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德納新人的洞房裡,忽然出來這樣一個丫頭跪着,不由得大家一起看她。燈下看下去,也是眉清目楚的一個丫頭。細皮嫩肉的,是張姨娘身邊的服侍丫頭。
她跪在哭哭啼啼:“求少夫人爲奴婢作主。”楚懷德跺腳:“你,哎,你這是什麼什麼!”他只是跺腳抱怨,除了抱怨,沒有別的。
樓姨娘是不明白,眼睛一會兒看楚懷德一會兒看這個丫頭綠杏。陳氏心中已經清楚,覺得今天綠杏出來讓樓姨娘難堪一回,正中自己下懷。她假意地道:“今天是公子的吉期,有話明天再說纔是。”
看看人堆裡,並沒有張姨娘。綠杏泣道:“公子許過我收房,到現在卻是別人進了來。”樓姨娘一聽立即黑了臉,當着人不管不顧地對着楚懷德就白眼過來,楚懷德這下子才惱了,過來對着綠杏就是兩腳,罵道:“胡說的奴才!”
“住手!”張姨娘這才走出來,對楚懷德道:“這事情是真還是假,你心裡最清楚,你不必打她。”綠杏哭着撲到張姨娘腳下,張姨娘扶起她:“現在房中有了少夫人,你去找少夫人。”
楚懷德對着張姨娘就沒有話說,他和樓姨娘在一起初識情滋味時,有時候不能出去見樓姨娘,就把張姨娘的丫頭拉上了牀。
張姨娘對於樓姨娘一直芥懷,見陳氏不能阻擋樓姨娘進門,就讓綠杏來了這麼一出。一個也是要,兩個也是要,反正都是要。陳氏對張姨娘不親熱,張姨娘想想樓姨娘更不會對自己好,乾脆把綠杏也塞進來吧。
綠杏撲到陳氏腳下去哭,陳氏把張姨娘恨之入骨,這事情,你就來找我了。她強忍着怒氣道:“去找公子,這房裡,公子才當家。”
張姨娘拿眼睛看着楚懷德,楚懷德只是罵綠杏:“不要臉的東西,當着這些人,你也能上來說!”綠杏哭泣泣,陳氏只是推,楚懷德只是罵,還是樓姨娘沉着臉說了一句:“既然是真的,公子要了吧,放在房外面你也牽掛。”
楚懷德趕快陪笑:“是,是,你說得是。”樓姨娘再對張姨娘道:“今天是我成親,就有這樣的事情出來。這個人是就這麼進來了,還是擡進來呢,要是也成親有人來看,不會再有人出來了吧?”
張姨娘被說得也有些汗顏:“不會不會。”讓綠杏給楚懷德叩頭,這一齣子小插曲算是結束了。
人散去後,陳氏回到房中讓自己的丫頭:“去新房裡聽着,看看他們還要什麼要說的。”丫頭去了半天才回來,漲紅臉來回話:“這個姨娘太不像話,她讓公子跪在地上求她呢。”
“什麼!”陳氏氣得一拍桌子,把自己手拍痛都沒有覺出來。以賢妻之道對楚懷德的陳氏,沒有想到他會去給樓姨娘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這讀書人都不知道了不成?陳氏這一夜氣得覺也沒有睡好。
一早起來想到昨天晚上那一出,又把張姨娘恨之入骨,來了一個眼中釘,她又送來一個肉中刺。
楚二老爺是歇在孔姨娘那裡,這消息傳到楚二夫人耳朵裡時,不管天色已晚,楚二夫人喊進自己親近的一個大丫頭嬌紅來,燈下看嬌紅生得十分嬌美。楚二夫人和氣地問道:“你有十六歲了吧?”
嬌紅忙道:“過了今年八月,奴婢就十六了。”二夫人嘆氣道:“你服侍我一場,我膝下沒有女兒,爲你挑親事挑來挑去,沒有看到一個合適配得上你的人。我和你主僕一場,不忍心你嫁給別人,不想和你分開,我膝下又沒有兒子,不然把你給我兒子,倒也不用分開。”
“多謝二夫人。”提起來自己親事,嬌紅扭捏起來。楚二夫人看着她笑:“你看這樣如何,德公子雖然不是我親生,你也知道,我對他一般,他對我也未必真心孝敬,不過這房頭,還是我在管着。我想把你給他,你的意思?”
見嬌紅低頭不說話,二夫人又慢慢道:“以後你生下一男半女,我會當是嫡親的孫子對待,你不信我?我是捨不得你外面去,哪裡有家裡好,至少在我面前,我可以照看你。”
陳氏在房裡,還不知道有這一出。楚懷德大了,楚二夫人時常爲以前慢待他有些後悔。聽到樓姨娘進門,楚二夫人就有了這樣的心,打算也給楚懷德一個人,以後生下孫子來,自己膝下有人。
第二天一早,陳氏正在梳洗的時候,人回說張姨娘來了。陳氏正不待見她,也沒有好臉色的接待了她。張姨娘見丫頭不走,忙殷勤地走上來要說幾句悄悄的話。陳氏正色道:“姨娘請留步。”把張姨娘喝得站在那裡窘迫着,小聲道:“你不要惱,多給你一個人,她會幫着你的。”
“姨娘這話從哪裡來!”陳氏站起來,一臉正容:“房裡侍候的人越多越好,不過我原本是想求婆婆賞下來,不想姨娘這裡早備下來了,依我看,這是姨娘想得到,我要多謝你纔是!”
張姨娘張口結舌,見陳氏已經要送客:“我還沒有梳妝好,請姨娘先回去吧。”
出來的張姨娘自己心裡嘀咕,還不是爲你好。陳氏生得也是十分顏色,也系不住楚懷德,張姨娘覺得自己爲陳氏出力,不想又一頭碰在冷麪上。
自楚懷德成親以後,張姨娘覺得自己實在寒心。
楚老夫人在病中,大房三房裡都沒有人來看樓姨娘進門,反正在陳氏這主母在,有她在就行了。到早上,三夫人和小初等人都聽到這個消息。包括楚太傅在內,都是不悅的。
見樓姨娘來行禮,也沒有人給她好臉色看。一家人都在,楚太傅問楚懷德:“昨天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陳氏裝聾作啞,樓姨娘倒是比較關切。聽楚懷德跪下來回話道:“這是我荒唐,這個人不知羞恥,我不能要,把她賣了吧。”
房外走進張姨娘來,她一直不放心,也跟在後面在外面聽話。聽到楚懷德這樣說話,不顧上下,也進來跪下道:“大老爺容稟,這個叫綠杏的丫頭,是最爲妥貼的。就是前幾天,德公子還使喚過她。已經收用的人,怎麼能賣出去?”
陳氏嘴角抽一下,樓姨娘眼角抽一下。楚太傅沉下臉,對着楚二老爺冷冷看一眼。楚二老爺明白意思,喝斥張姨娘道:“出去!不叫你,不許進來!”
張姨娘今天是拼了,她跪在那裡叩頭不止:“我不敢說假話,德公子在家裡時,經常使喚她。”二老爺和楚懷德都急了,二老爺有了孔姨娘,對張姨娘已經一般,過來就是兩腳,喊人道:“叉出去。”
楚太傅氣得怔在那裡,半天才說出來:“母親現病在這裡,你們……”楚二夫人到這個時候,開了口,今天就沒有張姨娘,楚二夫人也是會主動找楚夫人說一說的。眼下正是機會,楚二夫人故意嘆氣道:“媳婦出自大家,說要成親,我心裡喜歡得不行。沒有想到唉,這才成親幾天,就管不住懷德。大哥大嫂,母親病在這裡,懷德又不懂事,左一個右一個的沒個完,我心裡真是擔心。”
楚夫人也沉着臉嗯一聲:“不像話。”楚二夫人接上話道:“我昨天憂心了一夜,想想這事情得有個頭纔是。不是我說媳婦不好,媳婦要是個能幹的,也不會有這些事情出來。”楚二老爺咳了一聲。
對於楚懷德有個出身好的媳婦,楚二夫人一直是心裡不舒服的。因爲湘芷的親事許的不如意,韋去華雖然現在是五品將軍,楚二夫人只記得他以前串過戲當過戲子。總覺得自己生的湘芷親事,是不如楚懷德的。
“所以我想來想去,懷德房裡,得有一個得力的人會規勸才行。我的丫頭嬌紅,最是可靠穩重的,今天回大哥大嫂,把嬌紅給了懷德,他房裡就太平得多。”楚二夫人客氣地問楚太傅和楚夫人:“請大哥大嫂應允。”
楚太傅鼻子差一點兒沒有氣歪,你們房裡的事情,管你們怎麼鬧去。小初是越聽越氣,她氣得聽不下去,近年來又不怕楚二夫人,見公公婆婆沉下臉不說話,站出來道:“二嬸兒說話我聽不明白,懷德才成親,樓家是以前訂下的也罷了,綠杏的事情還不清楚,二嬸兒這時候再給人,未必就好。”
說到這裡,想起來這是陳氏的事情纔是,小初嫣然對着陳氏微笑:“弟妹,你說是不是?”陳氏氣得快要發暈,這裡面,樓姨娘是楚懷德心愛的,她昨天也看出來,也由楚懷德下跪看得清清楚楚。只有綠杏是張姨娘硬塞進來的,陳氏現在要出氣,是先撿軟的捏。再說二夫人這話,正好應了她早上和張姨娘說的,要婆婆賞個人下來。
而大少夫人小初,又是陳氏心有嫌隙的人。陳氏想起來小初讓公子在房裡等,自己流連外面不肯回去的事情,上前一步,對長輩們道:“大嫂這話不應該。婆婆到底是長輩,再說房中有姬妾,是我賢德才是。”
三夫人嘴角上揚,一抹子冷笑出來。小初愕然站在那裡,這個人糊塗嗎?自己出頭爲她說話,她……
正愕然站着,楚懷賢開了口,一開口就是嚴厲毫不客氣地罵小初:“沒規矩的東西!長輩們說話,哪裡有你說話的地方!站開些,看到你就生氣!”
小初被罵得站到一邊去了,陳氏咀嚼一下大哥這話,弄不明白楚懷賢在罵誰!
偷眼看楚懷賢,是滿面怒容還在看小初。而小初,已經退到一旁低着頭,沒有這樣捱過罵的她,正在鬧彆扭。
陳氏舒服了,大少夫人出身不好,在這個家裡又太得意,她當着人捱了罵,陳氏心裡有絲快意。
楚懷賢一罵人,楚太傅也開了口,對二老爺和二夫人道:“這是你們房裡的事情,你們自己看着辦吧。不過母親現病着,你們不許再添亂就是。”
楚二老爺和楚二夫人忙站起來答應着,聽楚太傅又吩咐道:“把家裡管家們都找來,我有話要說。”
這樣鄭重其事,家人趕快去找管家們一起過來。來的人不少,足有幾十個,是黑壓壓的站在這裡。
楚太傅見人來齊,嚴肅地道:“這句話,我不得不交待你們。現在老夫人病了,少夫人幫着夫人管家,她年紀小初管家,有什麼不妥當的,你們要提點她,不要由着她錯下去。再者她雖然年紀小,也是少夫人。要是有眼裡沒有人不尊重她的,我聽到,是不依的。”再對楚懷賢也道:“我這話是大事情。”
楚懷賢起來躬身道:“自她管家,兒子也有這個心思,正想和父母親說說,不想父親還是想得遠,您親自吩咐交待,是您疼兒子媳婦纔是。”楚太傅哼一聲:“不論尊卑的人,我最是不喜歡。”
把這句話說過,他長長的籲一口氣,像是這樣,他才舒服了許多。
楚三夫人用眼角看看陳氏,這話中說的有誰,這一位新媳婦,她明不明白?
沒過幾天,楚二夫人把嬌紅給了楚懷德,楚懷德不能不要,只得收了。嬌紅也是美貌的一個丫頭,只是因爲是楚二夫人的,楚懷德一向不敢動,現在給了楚懷德,他是很喜歡的。要了嬌紅,綠杏不能不要,楚懷德回過小初,隨便收拾了一間房,就在樓姨娘隔壁安置下了綠杏。
年輕的楚懷德公子,一下子佔了四個美人兒。
不過他眼下要多去的,只是樓姨娘房中,因爲樓姨娘是他少年第一個情戀,終是有情在心中。陳氏還是一個表面上賢淑的人,楚懷德也不冷落她。嬌紅是二夫人所給,楚懷德是不敢冷落她。
最倒黴的,就只有張姨娘給的綠杏了。楚懷德要生氣打人,就只打綠杏一個。
小初回到房中對楚懷賢冷笑:“二嬸兒這一回,也太關心了。”楚懷賢是覺得可笑,對小初道:“你不要管,這是二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