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規矩,懲罰宮女是不許打其頭臉傷其肌膚的,這三天後皮下才出鞭痕,成功的規避了這一條嚴規。
林蕎來這裡已是第六年,於這令宮女們聞風喪膽的鞭子自然是認得的,她雖抱着死了或許就能回到現代的想法不怕死,但不代表她不怕疼。這老嬤嬤將鞭子一摘下來,她就嚇軟了腿。
我滴個娘啊,這活閻王孃兒倆果然就是一對掃把星,只要遇上他孃兒倆,就肯定沒好事,上次是三十板子,這次改換鞭子了,但上次能躲得過,這次呢?
“你你你你竟敢濫用私刑?”林蕎抱着胳膊繞着牆邊跑邊躲。
老嬤嬤森森冷笑,“這鞭子抽在身上不見傷痕,我就算把你打得心肺出血也不會有人知道,小賤人,我看你往哪兒躲?”
二人正順着牆一個追一個跑,忽聽有人喝道,“住手。”林蕎向門口一看,就見琥珀威風凜凜的站在門口,宛若天神。林蕎感激得恨不得撲過去抱琥珀的大腿跪舔,雖然你是皇后的狗腿子可是你來得太及時了讓我躲了這頓打不管後面我是不是還會被打但這一刻我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你啊麼麼噠!
老嬤嬤一看琥珀,唬了一跳,她訕訕的站住腳,將那鞭子朝背後藏了藏,忐忑的媚笑,“是琥珀姑娘來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嗎?”
琥珀冷着臉進來,朝她身後瞄了一眼,冷冷吩咐,“不許對她用刑,皇后娘娘留着她有用。”
老嬤嬤臉色就一僵,“有……有用?”
琥珀也不理她,走過來細細打量了林蕎一番,確定林蕎除了胳膊上的傷外沒有其他問題,這纔對那老嬤嬤道,“你看緊了她,若耽誤了皇后娘娘的事兒,這根鞭子的滋味兒就該你自己嚐了。”
老嬤嬤嚇得一抖,忙將鞭子一扔,連連點頭,“不敢不敢,奴婢謹遵娘娘懿旨。”
“哼,”琥珀冷哼一聲,就回頭對林蕎道,“上次在西涼殿,你毒害周妃不成,竟用去行刺大殿下,嗯,你果然活得不耐煩。”
琥珀的話瞬間將林蕎心中對她的感激消除殆盡,林蕎急了,“我沒有行刺他,我只是……”
“只是什麼?”
林蕎咬着脣,表情糾結,慕容弈和慕容琰是親密好兄弟的事不能說啊,怎麼辦?
琥珀見林蕎說不出話來,脣角的冷笑就濃了幾分,“不說也沒關係,有的是機會讓你說。”
她站起身拍一拍手,抽出絹子點一點脣角,對老嬤嬤叮囑了幾句,就轉身出門,但走到門口時她卻用回頭向林蕎譏諷的笑,“你倒是真有手段,竟能讓四皇子來爲你求情,真真是令人想不到。”
林蕎一聽,頓時跳了起來,“什麼?四殿下?”
琥珀卻不再回答,她冷冷瞟了林蕎一眼,便帕子一甩,揚長而去。
“喂,你回來啊,你回來說清楚啊,”林蕎急了,擡腳就要追,被那老嬤嬤一把薅住,老嬤嬤將林蕎狠狠一推,喝道,“老實呆着吧你,”轉身出門,關門,上鎖,一連串的動作乾淨利索一氣呵成!
“喂,喂喂……”林蕎顧不得胳膊上的傷,拼命的拍門,“你別走啊,你把話說清楚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回答她的只有老嬤嬤的一聲冷笑,再無其他人應聲兒。
……
-
琥珀沒有說謊。慕容弈真的來求皇后了。
皇后正在內寢殿坐着,得了信後,詫異得差點滑了茶碗,“什麼?重華宮那個孽障來爲這小賤人求情?”
琥珀點頭,“正是,奴婢也是覺得情況不對,這才先謊說娘娘睡下了,讓他回去。可他就是不走,居然就在坤寧宮外跪下了,說見不到娘娘您,他就不起來。”
“混賬東西,”皇后咣噹一聲將茶碗放在桌上,怒道,“他這分明是在做給皇上看,他這是在威脅本宮。”
“娘娘息怒,”琥珀忙給皇后撫着後背,語氣擔憂的道,“可是他明顯是爲了那林蕎來的,咱們若不放人,難道真讓他一直在外面跪着?”
皇后的臉色微沉,眉頭緊蹙,“真奇怪,堂堂一個皇子。怎麼會爲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宮女做這樣的事?”
活搖頭,“這正是奴婢覺得不對勁的地方,這位四皇子的性子向來冷淡,自……自周妃被禁後,他就把自己關在重華宮裡足不出戶,今兒竟肯爲個小宮女特意來找娘娘,實在是太奇怪了。”
“真是老天都在幫本宮,”皇后就笑了,“本想拿着這丫頭借題發揮除掉老三,不想這老四自己上趕着跳出來。哼哼,這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也不多,能把這兩個一舉都除掉,倒省了本宮再費手段。”
說到這兒,她吩咐琥珀,“你去告訴那孽障,本宮身子有恙,喝了藥已睡得沉了,讓他回去,”她語氣一沉,“若他不肯回,那就讓他跪着吧,本宮正怕皇上不來呢。”
“啊?”
琥珀一愣。但隨即就明白了,當時點頭,笑道,“娘娘果然聰慧,這事兒鬧得越大才是越好呢。”
皇后微笑着端起茶碗,一口一口的輕抿,她手指輕撫桌上的綠梅,就覺得——今年這梅花竟開得這樣的好,這都二月底了,還不見凋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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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外。
慕容弈的臉色蒼白如雪,三寶在邊上帶着哭腔苦苦相勸,“殿下,您還是回去吧,皇后娘娘不會見您的,您可還病着呢。”
慕容弈一把甩開三寶,喝道,“滾!”
“殿下,”三寶眼淚嘩啦啦的下來,“都是奴才的錯,若不是奴才自作主張的去請林姑娘,就不會發生後面的這些事兒……嗚嗚嗚,林姑娘怎麼就成刺客了呢?她明明是去……”
“住口,”見三寶哭哭啼啼的愈發離譜。慕容弈又氣又怒,只覺心中一痛,一口鮮血噴出,竟暈了過去……
“殿下,”三寶這一嚇非同小可,他一把抱住臉色慘白的慕容弈,大聲哭喊,“快來人啊,四殿下吐血了,快來人啊……”
坤寧宮的人也驚了,這到底是皇帝的兒子,真要有個好歹誰都吃不了兜着走,當即就呼啦啦的奔過來一堆人,將慕容弈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薑湯的忙活,一時鬧了個雞飛狗跳。
待將慕容弈送回重華宮,這消息也終於傳到了嘉和帝的耳朵裡,他捏着本奏章愣了半晌,方意會過來內侍回的是什麼事?將奏章一丟,他沉默了半晌,方低低吩咐,“擺駕——重華宮。”
侍立在一邊的是伺候他多年的阿坤,阿坤聞聽,深深的看了嘉和帝一眼,心就揪了起來……
……
-
慕容弈是周妃被禁後住進的重華宮,這十年來,嘉和帝彷彿忘了有這個兒子,對慕容弈從來不聞不問不提,今兒突然駕臨重華宮,倒把重華宮裡的奴才全嚇了一跳。
嘉和帝沉着臉坐在牀邊看着太醫給慕容弈把脈,這次不同於早半天,太醫院的骨幹們全來了,黑壓壓的擠了一屋子,給慕容弈把脈的是院首樑萬成,他手指才搭上慕容弈的脈搏,就刷的瞪大了眼,一臉的震驚!
他手指在慕容弈的脈搏上按了又按,診了又診,神色間有不敢相信,更多的是不死心,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他終於收回手時,已臉色刷白!
“皇上,”樑萬成撲通一聲跪倒在嘉和帝跟前,額頭冷汗津津而下,顫着聲兒道,“皇上,四殿下體內像是中了毒,並……並時日已久……”“什麼?”嘉和帝震驚,他騰的站起身,指着樑萬成嚴厲的喝問,“你說什麼?”
皇后也唬了一跳,她忙去扶嘉和帝,“皇上小心龍體,”轉頭,她向樑萬成喝道,“緩着些說,到底怎麼回事?”
樑萬成哆哆嗦嗦的,“四殿下的脈象不定,很像臣很多年前遇到過的一例,”說到這兒,他俯首磕地,“不知皇上可還記得當年的晉王?”
嘉和帝不說話了,但皇后卻明顯的察覺到他的身子僵硬,並伴隨着激烈的顫抖。她也唬得白了臉,“晉……晉王?”
晉王是嘉和帝最小的弟弟,最得先王寵愛,就在王要立他爲太子的時候,他突然得了重病,太醫們束手無策。當時,樑萬成還只是太醫院裡的一個最末等的實習太醫,平日裡只能給宮人太監們看病,主子娘娘們的跟前,是根本輪不到他的。
但眼瞧着這最心愛的兒子奄奄一息,老皇帝急了,頒旨張榜,天下醫者皆可來爲晉王診治。樑萬成雖初進太醫院,但家中乃是醫學世家,其實頗有些真本領,於是果斷去給晉王診脈瞧治,發現晉王的脈象時滑時浮漂浮難定,竟不像是病,倒像是中了一種叫罌草的毒。
那罌草生在極寒之地,他祖父年輕的時候去尋找奇珍藥草時偶然得了一株,爲了研究其毒性,祖父曾特意親嘗過,再將中毒後的症狀記錄下來。
那本記錄上清晰的寫着:枝葉爲毒,根莖可解!
但這罌草極不易找,又遠在極寒之地,即便找得到,也來不及了,晉王還是死了!死前徹夜哀鳴呼號,死時口?青紫,七竅流血,慘烈至極!
老皇帝眼睜睜看着愛子備受煎熬卻無能爲力,自此也一病不起,臨終前將皇位傳給了嘉和帝,遺詔上命嘉和帝務必查出下毒之人,好讓心愛的晉王能瞑目。
當年的這件事,很是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從上到下,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但殺的這些人裡有沒有真兇,就不好說了。
當時,皇后是嘉和帝在潛邸時的王妃,曾親眼見過晉王死前的慘狀,自然理解嘉和帝的反應!“你……你剛剛說,四皇子已中毒許久?”
皇后顫着聲兒問。
樑萬成點頭,“自當年晉王去後,臣曾仔細研讀祖父留下的手記,此毒霸道,哪怕只將枝葉浸水,那水裡也是有毒的,但毒性不大,唯天長日久的食用,方能慢慢的致人死命。”
嘉和帝終於開口。他聲音裡有着些許嘶啞,“你只說——老四還能救不救了?”
樑萬成猶豫了一下,“臣……臣沒有把握。”
“沒有把握?”
嘉和帝抓起茶碗砸在樑萬成的面前,“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一定要救活老四,否則,朕誅你九族!”
“皇上,”樑萬成魂飛魄散,“若要救四殿下,須得罌草的根莖,請皇上速派人去漠北冰川尋找……”
“去,去,”嘉和帝一連聲的下令,“來人,傳旨……”
“皇上……”
“……”
“……”レ
林蕎抱着腿坐在地上,仰頭看向小黑屋上方極小的窗子,天顯然已經黑了,窗口已沒有一絲光亮。
自琥珀走後,她就一直這麼坐着。
慕容弈爲了她,來向皇后求情?
到現在還沒有動靜,皇后應該是沒答應的了。
但,他的病還沒好,身體可吃得消這折騰?
林蕎越想越揪心。正焦慮着,忽然,那窗口透出一絲微光來,有張臉貼在窗上,邊往裡看邊低聲叫着,“林蕎,林蕎……”
林蕎愣了愣,她使勁的眨了眨眼,吃驚的發現竟是活閻王身邊的小七,就聽小七叫道,“我家爺讓我過來囑咐你,不管皇后娘娘讓你招認什麼?你都咬定了別承認,後面的事他會安排……”
林蕎脫下腳上的鞋,向着窗口掂了掂準頭,一揚手,“啪,”鞋子直向小七的臉飛了過去……
“啊……”有柵欄隔着,鞋子肯定是砸不中小七的,卻嚇了小七一跳,小七就惱了,“嘿,我說你咋這麼不識好歹呢,我費了半天勁兒才混進來給你傳話,你就這麼對我?”
林蕎不語,去脫另一隻鞋……
“我告訴爺去,”小七氣得一跺腳,走了。
“呸,”林蕎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都把她害到這般田地了,還想來騙她,真當她傻呢?這活閻王就是個災星,每次遇上他都沒好事兒,西涼殿那三十板子的帳都還沒跟他算呢,就又給她惹來了這一齣兒。這會子母子倆個一個唱黑臉一個扮白臉的,也不知藏了什麼黑心主意?
縱是林蕎看了那麼多的權鬥小說,到自己身臨其中時,還是落了個大寫的懵逼!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慕容弈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林蕎開始後悔,她應該先問問這小七外面的情況,再拿鞋子砸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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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裡,此時卻是另一番景象。
“好好兒的,他怎麼會跪在你宮外?”嘉和帝臉色鐵青的坐着,看着皇后的眼神冰冷如刀。
皇后眼淚汪汪的跪下,委屈的搖頭,“皇上,臣妾因頭疼,喝了藥就睡下了。直到他出了事,纔有人進來叫醒臣妾。臣妾並不知道他爲何這樣做?只聽門上的奴才回說:‘他好像是要爲刺殺琰兒的刺客求情?’”
“刺殺琰兒的刺客?”嘉和帝還不知道這一茬子事,當即豎了眉毛,“怎麼回事?”
皇后便將事情回了一遍,又命人帶來柳絮兒作證。
嘉和帝又驚又怒,“將刺客帶來,朕要親自審問。”
琥珀得了話,便去小黑屋提林蕎,卻不立刻就走,她關上門,對林蕎冷笑,“你想活命不?”
林蕎一聽,頭皮就麻了,這是什麼意思?
她點頭,“想!”
誰知道死了是不是就真的能回到現代?能不死,就賴活着吧!
“想活呢,就容易多了,”琥珀就點頭,“你記住,一會兒皇上跟前,你只招認你是奉的三皇子的命令去刺殺的大殿下,就行了。皇后娘娘說了,看在你老實招供的份上,她會保住你的命!”
“什麼?”林蕎瞪大眼,“我奉三皇子的命令去刺殺的大皇子?”
琥珀刷的沉下臉,“你若不肯招呢,皇后娘娘也由得你,但慎刑司的刑具卻不是吃素的,你說你是現在招呢?還是用了刑再招呢?”
要不直接招;要麼打完招,反正,林蕎必須招!
但林蕎覺得,自己雖然進宮當差這麼多年,卻並未見過三皇子,若硬咬他,怕是也沒那麼容易吧?
琥珀就搖頭,嘴角滿是對林蕎輕視的笑意,“這你就別管了,讓你怎麼說你就怎麼說,走吧。”
林蕎早坐的腿麻,再一看,一隻鞋子還在窗下躺着,她指着那鞋,毫不客氣的指使琥珀,“幫我把鞋拿來。”
“什麼?”琥珀吃驚的看着林蕎,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身爲皇后身邊的一等大宮女,除了那三位最高領導外。滿宮裡任是誰都要給她幾分面子,何嘗被皇后以外的人這樣使喚過?
林蕎揉着自己的腿,笑吟吟看着她,“我腳麻,起不來,你把鞋子撿來我穿上,好站起來活動活動。”
琥珀盯着林蕎看了半天,到底還是替林蕎將鞋子——踢了過來。
林蕎笑嘻嘻的也不惱,拎起鞋子套在腳上,又慢騰騰的揉了半天腿,直到琥珀不耐煩的喝斥,“你好了沒有?皇上皇后娘娘還等着呢,你不要命了?”
林蕎才伸一伸腿,站起來蹦了一蹦,笑道,“好了,走吧。”
琥珀見林蕎居然不哭不鬧樂樂呵呵的,就在想她別是被嚇狠了,把腦子給嚇壞掉了吧?
這邊林蕎已大步的出了門,那興沖沖的樣子知道的是去受審,不知道的,只當她是赴宴呢。
琥珀收了收心神,忙追過去跟上,想想到底不放心,又警告一句,“若你敢像上次那樣胡言亂語,就別想活了。”
林蕎站住腳,回身笑問,“既有前車之鑑,怎麼還來讓我做這樣的事?”
你們傻嗎?
琥珀眯眼看着林蕎,她直覺上總不敢太相信這小宮女,上次,皇后娘娘已經被她擺過一道了。
但皇后這次鐵了心要藉着這小宮女除掉眼中釘,只是她們萬想不到會突然冒出個四皇子來,事出突然時間又緊促,她們還來不及想好應對之詞,嘉和帝就已經坐在那兒等着審人了。
無奈之下,琥珀只能硬着頭皮警告林蕎,若她再敢像上次那樣胡言亂語,她就再別想活了。
可林蕎的反應怎麼看都不像是怕的。
琥珀很忐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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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帝一看被帶來的竟然是林蕎,就愣住了。
林蕎眼觀??觀心上前跪倒,“奴婢給皇上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看看嘉和帝,“皇上,您還記得她嗎?上次她給周妃送了毒燕窩。”
嘉和帝輕輕點頭,問林蕎,“怎麼又是你?”
他的語氣並不嚴厲。甚至,比之前還柔和了些。皇后有些詫異的看了嘉和帝一眼,但嘉和帝向來喜怒無常,她就有些吃不準嘉和帝的意思?
和琥珀對視一眼,琥珀微微點頭,皇后就放下心來,問林蕎,“說吧,誰派你行刺豫王的?”
她一上來就意有所指,林蕎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她向皇后眼帶譏諷的一瞟,就低下了頭,咬着脣一言不發,小小的背脊卻挺得筆直,以這種無聲的倔強傳遞自己的抗議。
皇后一愣,就明白了。
這小賤人上次就擺了她一道,這一次,也依舊不打算聽她的話!
皇后就咬了牙,既如此,這次就怪不得她了!
她堂堂皇后的威儀怎可能一而再的被人挑戰?“嗯?”皇后語氣微揚,就現了絲殺氣,“皇上在此,你還不快招!”
林蕎依舊不說話。她在賭!
“大膽,竟敢藐視聖上,來人……”“皇后,”嘉和帝看了皇后一眼,臉色微沉,語氣也冷了幾分,“你是想要給她用刑?”
“皇上,她巧言令色居心叵測,若不用刑,定不會招,”皇后這樣說時,眼裡就帶了淚,“臣妾身爲琰兒的母后,有人要刺殺自己的兒子,臣妾若不將這幕後的主使之人挖出來,臣妾枉爲人母。”
“重刑之下,必有冤屈,”嘉和帝拍一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撫,卻還是搖頭,“這件事要查,但不能逼供,”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琰兒如何?可有傷礙?”
皇后看着嘉和帝,恨得眼淚花子直冒,他竟然到現在纔想起來問一問這兒子怎樣了?
但恨歸恨,皇后還是回,“皇上放心,琰兒幸好是習武之人,是以並無大礙。”
“嗯,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去行刺一個在沙場征戰多年的主帥,這幕後之人也是蠢的很,”嘉和帝話有所指的看向皇后,“梓童,你說呢?”
皇后哪能不懂嘉和帝的意思,眼裡的淚就有點冒不出來了,但她隨即就冷笑了,“皇上可知臣妾見到她時是什麼情形?衣衫凌亂,儀容不整,分明就是以色相誘,伺機下手。”
話一出口,皇后便後悔了。
就見嘉和帝的臉色倏然一沉,眉目間已見了冷厲。他的目光從林蕎身上掃過,冷冷一哼,“以色相誘?”
皇后心跳如?。深悔自己口不擇言,急忙替兒子洗白,“皇上,琰兒身端影正,自不是她個小小宮女能相誘得到的,所以她纔沒得手,”她撫一撫胸口,感嘆道,“真真是萬幸!”
嘉和帝目光自皇后臉上掃過,終於落在了林蕎的身上,問道,“你來說說吧,是怎麼回事兒?”
在這帝后二人言來話往的時候,林蕎心裡就有了數,嘉和帝並不相信皇后!
她相貌平常又不會武功,誰會傻到讓她去刺殺一個會武功的人?
她有些同情的看着皇后,就想着——這皇后也像是個聰明的人,爲什麼會一而再的做這樣的蠢事?
“回皇上話,奴婢……奴婢無話可回,”她伏身磕頭。
“無話可回?”
嘉和帝看着林蕎胳膊上的血跡直皺眉,“那就說說你是怎麼受的傷的吧?”
怎麼受的傷?
她也想知道自己是怎麼受的傷哇?
林蕎十分悲憤,好好兒的去報個信,結果就變成這樣了。讓她怎麼說?說你兒子非禮我所以我拿了個燭臺自衛來着於是就被人當成刺客一下子把我按翻在地上所以這燭臺刺傷了我的胳膊?
呀呀呸,誰信啊?
就算嘉和帝對她動過心思,但那活閻王可是他親兒子,這兩夫妻到時聯合起來護短,她就死都不得好死了!
林蕎眼淚汪汪的想了半天,決定賭一把,於是就將之前活閻王糊弄皇后的那套說辭講了一遍,臨了說道,“皇上若不信,儘可去問大殿下。”
若那活閻王反口了,則算她倒黴。
她想過了,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聽琥珀的指揮去攀咬三殿下的,那將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而皇后會保她活命這樣的話也只能當是放屁。
從小到大,林蕎不知看過多少小說和影視劇,哪一個做棋子的不是用完了就立刻被殺滅口的?
皇后或許真的不傻,但她絕想不到林蕎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其見識心性遠不是她們這個朝代那些足不出戶的女孩兒所能相比。她的這些手段,在現代的影視和小說上,早就被人用爛了!
林蕎怕疼怕死,但她是個聰明人,若左右都是死,她就不可能再拖無辜的人下水,這是她的善良和品性;而若反正都是死,她就絕不允許自己臨死還要被害她的人給利用,這則是她的暴脾氣!
她這話音一落,嘉和帝纔要開口,忽聽門外有人回報,“回皇上皇后娘娘,豫王殿下求見。”
要不說這天下輕功最好的人是曹操呢,說曹操,曹操就到哇!
嘉和帝就點頭,“嗯,朕正要找他,叫他進來。”
皇后向琥珀使了個眼色,“去,去迎接大殿下。”
嘉和帝看看她,林蕎也看看她,這明擺着就是讓琥珀出去串供嘛!
琥珀伶俐,答應一聲忙就去了,但簾子才掀開,慕容琰就進來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跪着的林蕎,不露痕跡的快速將林蕎上下打量了一眼,這才跪下見禮,“兒臣見過父皇母后。”
皇后不等嘉和帝開口,搶先道,“琰兒,你父皇正要命人去找你,”她一指林蕎,“這個宮女對你父皇說,她非但不是受人指使的刺客,還是忠心護你之人,而刺客其實另有他人,是也不是?”
“母后——”
“琰兒,你須一五一十的將當時情形如實回稟給你父皇,”皇后打斷兒子的話,嚴厲的語氣裡滿是意味深長的警告,“此事非同小可,絕不能馬虎。”
“是,兒臣不敢欺瞞父皇母后,正是爲此事而來,”慕容琰朗聲道。
嘉和帝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着,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待聽得慕容琰這一句時,才點頭,“嗯,那你說說,怎麼回事?”
慕容琰向上一拱手。道,“回父皇,刺客確是他人,這名小宮女確實是爲了救兒臣才受的傷。”
“什麼?”
皇后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她冒着大不諱已經明示暗示得這樣了,這兒子怎麼還是一根筋的不肯順她的意?這麼一來她辛辛苦苦安排的這一切,豈不是全泡了湯?
“琰兒,你想好了再說,你……”
“皇后!”嘉和帝終於沉下了臉,他目光冷冷落在皇后臉上,“這件事到底如何,難道你比琰兒更清楚?”
“皇上……”皇后額頭沁出冷汗,卻無言以對。
“接着說,”嘉和帝嚮慕容琰道。
“是,”慕容琰卻不慌不忙,顯然絲毫不擔心放自己媽的鴿子會令老媽有什麼後果,道,“那刺客,兒臣已經抓到了,雖然還未開口招供,但據從他身上搜出來的物件來看,此人應該是魯國人!”
“嗯?”
嘉和帝和皇后都很意外,皇后和琥珀不露痕跡的對視了一眼。怎麼竟真的有刺客?
之前,她細細審問過柳絮兒及倚蘭殿裡當差的人,都說當時倚蘭殿內只有慕容琰和林蕎,亦未見有其他人進出。而倚蘭殿位置雖清幽,但前門後窗外都有人守着,若真有刺客進入,不可能沒人看見。
林蕎也有點奇怪,要說這活閻王不承認她是刺客還情有可原,畢竟怕她這兔子急了會咬出他對她耍流氓的事來,到時給最高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影響他當接班人就不好了。
可他居然真的弄出個刺客來?
嘉和帝神色間多了幾分凝重,“你是說——這刺客是魯國人?”
“是,”慕容琰點頭,“兒子已將他下在獄裡,父皇可隨時提審。”
“嗯,”嘉和帝想了想,就以下巴點了點林蕎,問,“可怎麼你宮裡的柳美人卻一口咬定刺客是她?”
慕容琰的眼裡閃出一絲冷意,“回父皇,柳美人當時並未在屋內,聽到動靜衝進來時,刺客已經逃了,是以……”
嘉和帝雙眼微闔,半晌後才道,“嗯,這件事也算清楚了,”他回頭看向皇后,“梓童,你還有什麼話說?”
皇后到得此時,半驚又半疑,審時度勢之下,她也知道再咬着林蕎不放已是不智,只有違心附和,“琰兒年前率軍平等西境,將魯國的進掠之軍打得潰敗,不想魯國表面求和,卻背地裡派人暗算琰兒,如此陰險狡詐,實在令人髮指。皇上,臣妾不便干涉政事,但此事一定不能姑息啊!”
嘉和帝擺擺手,“皇后放心,此事朕會和琰兒商議的。”
說着,他對林蕎道,“看你小小年紀弱質女流,竟有如此膽識,敢在危難之時忠心護主,實屬不易,嗯……”說到着兒,他作擰眉思考狀,林蕎大喜,她本想這這次是一定逃不過了,不想竟被自己賭對了,看嘉和帝這表情,想來是要賞自己吧?
哈哈哈哈本來以爲必死無疑了不想不但不用死了還有賞,這人生真是太特麼的一切都有可能了!
林蕎正暗自歡喜,嘉和帝已“嗯”完了,卻問,“四皇子居然會爲了替你求情,而在皇后的宮外跪到吐血,林蕎,你倒是告訴朕,你和四皇子之間——是怎麼回事?”
“什麼?”
林蕎的心跳“咚”的就停了,她分明還沒消化過來嘉和帝話裡的意思,身子就已顫抖起來,“四……四皇子吐吐吐……吐血了?”
慕容弈爲了她,竟然會跪在坤寧宮外跪到吐血!
慕容弈爲了她,竟然會跪在坤寧宮外跪到吐血!
慕容弈爲了她,竟然會跪在坤寧宮外跪到吐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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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蕎醒來時,人已經在離心殿了。
墜兒抹着眼淚告訴她,她在坤寧宮暈了過去,嘉和帝命人將她送回離心殿,並命鄭雪梅好生照顧!
彼時,鄭雪梅正在爲林蕎被禁在坤寧宮而焦急難安,待嘉和帝派人將林蕎送回來,她生生在林蕎的牀邊一言不發的守了半夜……
“沒想到小主對姐姐你竟然這麼好,這麼多年也沒見她對誰這樣過呢!”墜兒感嘆。
林蕎默然,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很無力!
鄭雪梅爲什麼會如此待她,原因再明白不過,因爲她是嘉和帝派人送回來的,而嘉和帝爲什麼這麼做,原因不問自知。
對於自己的長相,林蕎向來清楚,她的容貌最多算個清秀,在這以豐腴爲美的朝代,她瘦不拉唧的身板兒對男人更是一點吸引力沒有。嘉和帝之所以看上她,想來不過是翅肚參鮑吃膩了,想來包榨菜清清口。
所以每逢嘉和帝來,她都會避出去,後宮佳人上萬,林蕎相信他對自己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待得幾日不見,他就會將她丟在腦後。
她從來就不擔心自己會過不了嘉和帝這一關。
可據今天的這一出看來,嘉和帝的心裡顯然還沒撂下她,這也是爲什麼鄭雪梅會紆尊降貴親自守她許久的原因了。
天下之大也都是王土,何況這小小皇宮裡的女人!
那都是他嘉和帝的,他勾一勾手指,被勾的女人就得乖乖順順的過去,一刻也不能耽擱,耽擱了,就是死!
可林蕎不想被他勾去啊,怎麼辦?
作爲在新時代裡生活了十七年的女性,大叔該是成熟優秀如吳秀波陳道明之類,似清瘦蒼白後宮女人無數的嘉和帝這般的,縱是讓她寵冠天下,她也不稀罕!
煩躁的一捶牀沿,林蕎十分焦躁,我到底哪兒好啊,我改還不行嗎!
“林姐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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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蕎就被鄭雪梅叫了過來。
“昨兒是怎麼回事?說吧,”鄭雪梅面沉似水,冷冷的看着她。
林蕎跪了下來,她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鄭雪梅這兒定瞞不住,可無論如何,慕容弈和慕容琰之間的關係都是不能說破的,怎麼辦?
“說,”見她不吭聲,鄭雪梅“啪”一拍桌子,喝道。
林蕎的眼淚就下來了,她終於有些撐不住了,伏在地上哭出了聲,這是一種崩潰,是林蕎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對現實的無力!
她很累!
“小主,您將奴婢發落了吧,奴婢愚鈍,總是讓小主生氣,給小主招惹麻煩,”林蕎不喜歡鄭雪梅,但此時的這番話卻是發自內心。
這次的死裡逃生依舊是僥倖,若不是嘉和帝有心放她的水;若不是那活閻王懷有私心,怕在大領導跟前壞了他的印象,此時,她只怕還在被皇后嚴刑拷打逼她攀咬三皇子中。
而作爲她的主子,鄭雪梅怎可能逃得了干係!
“發落你?發落完好讓你去重華宮?”鄭雪梅被氣笑了,“這邊皇上想收了你;那裡深居簡出百事不問的四皇子爲了替你求情,竟也在坤寧宮外跪到吐血暈厥。林蕎,我倒不知你竟有如此好手段!”
“小主,”林蕎心中頓時一刺,她怎麼也想不到慕容弈竟然會爲她去求情,更會爲了給她求情,他竟給皇后下跪!
到得此時此地,無論是嘉和帝還是鄭雪梅,都不可能放過這個疑問:慕容弈——爲何要如此待她?
其實她也想知道,他爲何竟肯如此待她!
可這種事知不知道,她都要回答,深吸口氣,林蕎硬着頭皮道,“小主可還記得,前幾天奴婢曾告訴皇上,周妃娘娘病了。皇上聽了後,立刻就走了。”
鄭雪梅想了想,點頭,“嗯,對。”
“皇上回去不久,太醫院的院首就帶了醫術最好的兩位太醫去了西涼殿,生生守了周妃娘娘三天,使得周妃娘娘終於轉危爲安,小主可知道此事?”林蕎問。
這麼大的動靜。鄭雪梅可能不知道嗎?
她皺一皺眉,臉色卻有所緩和,道,“說下去。”
她的反應讓林蕎的心終於有些踏實了,“明眼人都知道,這太醫必定是得了皇上的旨意纔敢去的西涼殿,而周妃娘娘的病是奴婢告訴皇上的這件事,則不知怎的就傳到了四殿下的耳朵裡,四殿下曾要厚謝奴婢。可宮中有規矩,妃嬪不得和成年皇子來往。奴婢唯恐和四皇子過從密了,會招來有心之人對小主做文章,便推辭不受。不想他今兒竟爲了奴婢而去坤寧宮外下跪,依奴婢想來,只怕——就是爲的此事了。”
“那日你對皇上提到周妃時,屋子裡並無其他人,這事兒怎麼就傳出去了?”鄭雪梅提出疑問。
林蕎吃定鄭雪梅絕不敢去問嘉和帝,她兩手一攤,“奴婢也不知道。”
鄭雪梅定定的看了林蕎許久,才道,“要這麼看來,這四皇子倒真是個仁孝重情之人!只可惜……”只可惜他中了罌草的毒,也不知還能不能救得回來?
當年晉王因中罌草之毒慘死,宮中明裡禁止人提,背地裡其實誰不議論?鄭雪梅入宮這麼多年,怎可能不知道?
但不管是當年的晉王還是如今的四皇子,鄭雪梅其實都不關心,她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接着問林蕎,“那麼,你怎麼去了長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