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先君不殺汝等,汝等卻不知感恩戴德,真是活該有今日,傳寡人令,但凡妄圖在徐復國的諸大夫,一律處斬,其家眷親戚降爲皁隸,與吳人爲奴!”
坐在徐國的舊日宮殿裡,看着在徐地妄圖煽動徐人復國的那幾個大夫之頭被端上案几,夫差虎目微眯,滿意極了。
對這些徐地的叛逆,他的鎮壓猶如摧枯拉朽,唯一不滿意的,就是這徐國舊宮太過陳朽,遠遠比不上他在吳國建造的“姑蘇之臺”。
今歲真是夫差的時運極其的一年,至少他自己如此認爲,先是年初時,夫差期盼已久的新宮殿完工了。
當初爲了滿足夫差對宮室的慾望,越國可是出了大力氣的,據說越君勾踐命木工三千入會稽山伐木,一年不歸,伐得大批上等木材,全部送來給夫差。所有木材都木質硬朗而挺拔,其中更有一對巨楠木粗二十圍,高四十丈!
夫差見之大悅,不聽伍子胥的勸阻,將這批木材照單全收,又讓擅長營造宮室的太宰伯嚭督工,在姑胥山上建造富麗堂皇的宮殿與高臺。伍子胥沉痛地說,“昔者,夏桀起靈臺,商紂起鹿臺,極大破壞了民力,導致民虛國變,於是****自取滅亡。大王若受之,往後必爲越王所戮。”
但夫差因爲伍子胥與孫武刺殺勾踐一事,對他大爲惱火,不但撤消了他相邦的職位,伍子胥說的話更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經過伯嚭兩年營造,姑胥山上的姑蘇之臺終於完工了,高三百丈,寬八十四丈,有九曲路拾級而上,登上巍巍高臺可飽覽方圓二百里範圍內湖光山色,高臺四周還栽上四季之花,八節之果,橫亙五里,讓夫差能在上面流連忘返,逍遙享樂。
昔日吳王闔閭在世時曾在次山築烽火高臺,預防外來之敵,如今卻被銅鉤玉檻取代,雖然吳國民間因爲修築此臺而百姓睏乏,但他們的聲音被伯嚭所阻,傳不到夫差耳中。
宮殿既成,但夫差又不滿意了,因爲裡面雖然富麗堂皇,卻是空落落的,總感覺少了點什麼。瞌睡遇上枕頭,姑蘇之臺落成後不久,越國又派范蠡來了,這一次,他給夫差帶來了幾位美女……
……
“越乃小邦,國內困迫,縱然有美人也不敢留下,寡君讓臣送來獻於大王,大王若不嫌棄其鄙陋寢容,還望納之。”
高臺宮室最不能少了點綴其間的美人,夫差很欣賞越國的識相,不過他口味極其挑剔,范蠡讓那幾位美人一一上來見過吳王,夫差都不是很中意,直到最後一位……
不同於吳越女子身上的粗野狂放,夫差更喜愛中原淑女,比如他面前這位女子,窈窕的身姿,長袖翩翩,像是天人跳着舞蹈踩着雲彩落下,伏拜在他面前。
“詩云:出其東門,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大王可有中意者?”范蠡的話夫差不理不睬,他眼裡只有面前的美人,他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
她一仰首,夫差便一時失神……
螓首蛾眉,真美啊。
“汝何名?”
那女子眨着如水晶般閃亮的眸子:“賤妾鄭旦……”
聲音悅耳,吳王更是大喜,難得地當面對范蠡誇讚道:“越貢此女,乃勾踐之盡忠於吳之證也!”
范蠡應諾,同時卻不由設想,若他陰差陽錯地將另一位尋到的女子送來,夫差又會是怎樣的作態?
是驚爲天人?還是像范蠡初見她那張能讓魚兒羞愧地沉入水中的容顏時一般,完全窒住呼吸……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種女子,真不該是世間能有的,鄭旦雖美,但比起她來,卻仍遜色幾分!
對於她,夫差註定是無福消受了,不過范蠡心裡也一陣痛楚。
因爲她的命運,也不屬於他……
當然,夫差對此一無所知,而且他納美人這件事也少不了伍子胥跑到宮裡來呱噪,痛心疾首地對夫差說什麼“不可,大王勿受也。臣聞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
然後就是什麼“賢士國之寶,美女國之咎: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吳或亡於此女!”但忠言逆耳,吳王豈能將極其中意的美人再送回去,或者像孫武殺他母親那樣,暴殄天物地斬了頭?真是笑話!於是像是要故意氣氣伍子胥一般,大張旗鼓地納了鄭旦。
這鄭旦雖說出身鄭國女閭,卻容貌出衆,而且精通舞技,深得夫差之心,他對她很是着迷,便冷落了其餘的夫人妻妾,專寵鄭旦一人,遇上不出徵時,就終日流連忘返於姑蘇之臺。
然而若越國人以爲用美女就能墜夫差之志,那就大錯也錯了,他的雄心高飛在天,是常人無法企及的,就算鄭旦等美人,也不過是夫差用來消遣之物。
不過作爲對勾踐費心思爲他尋找美人的良苦用心,夫差還是投桃報李,多給越君勾踐增加了一點封土——讓越國從“南至於句無,北至於御兒,東至鄞,西至於姑蔑,廣運百里”的小地盤,又加了百餘里。
在夫差看來,反正吳國在那遼闊偏遠的越地進行統治並不容易,越人根本無法編戶齊民,吳人的稅官一到,他們就跑到深山老林裡藏了起來,村莊也遷徙無定。這些越人依舊過着吳人在百年前就拋棄了的原始生活,根本壓榨不出任何油水,比起膏腴的中原,甚至是開發稍早的淮水流域都差遠了。
四月份,當徐地有些小****時,許久沒有活動筋骨的夫差便毫不猶豫地推開牀榻上的美人鄭旦,佩劍出征!
徐地只是小患,不過數日便已平息,夫差此次出兵,真正的用意還是在西面:據他安置在淮上州來的傀儡蔡國彙報說,楚國境內多有車馬調動!或是楚國要進攻淮上的徵兆!
……
上一次陳蔡之爭,可以說是吳國輸了。
原本吳楚的疆界在陳蔡之間,可楚王乘着吳國攻越,搶先懲罰蔡國,陳國也順風倒回到了楚國盟邦裡。吳國事後雖然加以報復,但也守不住蔡地,更奪不回陳國,只能強行將蔡國舉國遷到離自己較近的州來,作爲側翼屏障。
這次楚國境內兵力調動,東線加強了防禦,夫差原本以爲,楚國是想要順勢再來進攻州來,將兩國戰線推進到淮北、淮南了。
誰料等他趕到鍾離時,卻得知楚國發兵北上的情報……
夫差頓時大喜過望,楚國大軍北去,說明東線防禦的加強只是假象,其內部定然空虛,這時候進攻楚國,一打一個準!
對於這場戰爭,夫差信心滿滿,雖然在姑蘇流連美色宮室已久,但他的甲兵依舊犀利,更何況,他做太子時就曾大敗楚人,俘虜楚國八個大夫,逼得楚王熊珍遷都避讓。
然而就在他帥吳甲三萬駐紮在鍾離,打算進逼淮汭,奪回陳國時,一位不速之客卻從北方倉皇而來……
當吳兵推攮着那個極其狼狽的中原人進來時,夫差還沒認出他來,直到那人主動撩起亂哄哄的頭髮,露出蒼白的臉時,夫差才哈哈大笑:“這不是陳恆麼?”
陳恆去年曾來出使吳國,大談吳國與齊國利益相同,而趙氏是他們的敵人,但夫差對太遙遠的盟友沒興趣,當時他的精力都放在國內的宮室,和近在咫尺的楚國上面。
笑完以後,夫差的語氣瞬間陰沉了下去。
“寡人聞齊國與楚同盟,你也在楚君身邊侍奉,可有此事!?”
手握從越國搶來的純鈞寶劍,夫差揪着陳恆的衣襟,氣勢駭人。
陳恆卻臉不紅心不跳,請罪後道:“外臣豈敢背叛大王,我徹夜兼程來吳國,只是爲了告訴大王一個好消息……”
夫差冷笑地看着他,想看陳恆還要耍什麼花樣。
“楚子已死……”剛說完,陳恆便感到夫差揪着他衣襟的手鬆開了,他習慣性地整了整後,又大聲重複道:“恭賀大王,楚子熊珍,死了!”
ps:這幾章基本是對宋吳楚等國過去幾個月裡發生的事的追溯,時間都不超過主線的六七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