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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末期,中原諸夏的戰爭,很大程度還是古典時代的鼓而成列,以堂堂正正之師會戰,不擒二毛,不追逃敵。所以,連晉國三軍中的虎賁,一生都未必會面對偷襲和齊射,何況這些一直在東鄉內,一月一次訓練的年輕國人?
東鄉的年輕鄉卒們先被輕騎士在夜幕中的殺戮震撼,接下來就被這箭雨嚇呆。出現傷亡後,他們更加驚慌失措,甚至不顧兩司馬的囑咐,開始四散而逃,於是便在下一輪箭雨到來時死傷慘重。
西鄉衆人的表現要好得多,居然還試圖反擊,但敵暗我明,手上的遠射武器又不多,完全處於下風。最後,一些馬匹也中箭吃痛,脫繮往夜色中跑去,他們只能躲在馬車底下抱着頭躲避。
每隔幾息時間,空中就會響起一陣尖嘯,躲在車下的衆人只能聽到頭上“叮噹”作響,銅簇的箭頭牢牢的釘在馬車的車輿和輪上。
“停,停!這要射到什麼時候!乃公等不及了,二三子,隨我上!”直到對面響起了一聲雷鳴般的怒喝,箭雨這才停歇下來。
兩司馬小心地從車下探出頭來,發現除了躲在車後的十來名西鄉兵卒還安然無恙外。其餘東鄉衆人,早已無人站c立,身上都插着幾根羽箭,只有未死的幾人還在地上大聲慘嚎。
“對面的短兵要過來了!”
弓箭雖然已經停了,但他當然知道接下來將面對什麼。果然,夜幕中的山丘樹林中,響起了奔跑的腳步聲,但衆人如同驚弓之鳥,已經分不清哪些是樹木,哪些是人影。對方或許幾十人,或許幾百人,總之比己方要多!
兩司馬都知道,今天的這場伏擊,是絕無勝機了。對方安排縝密,人手衆多,爲今之計,只能用那個法子了!
他朝身邊的一位伍長點了點頭,伍長了然,便站了起來,朝前走了幾步。他大聲喊道:“吾等也是趙氏之兵,今夜之事,全然是場誤會,吾等願降,請勿再打了!”
到這時候,天色已經漸漸能看見人了,只見對面帶頭衝出一個披着甲,歪戴一頂皮胄,長得凶神惡煞的大漢。聽到這邊喊降後,惡漢邊跑邊回答:“先將兵刃棄了,便能饒你一死!”
喊話的伍長回頭瞧了兩司馬一眼,見他點頭首肯,便乖乖地將二尺劍扔到了地上。
誰知惡漢還不停留,繼續張牙舞爪地衝了過來,一直到了那個喊降的伍長跟前。在他還來不及反應時,就一手亮出一把青銅短劍,一劍戳進了他的眼窩,一劍捅進了他的胸膛……
西鄉衆人被眼前的劇變驚呆了,卻見惡漢將劍拔出,噴了自己一臉的血,如同山鬼,他將屍體踹倒在地,獰笑着說道:“乃公還沒開殺,降什麼降!君子囑咐過了,今日之舉,就是爲了讓二三子見見血的……”
這惡漢,正是趙無恤那號稱回下宮探親去了的親信田賁,他的身後,則是整整一兩殺氣騰騰,披着甲冑,手持兵刃的成鄉步卒。
而對方這趕盡殺絕的架勢,讓西鄉兩司馬後悔害了親信性命的同時,也讓他完全沒了討饒的心思。
“逃!快逃,去林子裡!”
對方人數起碼是己方的兩倍,打是沒法打了,降又不讓降,只能指望在樹林裡逃得一命。
一邊帶頭跑着,兩司馬一邊委屈地想,軍吏教的《司馬法》上不是說,君子不重傷,不鼓不成列麼?怎麼對面趙氏庶君子的兵卒,好似將自己當成盜寇來追剿一般?
絕境激發了人的勇氣和潛力,西鄉衆人呼呼赫赫地朝山林沖去,而身後追殺的田賁因爲披着沉重的厚皮甲,無法追上。於是他一邊破口大罵,一邊伸手解甲、脫胄,皮甲糊了他身後緊跟的親兵一臉,而胄則在地上滾來滾去,差點讓一個同伴踩中摔倒。
但田賁最後也只追上了一個,撲倒按在地上割了其喉嚨後,他又伸手一拋,旋轉着飛出的短劍再次釘翻一人。
其餘的人,田賁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離山林越來越近,他氣得哇哇直叫,騎在屍體上,回頭喝罵道:“虞喜,你還不去追!”
方纔從夜幕中出現,連續持矛刺殺兩人的輕騎士,正是虞喜。他昨日就接到了趙無恤的密令,謊稱留宿新絳市上,實則卻將整個輕騎士兩都調了回來,與等候在附近的田賁匯合。
他們兩騎一組,分散在成鄉四野,這些鬼鬼祟祟的人在傍晚時分剛剛出現,就被騎哨發現,報了回來,又將消息傳遞給了鄉寺中的趙無恤。
趙無恤只讓虞喜看到點火信號後伏擊,但沒有具體的命令,可以便宜行事。所以虞喜便將分散開的騎從們一一聚集,讓馬兒銜枚,埋伏在附近,只待山上信號一出現,就和田賁的步卒兩配合,將這羣人一網打盡!
田賁的大嗓門一直傳到了五十多步外,騎在馬背上的虞喜冷哼了一聲。
“呱噪!”
他不喜歡田賁這種亡命的打法,要不是田賁忙着衝出,他肯定已經帶着騎從們將這些人團團包圍,一個別想逃!換了井或穆夏,絕對能和自己配合的好一些。
不過虞喜也不得不感謝田賁,因爲在場衆人,基本都是第一次動手殺人。連虞喜,在連續刺殺兩人後,再開弓時手也會微微顫抖,更別說身後的年輕騎士們了,其中還有兩名嘔吐的。
正是田賁這種悍不畏死的玩命打法,激發了衆人的士氣,讓他們扛過了最初的緊張。虞喜也終於明白了,爲何君子要特地點田賁下山來做這事。
所以事到如今,他就只能捏着鼻子爲這廝善後了。
也怪那些人倒黴,這塊低窪處本來是潛藏的極佳地點,可也是被人甕中捉鱉的好地方,周圍沒什麼土丘山岩可以躲避騎從,而想要跑到樹林裡潛逃,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虞喜一直停留在馬上,此時聽到田賁的叫喊後,他便雙腿一夾,縱馬馳過。他的手下們可沒有夜騎還能奔馳開弓的本事,方纔是下馬步射,此時也再次扶鞍上馬,等候騎吏虞喜的命令。
“二三子聽令,分五隊驅逐包抄之!阻其退路,務必不要逃漏一人!”
於是,輕騎士們在各自騎長的率領下,分爲五伍。馬兒最初是在雙腿催促下慢步小跑,隨着騎士猛地抖動繮繩,重重抽下馬鞭,就變成了掀起煙塵的疾馳快跑!
等西鄉兩司馬離樹林只有二三十步遠,正欣喜間,卻聽到身後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響。
他暗道一聲不好,回頭一看,只見五支馬隊繞了一小圈後,從右側斜斜衝出,像一隻緩緩張開的巨大手掌般,朝狼奔豬突的西鄉兵卒們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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