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二夫人並沒有直接回房,她在園子裡樹下獨步了一會兒,才悻悻然回到自己房中。尾隨其後的張姨娘分開桂花樹出來,面帶警惕地回去找楚懷德。
楚懷德正在燈下對着新郎吉服喜歡,見張姨娘面色不豫進來,楚懷德問道:“又怎麼了?”張姨娘冷笑坐下來:“你就高興吧,半點兒也不小心。”
“不小心什麼。”楚二老爺從外面進了來。張姨娘一見他,是歡天喜地,恨不能化成一隻百靈鳥兒圍着楚二老爺轉:“您總算想起來懷德了,要知道,他要成親了。”
年青的孔姨娘進了府,楚二老爺往張姨娘這裡來得少。聽到張姨娘這樣說,楚二老爺微笑:“我這不是來了。”
張姨娘正要說話,見二老爺身後,轉出孔姨娘來,身穿一件寶藍色的錦衣,是燦燦的新衣。這新衣紮了張姨娘的眼睛,她扯一下自己身上的玉色錦衣,還是舊年的衣服。面對美貌正在青春的孔姨娘,張姨娘自慚形愧,訕訕垂下頭來。
二老爺上了年紀還有老來春,以前張姨娘還有着同二夫人爭的心,現在多了一個人,她自愧外,就只有護着楚懷德的心了。
“你有什麼話要說。”楚二老爺笑眯眯招手,讓孔姨娘在自己身邊站着,再對張姨娘問道。張姨娘看一眼孔姨娘,楚二老爺道:“無妨,你有什麼話,還要瞞着她?”二老爺眉開眼笑:“孔姨娘,也有了。”
房中好似有晴天霹靂,張姨娘無端一個踉蹌。楚二老爺不悅:“你這是怎麼了?”張姨娘心中冷如冰,垂下頭道:“沒事兒。”再想起來自己沒有恭喜,強着過來道喜:“恭喜二老爺,賀喜二老爺。”
“聽聽你這道喜話說的,好似紮了你的心。”楚二老爺更是不喜歡,站起來拂袖道:“我先走了,懷德,你有話過來對我說。”
張姨娘急了:“二老爺留步。”也顧不得孔姨娘還在這裡,把話全說出來:“今天家裡給懷德收拾新房,給了好些東西,我怕二夫人她,又要說什麼。”
“你聽到她說了沒有?”要是以前,楚二老爺會一邊倒兒的向着張姨娘,現在多了一個人,楚二老爺的心一下子平衡起來,教訓張姨娘道:“你不是總是疑心,那是你們主母,你要聽到,才能說話。”
張姨娘跪下來流淚:“我親眼看到二夫人去找少夫人,而且白天她對着給懷德公子的一對古董瓶看了半天,二老爺,懷德公子也是您的親骨肉,您可不能偏心眼兒啊。”
“混帳話!”楚二老爺大怒,身邊孔姨娘趕快勸他:“二老爺不要生氣。”張姨娘聽到這句溫柔的語聲,是心如刀絞。萬萬沒有想到二老爺快要年邁的時候,居然還有了新人。
楚二老爺息息火氣,先安慰孔姨娘:“你不要怕,不要嚇着。”再對跪在地上的張姨娘沉着臉道:“你是妾室,以後再讓我聽到你背後說主母的壞話,我是不客氣的。”再喊一聲:“懷德。”楚懷德過來,楚二老爺清清嗓子:“你新房裡的東西,是你大嫂回過你大伯母安排收拾的,要有不如意,你只管去回你大哥。你大哥如今大了,是疼你,也是一碗水端平的。”
把這些話丟下來,楚二老爺也不想在這裡呆了,扶着孔姨娘:“我們回去。”
門簾垂下來,張姨娘怔怔看着楚二老爺離去,無力的跪坐在地上,眼神兒也失神起來。
“咳,你起來了,地上涼,坐着要生病的。”楚懷德說過,張姨娘跳起來逼到他臉上問他:“你傻嗎?剛纔不幫着我說話!要是少一件,你就吃一件的虧。”
楚懷德好笑起來,往後面退幾步道:“你管她又說什麼!她又不當家。如今不是以前的時候,她說一句算一句。現在是大哥大嫂在當家,少什麼我找大哥要去。”從懷裡取出一個玉扳指來張姨娘看:“說我學射箭,我大哥新給我的。”
“是嗎?有這麼好的事兒,不用我上心了?”張姨娘不敢相信。楚懷德也學着父親剛纔先清清嗓子:“我大了,下一科我中了,就要去當官呢。以後我有了官俸,多少也給你一些。這家裡現在安靜多了,你不要再生事情了。”
張姨娘氣得聲音都羅嗦了:“我生事情,你也這樣說我!”壓低嗓音對楚懷德狠狠地道:“新來的那一個又有了,你不擔心?”
“我不擔心!”楚懷德也狠狠地回過來話:“以前,我都讓你們支使壞了!一個你,一個她,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張姨娘冷笑:“你現在倒成有理的公子了,敢說自己的嫡母不是好東西。”楚懷德被她提醒,還是打開門簾到外面看看沒人,再進來道:“你以後全不用管,我還要有弟弟妹妹呢,讓她懷吧,讓她再生一個,上房裡那個她能心裡舒服,該你樂的時候你不樂,你找什麼事情!”
燭火被楚懷德進出帶的風給吹得搖晃幾下,張姨娘用手護了一下燭火,還是生氣:“我不管我不爲着你,看看你那新房能收拾個什麼樣子出來!”
“你不管也是按着例來。大哥當初是什麼樣,我就是什麼樣。當然他自己的東西,我是沒有。”楚懷德想想,又交待道:“等新人進了門,您老靠後站,那新人出身大家,是論嫡庶規矩的。”
“我?”張姨娘氣得又哆嗦起來:“我不管你,你這新人進門,你後面還有樓家的那個呢。你真是好樣子的,樓家的給你大哥不要,你就上了她的牀。”
楚懷德聽過拍拍腦門:“時辰快到了,我再不去,她又要把我一頓好罵。”趕緊地撩起衣袍,直奔大門而去。
張姨娘氣得坐在房裡喃喃罵:“父子兩個人都不是東西,老的不像話,小的也不像話。”張姨娘是沒有想起來,楚二老爺要是像話,她是從哪裡來的。
楚懷賢和小初雖然不知道二房裡還有這一齣子,不過第二天楚懷賢還是讓人請過楚二老爺來,烹上香茶擺出長談的樣子給楚二老爺倒上茶,慢慢地同二老爺談:“懷德成親,房裡大東西是按例來的,有的是他擺一擺要收起來的,有的就是給他的。這些,一件也不會錯。”
“那是當然,懷賢,你們夫妻當家,我是絕對信得過的。”楚二老爺很是信任的樣子,他膝下還要有一個孩子,眼下對侄子夫妻熱情洋溢,是楚二老爺早就想好的。再說楚懷賢這幾年分外照管楚懷賢,楚二老爺這句話不是虛的,是打心眼兒裡相信楚懷賢不分太偏。
楚尚書聽過這句客套話,慢條斯理地接下去道:“二嬸現在還幫着侄媳婦管家,收拾懷德新房二嬸兒也上心,二叔,你回房去,要對二嬸兒也道聲謝纔是。”
楚二老爺一聽就明白了,楚懷賢說得這麼含蓄,楚二老爺也覺得不失面子,不像昨天晚上張姨娘直愣愣地說二夫人不好,楚二老爺聽到,是很不喜歡的。
“懷賢,你放心,侄媳婦管家,你二嬸兒只有幫她,不會搗亂。”楚二老爺這句話說過,楚懷賢笑一笑:“那就好,橫豎這件事情,是二叔房裡的事情。要是有什麼不妥當,當然是二叔出面。”
把這壺茶品完,楚二老爺已經心中有數。夫人嫉妒心起,又要生事情了。他出來就匆匆來找二夫人,二夫人在廳上,二老爺就生廳上來。
到了廳外,聽到裡面有說話聲。聲音不算太高,也不低足以讓外面人聽到。是小初的聲音:“二嬸兒,我說這樣辦,你就辦去!”
這斬釘截鐵的聲音聽得二老爺一愣停下腳步,二夫人的聲音又傳出來,也是帶着生氣:“你初辦喜事這樣的大事情,不能大手大腳亂花錢。”
楚二老爺覺得頭皮麻起來,懷賢才對自己說過親事的事情,這裡面又爭起來。當下細聽,聽到小初毫不客氣:“這是我新添的一樣,是兩百兩銀子。是公子說懷德最近唸書好,額外讓公中賞他的。不僅是懷德有,以後良哥兒和他弟弟,豫哥兒和驥哥兒好了,都有。這例,從我手裡,就這麼開了。”
這清脆語氣聽得楚二老爺眉開眼笑,在心裡說一聲“好”。楚二夫人是漲紅臉:“你說什麼,公子還不就答應什麼!你新管家,拿着公中的錢,自己做人情。”
“二嬸你既然知道我話了算,就不用同我多說了!”小初把臉板起來:“昨天讓你去弄丫頭們過年的衣服,幾時給我回話!”
楚二夫人面紅耳赤走出來,到了院外才甩着袖子喃喃地道:“反了反了,晚輩現在當家,不把長輩放在眼裡。”
“夫人,你爲什麼在生氣?”楚二老爺早退到院外,現在適時地走出來,滿面春風地道:“夫人,我來同你商議,懷德的親事上,你要請侄媳婦寬一寬手的纔好。到底那好媳婦進來,是你的媳婦不是。”
楚二老爺在這裡面,決定打一個太平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