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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氏璧,是一個在當世流傳甚廣的傳說:兩百多年前,楚國人卞和在荊山中獲得了一塊不起眼的璧,將它奉獻給了當世的楚君蚡冒,聲稱是美玉。蚡冒讓攻玉之人鑑別它,攻玉之人卻說:“這是石頭。”蚡冒認爲卞和在說謊,便一怒之下砍去了他的左足。
等到蚡冒死去,雄才大略的楚武王即位,卞和又一瘸一拐地把璧獻給他。武王同樣讓讓攻玉之人鑑別,依然認爲這是普通的石頭,於是卞和再度被砍去了右足。
又過了許多年,楚武王死於征途,楚文王即位,沒了雙腿的老人卞和抱着他的“玉璧”在丹陽哭泣,三天三夜還不停歇,眼淚流乾,從眼眶中滴落的是血。宅心仁厚的楚文王聽說此事後,派人問他:“楚國受到刖刑之人何其多也,汝爲何如此悲傷?”卞和則說:“小人不是因爲受刖刑才傷心,是因爲如此罕見的寶玉卻被世人看作石頭,小人的一片忠貞被當成謊言,寒素清白被冤枉成濁泥,何其哀也?”
楚文王十分憐惜卞和,於是派攻玉之人剖開這塊璧,才發現在粗糙的外表下,果然是一塊璀璨奪目的寶玉,於便命名爲“和氏璧”,從此藏於深宮,作爲楚國之寶。
當是時,若要論天下美玉,周有砥厄,宋有結綠,晉有垂棘,楚有和璞。這些都是舉世罕有的重寶,和璞也就是和氏璧,所謂的“結綠”,則是宋國樂氏世代流傳的“不貪之玉”,當年樂祁認爲比起兒子來說,女兒和女婿更能託付大事,便將結綠傳給樂靈子保管;而垂棘,就是當年晉獻公聽荀息建議假虞伐虢時,用來賄賂虞公的寶物,本來一直藏於晉國宮廷,晉殤公和太子死於銅鞮宮變後,晉國名存實亡,這在府庫裡蒙塵已久的美玉也落到了趙無恤手中。
故而趙無恤的“趙侯之印”,樂靈子的“趙侯夫人之印”,便是用垂棘璧和結綠璧製作而成的,這足以讓其餘諸侯豔羨無比,可在趙無恤心裡,它們的分量加起來,仍不如和氏璧重……
和氏璧之所以聞名天下,兩千多年後還讓人津津樂道,不僅因爲它的瑰麗華美,更因爲那些個膾炙人口的故事:價值連城,完璧歸趙,傳國玉璽……
凝結了這些故事的和氏璧,纔算一塊完璧,纔算“無價之寶”。
在趙無恤心裡,還是頗想將此玉弄到手把玩把玩的,所以他纔有此一問。
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在王孫圉看來,趙無恤言語之中,對他們楚國的國寶和氏璧頗有覬覦之心啊……
王孫圉頓時心中一緊,寶物是小,國家榮辱是大,趙氏已有輕楚之心,值此之時,絕不能讓他認爲楚國低趙一頭,可以像秦、鄭那樣肆意訛詐!
於是王孫圉一笑,說道:“和氏璧當然還在楚宮之中,但對於楚國而言,卻從來沒把它視爲寶物過。”
“噢?王孫請說說看。”趙無恤頓時來了興趣,他正襟危坐,開始覺得這個楚國貴族並不簡單。
王孫圉一拱手,開始侃侃而談:“楚國視爲寶物的,是一位叫觀射父的大夫,觀射父不但精通卜辭,善於取悅於天地鬼神,順着他們的好惡,讓神靈們對楚國沒有怨氣。而且擅長辭令,出使諸侯國時舉止得當,不會讓敝國成爲笑柄,此乃文寶。”
“楚國還有葉公沈諸樑,他繼承了其父沈尹戎的忠貞,吸取了前代人讓國家衰敗的教訓。在葉地養兵息民,修建東西二陂,治水開田,頗具治績,使得方城內外一片富足。民富而知禮,知禮而能報國,如今葉公每月都會召集宛葉民衆,演練荊尸之陣,有他守衛方城,楚國北境可以無憂,此乃武寶。”
“此外,楚國還有一片雲夢大澤,它連接着大江,方圓數百里,這裡盛產金、木、竹、箭,寶龜、珍珠、犀角、象牙、皮革、羽毛,這些特產可以用來供給兵賦,強國富民;也能作爲禮物,讓外臣攜帶進獻給北方大國,此乃地寶……凡此種種,才能算作是楚國的瑰寶。至於那和氏璧,不過是先王的玩物罷了,算得上什麼寶物?趙侯若是想要和氏璧,楚國大可送來,因爲楚雖身處蠻夷,但楚國的新君,是不會沉迷於這種叮噹作響、徒有其表的美玉的!”
一席話不卑不亢,讓人不由正色敬佩。
“哈哈哈。”趙無恤大笑起來,拱手還禮道:“王孫真是伶牙俐齒啊,慚愧,方纔是寡人失禮了。”
見趙無恤輕楚之心已去,王孫圉心裡也有淡淡的自得,楚昭王雖死,但他們楚國,依然是天下前三甲的大國,不容輕辱。
不料趙侯話音一轉,說道:“孤也曾聽說過,國寶只有三種,賢明之人能夠輔佐君王治國安邦,國家就把他們當作寶物;山林湖澤足以提供財貨用品,百姓所需,國家就把它們當作寶物;金龜珠玉等物,可以用來取悅神明,使得邦國沒有水旱災害,國家便將它們當做寶物……如此說來,楚國有寶,趙也不少。”
“在外,孤有大司馬郵無正,使守東方,則齊人不敢西漁於河;有龍城飛將虞喜,使其鎮守北方,則胡人不敢南下牧馬,戎狄不敢彎弓而抱怨;更有張孟談,使其守魯,則東夷不敢爲寇,泗上十二諸侯皆來朝聘。”
“至於內部,寡人有相邦董子,國之柱石;有大理鄧析,嚴明律令;有計相計然,量入爲出;有國老史墨,精通典史;有祭酒萇弘,經天緯地;更有臨漳學宮,縱然是一塊頑石進去,幾年之後也會變成鑲金的瑪瑙……”
“有這些賢才爲寶,光耀足以照萬里山河,的確比和氏璧只能照亮腳下數尺土地要強多了……”
王孫圉誇耀楚國之寶,趙無恤則針鋒相對,大讚趙國之寶,他的麾下羣賢雲集,人才輩出,若光論這個,的確比楚國強多了,話語裡更有炫耀武力的意味,讓王孫圉也不由心驚。
這是一南一北兩個大國間的交鋒,脣槍舌劍間,高低立判,楚國有求於趙,就不得不稍微低下自己那高貴的頭顱。
將王孫圉的勁頭壓回去後,趙無恤才道:“當然,趙國初興,最需要的寶物其實是來自鄰邦的友誼,等王孫歸去時,孤會派遣一使節隨行,常駐楚國,也方便兩國溝通。要知道,趙與楚的敵人是相同的,那便是貪得無厭,覬覦鄰邦國土的吳國夫差!”
這無疑是給了王孫圉一個臺階下,維護國家尊嚴固然重要,但達成令尹和葉公的囑咐纔是最主要使命,他連忙道:“誠如趙侯所言,吳國是楚趙共同的敵人。”
聊了一會,交換了一下對局勢的意見後,也到了告退的時候了,但王孫圉卻仍然有未盡之言。
“王孫可還有什麼事?”趙無恤問道。
“方纔趙侯提及計然,可是曾在宛葉做過葉公賓客的辛文子先生?”
“正是,辛先生乃宋國人,先入楚國,卻鬱郁不得志,而後入趙,才被我引爲國器。真是寶玉常有,而卞和不常有啊……哈哈,這也是趙國之寶多於楚國之寶的緣故吧,王孫可是後悔了?晚矣,晚矣。”
王孫圉一笑:“辛先生已是趙國重臣,楚國南方偏僻之地,怎麼還容得下他?外臣只是想起一件事來,辛文子先生有一弟子名爲范蠡,也是楚人,後來輾轉去了越國,聽說趙侯曾多次招攬過他?”
趙無恤不動聲色,想了想道:“似有此事。“
王孫圉拊掌道:“不瞞趙侯,如今越國被吳國所敗,淪爲夫差附庸,聽聞趙侯立國,越君勾踐心中欣喜,卻不敢公然來朝賀。於是便通過楚國,讓外臣在車隊中夾帶越國使者前來覲見,其正使,便是范蠡範少伯!此子千里入朝,用心良苦,趙侯可願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