓獻子勸晉景公遷都時曾言: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澮以流其污,此地乃晉國百年之基,肥腴百里,魏伯得此地,我都覺得自己虧了。”
韓虎的語調已經變了,從一個旁觀者變成了積極參與者,因爲下陽和虞乃河外的屏障,他太想要了。有了這兩處,段規的計劃又完美了幾分,韓虎怎能不心動?
雖然他心中也有疑惑:如此一來,趙氏似乎沒什麼所獲啊!難道此次進軍絳都,真的是隻爲韓氏爭取更大的利益麼?一時間,韓虎甚至有些羞愧難當,爲最初打算與魏氏合二弱制衡一強而慚愧,自己莫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能與趙氏一強俱強,他豈有不願之理?
不單韓虎,魏駒也被這個建議激得心癢難耐,他魏氏雖然一度心貪,想要得到整個河東,但惟獨新絳和故絳太過敏感,竟不敢生出吞併的心思來,只想依靠魏氏離得最近的優勢加以控制。
如今趙無恤卻直截了當地提出,魏氏自取新絳、舊絳,怎能不讓他喜出望外?本來抱着損失大縣也自認倒黴的心思參與這場和談,如今卻有機會賺得滿載而歸,縱然損失了虞、下陽也在所不惜!
然而多疑的魏侈仍在猶豫,因爲他總覺得,這其中有趙氏的陰謀……
“讓韓氏得到河東的一部分,在我兩家間製造間隙,這是陽謀,但把新絳舊絳塞給我是何意?這不合常理。”
他想不明白,索性直言問道:“趙氏,真的對河東一無所求?”
……
趙無恤自然不會做活雷鋒,實在是吞下知氏的太行閼與、潞氏、黎等領地,便足以讓他消化上一陣了。河東雖然富饒人口衆多,但趙氏的中心已經轉移到太行以東去了,縱然還有晉陽,但隔着魏氏的呂,隔着韓氏的上黨,治理起來頗有些不便,一不小心,又是邑大夫坐大,裡通外敵的局面。
所以還不如把韓氏塞進來,讓韓魏生出間隙,當疆域犬牙交錯時,縱然兩家親如兄弟,也難免不出爭執。就算兩家家主忍讓,百姓可忍不了,一畝田地,一棵桑樹,也許就會演變成兩家械鬥……到時候他們一起跑來找自己仲裁,那就有好戲看了……
所以,還要在這其中再添一把火才行啊。
於是面對魏侈的疑問,他笑道:“自然不是,趙氏在河東其實還有兩塊領地,一個是耿,一個是下宮。”
提及下宮兩字,一時間趙無恤的腦海中便出現了一幅幅畫面,下宮的馬廄、與季嬴一同呆過的城樓、呦呦鹿鳴的苑囿、在小小成鄉度過的一年歲月,那株如華蓋般的桑樹,那是他初來乍到這是時代最難忘的經歷,也是他從少年成長爲男子的重要階段……
無恤一時失神,但下一瞬,這些畫面都被他揮動干將劍斬得粉碎。羈絆,有時候是阻止人前進的障礙,這是一個連環計,他所圖甚大,爲了更大的目標,暫時的割捨這些回憶是值得的,他如此勸說自己。
“魏氏在晉陽附近也有一個縣,正是梗陽,魏氏的魏戌爲梗陽大夫,此地迫近晉陽,卻遠離魏氏本土,故我欲用離安邑更近的耿和下宮兩處與魏氏換地,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