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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代田法與肥田、灌溉之術,真的能將糧食畝產從一石增加到一石半!?”
下宮側殿之內,遠行方歸的趙鞅坐於案後,他頭戴巍峨高冠,衣黑綬赤,左手捋着美須,右手捧着竹卷,一對虎目盯着長坐在面前的趙無恤看,有些不可思議。
而這,已經不知道是趙鞅第幾次詫異地提高音量了。
趙無恤施施然地鞠禮道:“稟父親,這是小麥的產量,粟米剛剛種下不到兩月,還不得而知,而且恐怕要一整年的試種之後,才能證明此法並不會過分損耗地力。”
將父子二人隔開的案几上,還堆得好幾卷簡冊,都是趙無恤獻上的施政報告,其中有代田法、磨坊、麥粉貨殖、鼓勵生育、地方什伍制、設置亭舍等方略。
每一條都發揮了上次“諫從死”疏的嚴謹和縝密,如何實行,在成鄉的效果如何,都羅列其上。
而且趙鞅注意到,其中很大部分是無恤親筆所寫,他的字總算是能看了,看來是費了不少時間來苦練的。
成鄉送來的麥粉做成的食物,趙鞅已經品嚐過了,味道極佳,自此他便漸漸捨棄了難嚼的粟米飯,改以粉食爲主食。
而一個月來,成鄉憑藉麥粉獲得利潤的明細賬目,雖然趙無恤沒有遞上來,但家宰尹鐸等人也對趙鞅通報過,其利至少十餘倍,已經將下宮大夫們家裡的粟米兌換近四分之一!
至於他分利於國人,鼓勵生育的政令,和趙景子擴大趙氏田畝的舉措相似,都是捨棄一定的利益,收買民心之舉!
趙鞅讚道:“善,由此觀之,你這大半年間,將成鄉治理得很是不錯。”
趙無恤謙虛地垂首而拜道:“父親謬讚了,都是無恤手下的一批賢士,如王孫、計僑等人的籌劃,無恤,只是放開手腳讓他們去做而已。”
“也望父親能酌情挑選適合的舉措,推廣到我趙氏各領邑,若能如此,便可以國多財則遠者來,地辟舉而民留處!”
趙無恤向趙鞅公開了那些可行的經濟措施和部分外圍技術,至於陶瓷、新軍法等,他以尚不成熟爲由,並未獻上。這既是事實,也是無恤留下的後手,甚至是趙鞅安排的監督者王孫期那邊,他也用這藉口,打好了招呼。
這些舉措裡,代田法一如無恤所言,還需要等夏粟收穫以後才能判斷是否會傷地力。而減十一稅爲二十稅一的政策,以趙氏目前的經濟,還無法做到。比起見效慢的收攏民心,確保府庫充實粟支三年,稅賦兵甲夠用,是趙鞅的底線。
也只有無恤這種靠麥粉貨殖大賺特賺的人,纔敢一下子將步子邁這麼大。
自家兒子的產業,趙鞅也不好意思強取豪奪,只是提出,要讓下宮一些匠人前往成鄉,學習磨坊、龍骨水車等機巧之物。這個趙無恤倒是很贊同,只靠他一個成鄉的人口和經濟基數,再苦一百年,也沒法讓趙氏的力量強大起來。
但他也特別強調,一定要管好匠人們的嘴巴,以其家人爲人質,將這些作爲趙氏的梓秘加以保護。還要同時設置亭舍,嚴加管制經過領地的人,把趙氏打成一個水潑不進的鐵桶,防止敵方滲透。
這些方略讓趙鞅欣喜不已,他發現,自己這個庶子竟然有管仲一般的才幹。可以讓倉庫滿溢,谷不可勝食,商賈往來於道,而國人樂於教化,鄉邑也治理得井井有條。
雖然趙無恤謙虛地將功勞推給了計僑、桑羊翁,甚至是子貢等人,可即便那樣,也有用人之能。趙鞅一直認爲,主君沒必要樣樣都精通,但必須學會在不同的職位上任命不同的人才,讓他們各司其職,猶如拉動馬車的驂駟。
趙鞅甚至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要是給他一個萬戶大縣,他會做出怎樣的成績?
會不會和管仲爲齊桓公治國一般,可以通貨積財,富國強兵!
但趙鞅還是壓下了這種心思,主君言必有信,之前說好了要到冬至上計後再見分曉,若是提前拙拔無恤,其他兒子恐怕會有不服。
說到這裡,他就想起了王孫期昨日的上書,還有家臣傅叟的報告。對於之前發生在成鄉的“盜寇”一事,趙鞅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頓時對另外兩個兒子大失所望。
也罷,同一顆棗樹上,還會同時長出飽滿的好棗和裂棗來。好在自己的長子仁孝敦厚,庶子又極其能幹,若是日後以伯魯爲宗正,管理族人,以無恤爲家主,繼承卿位,統轄領地。這樣一來,既能家門寧靜,又可讓趙氏興盛……
但這一番計劃,趙鞅依然隱藏在心裡,畢竟他還需要繼續對無恤加以觀察。因爲他見多識廣,知道有些人,偏偏是治理一百戶之鄉可以做得極好,一旦範圍擴大到千室之邑,萬戶之縣,就會不知所措,把善政變成惡政。
趙鞅的集權戰略已經開始逐步實施,下宮周邊已經徹底掌控在幾個兒子手中。隨後要向外擴展,把世代傳承,統治縣邑多年的氏族替換爲三年一任,隨時可以罷免的官吏。
另一方面,他的重點是建設北方重鎮晉陽。趙氏的領地太分散了!而且趙鞅意識到,自從羊舌、祁兩氏覆滅,領地被瓜分後,在國內拓土已經極其艱難。可北方面對諸多戎狄,大有可爲。不過他覺得,現在和趙無恤說這些還爲時過早,他也不一定能夠領會自己的深意。
何況,這也是趙鞅暗自準備的,對兒子們的最後一項考驗!眼光,一個家主需要長遠的眼光,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家族的擴張和未來將走向何處。
在無恤的請求下,趙鞅還同意了他離開下宮時,可以去府庫選一些兵甲戈矛等武備,去廄苑挑些良馬補充軍用,並帶些不同類型的匠人回去。
在結束了對無恤治鄉的考察後,趙鞅又說道:“晉陽縣大夫董安於下月將會回來述職,到時候,也將你的這些方略交予他瞧瞧,其中合適的,餘便會在晉陽先實行。”
“董子要回來了?”趙無恤有些驚喜。
對於趙鞅以及此時的趙氏而言,董安於的地位與作用都是首屈一指的,堪稱。
當年晉國史官董狐以秉筆直書,記錄下了“趙盾弒其君”而聞名諸侯,他大概沒想到,他的後代董安於,卻成了趙氏的死忠。
董安於從趙景子時代,就爲趙氏服務,他不但才幹優異,而且忠心耿耿。他比趙鞅年長十歲,行冠後便帶着董氏世代相傳的筆削,被趙景子提拔,擔任趙氏家族的“秉筆”之職位,撰寫文告政令。不但才華卓著,而且其義從此聞名於諸卿之間。
到了他壯年時期,被趙鞅相中,擔任家司馬之職,負責趙氏之兵的軍法工作。不但舉薦了許多可以作爲“股肱之臣”的猛士,如郵無正等,還秉公執法,將族兵治理得秩序井然。
年長之後,董安於換下戎裝甲冑,穿上寬衣博帶的朝服,擔任家宰的職務,使趙氏的民衆沒有二心。趙無恤在半年多前,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見到國人們對趙氏的忠心和擁戴,就是董安於的功勞!
而現如今,他又以年過五旬之齡,北上晉陽,爲趙鞅經營這個新徵服的北方重鎮。修築城池,開墾土地,招攬民衆,防禦戎狄盜寇。
這樣全能的才幹,這樣的履歷和業績,自然奠定了董安於在趙氏家臣中無與倫比的地位。
董安於要回來,這感情好,對這個人,趙無恤也很想見上一面。畢竟無恤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北方的大縣晉陽,搞好和他的關係,是十分必要的。
而另一方面,和無恤關係日益親善的張孟談也曾說過,平生最仰慕的就是董安於。張孟談性緩,故常佩弦以自急,據說這就是效仿董安於所爲。
若是可能,到時候無恤少不得要爲張孟談引薦一下。
但是,如果無恤沒記錯的話,歷史上董安於的下場,似乎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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