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楚大公子看到的最寒酸的開張禮,因爲鄭誼的原因,把鄭家上上下下人口仔細調查過的楚大公子沒有忍住,又笑了一聲才住了笑道:“我可是沒有禮的人。”
“你不是寫了字,”小初纖纖手指拎着這一小串鞭炮抖了抖,對楚懷賢道:“等我放給你聽,你一會兒喜歡了,記得把兩邊的檻聯寫出來給我。”
拿着這一小串鞭炮出去,見鄭二官人正在對着兩邊古董在查驗,是極滿意的神色:“都在這裡了,我漢代的碗兒,晉代的書兒…….”
見小初出來,鄭二官人笑呵呵又迎了上來:“少夫人,你早說缺人手,我也可以算一個,我吃得至少比他們少些。”
“下次我再需要人,一定先請你。”小初說過,到底別人是上門來道喜的,往另外一個雅間裡讓:“請請,”再多嘴問了一句:“二官人,您早上用飯了沒有?”
鄭二官人毫不臉紅:“呵呵,空着肚子纔好品菜,你說是不是?”小初趕快道:“是是,您說得太對了。”這真是生意經,是他自己的。
打死林小初,她這一輩子也不會用。
官夫人和文夫人來道喜,被這一樓的人先嚇了第一跳,再被他們的粗魯勁兒嚇了第二跳,第三跳是聽到小初說:“公子在。”官夫人又嚇了第三跳。
三跳已過,對着樓上粗漢子們看過,看過他們吃得一桌子汁水的模樣,再想想那繡着荷花的雅間裡溫文爾雅的楚大公子。要不是楚少夫人這麼說,官夫人還真不敢想。
“晚上,我找幾個人給你捧捧場子,”官夫人道:“何必找這樣的人來。”簡直像餵豬。人氣是足了,不過像拉麪館。
小初笑嘻嘻:“晚上公子在樓上請客,有他在。”官夫人忍不住笑起來,悄聲道:“那你下午得把這樓重新刷一遍才行。”
“可不是,他就是這樣說,說個時辰出來,按着時辰要我清人洗樓。”楚少夫人訴一下苦。見龔苗兒過來道:“你趕快清人洗樓,公子剛纔交待,他晚上要請樑王殿下。”
官夫人不無羨慕的看看楚少夫人,楚少夫人還一臉不領情:“這樣啊,我知道了。”招手讓莊管事的過來:“清場子。”
莊管事的嘻嘻笑:“不能清人,你這法子還是有用的,樓下有客人來,一個人叫了一大碗肉絲麪。”
“肉絲麪?不是青菜面?”楚少夫人有些絕望,造了這些勢,只換來三碗肉絲麪的進項。她正要嘆氣,樓下夥計的大嗓門兒傳來:“老客來了,樓上請,一共五位。”
這一次上來的人大家都不認識,而且全是絲綢袍子。龔苗兒和莊管事的認人比小初強,一左一右地顛顛兒的跑過去:“客官,要用什麼?有雅間可以看花。”
這幾位上得樓來,差一點兒被狼吞虎嚥的“客人”們嚇跑,等到進了雅間,倒再也不出來了。
莊管事的出來時,吩咐夥計:“雞鴨魚肉酒水往裡上,”再過來對小初道喜:“全是南邊兒的絲客人,有錢人。”
小初自己對着這一樓的吃相,果斷地揮了揮手:“清場子,開始洗地。”楚少夫人的托兒沒有用到一個時辰,就覺得可以拋棄一大半了。
一個時辰以後,樓上倒也慢慢有了生意。有花又樓上臨風,再加上一羣人往這裡走,又一羣人從這裡出來,打着飯嗝兒作宣揚:“這裡有好菜。”
樓上雅間只有幾個,這一下子全有了。
這些雅間中,各有各的難侍候勁兒。鄭二官人不時喊人:“送水來,我們來道喜的,不給吃好怎麼行,”過一會兒再喊人:“小二,喊你們掌櫃的來坐坐。”龔苗兒跑進去再出來:“人家找女掌櫃的。”小初要拍案:“沒空!”
絲客人也難侍候:“這有花有水,怎麼沒有曲子呢,沒有小娘,讓人現喊去,拿紙來我寫,我們相與的可都是魁首,你們一請就能請來,以後你們常常能請到她們,可是我們的面子。”莊管事的哈腰進去:“各位低聲,我們老闆娘是個醋罈子,我們老闆不行,所以小娘這事就免了吧。”
楚大公子是最難侍候的一個人,挑剔無比:“這是芙蓉雞片?油不夠吧。”再不就是:“這魚炸得老了,要上來魚還喘氣的才叫好。”
最後廚子上來陪笑:“我這功夫差一點兒,您說的那活燒鯉魚,我師父還沒有教。”
挑菜的挑沒有曲子聽沒有說書的…….無趣樓第一天開業的這一個中午,就遇到一切挑。
小初看着人小心地把外面樓板重新洗刷過,準備着楚懷賢晚上請客,又不能驚動雅間的客人,也不能影響不時出現的一個兩個客人。
雖然不是她自己動手洗,也覺得腰疼了。來見楚懷賢,是迎風賞花吃得正舒服。小初可憐兮兮過來,手摸上一塊排骨,就被楚懷賢手中的筷子敲了一塊:“洗手了沒有?”小初揉着那手上的紅印子:“餓死了。”
“來,張嘴,”楚懷賢挾了一筷子菜,餵給小初,看着她吃下去,滿意地道:“真乖。”楚少夫人不依地過來:“你喂貓呢。”正要拿楚懷賢的袖子擦手,突然想起來“你晚上要請客呢,可不能弄髒了。”
楚懷賢極大方:“沒事兒,宅子能住人,我讓進喜兒回去把我衣服拿一些來,晚上我吃醉了,就在這裡睡。”
楚少夫人:“……”
客人一撥一撥的走,鄭二官人一家還在。小初出來問的時候,回話總是二官人吃量高。據說父子四人目前的紀錄是三隻鴨子,一隻清燉一隻紅燒一隻油炸;兩隻雞,一隻鹹的一隻淡的蘸醬油;五盤子排骨,同一口味的,因爲說味道好…….
楚少夫人覺得自己虧大了,決定不聽不看由着他們吃。同時心裡狠狠打定主意,下一回不來便罷,要是來,一定狠宰痛宰決不留情。
最後兩個客人走時,對着樓上擺着的古董有了興趣。古董全是擺在牆洞裡,依着每個古董的大小形狀開的牆洞。
“這個瓶子不錯,老闆,這是古董吧?”客人話說過,龔苗兒正要過來,鄭二官人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滿面笑容點頭哈腰的來得快:“這是前朝的瓶子,您看這做工,吉祥紋,全部在裡面,從外面摸上去是摸不到的,你再聽聽這聲兒,”
鄭二官人親自動手敲了敲,是清脆兩聲。客人們要伸手看一看,鄭二官人毫不客氣:“古董不買,請不要動手。”
小初在旁邊看得又直了眼,這老頭子,不像是來吃飯的,倒像是來看守古董的。
果然,客人們走以後。樓上再沒有別的客人時,鄭二官人又奔着小初過來,一臉的胸有成竹:“掌櫃的,咱們可以談談了吧。”他手指着,是毫不打頓兒的侃侃而談:“你這宅子,一般,不過是佔着有些花可以看到山,當然也是佔了我鄭家老宅的財氣,這城裡,誰不知道我老鄭家有錢;
二,你這樓,也一般,樓上那幾筆字,倒值幾個錢,要是哪裡要賣,我出三百兩銀子。三,你這菜,其實也一般…….”
小初好整以暇地坐下來:“我有事兒呢,說直白些。”鄭二官人進前一步,把背後腰上揣着的算盤取出來,“嘩啦啦”一打,開始報賬:“我家宅子的租金,一個月一千兩;我家古董的租金,一個月兩千兩,外加押金十萬,要沒有我家古董在這裡,你這樓,不入流。賣一個古董的分帳,一個給你十兩銀子……”
“啪!”楚少夫人拍了桌子,拍過以後,雅間裡傳來幾聲稀落的巴掌聲,是楚大公子在鼓掌。小初一笑過,看也不看鄭二官人,對龔苗兒道:“去,和這古董的主人說話去。再讓他把他們家二官人領回去。”
鄭二官人立即巴巴兒的強辨起來:“我是他二叔,是鄭家的長輩,再說爲你好,你聰明,這樣的樓有這些古董襯着,這才能趁出身價兒來……”
“各位吃飽了,我就送客了。多謝你們來賀喜,有客人多往我這裡來。我這樓上晚上要請樑王,你們要是能說動這古董的主人,讓他下午親自過來,把他的東西拉走。再告訴他,鋪子的租金可以談談,不過他得賠我一筆錢。契約上寫得清楚,他毀約,他賠錢。”
小初說過,楚懷賢在房裡一笑,這兇丫頭!再一想,應該是自己在這裡,小初才格外的兇,楚大公子此時心中,難免有些沾沾自喜。
至於老婆兇別人,他不放在心上。
“請樑王?”鄭二官人眼珠子轉了好幾轉,對冷臉的小初道:“那我留下,賣古董,我比你在行。”
小初想想也是,淡淡地道:“你留下可以,一,不請你不要出來,二,晚上賣出古董,管你兩個菜,賣不出去,管你一碗麪。三,這帳我不能和你結。”
鄭二官人重新進雅間來:“這丫頭,半點兒不鬆口。”
吃完了別人一頓肥雞大鴨子的鄭二官人,覺得自己才吃了虧。
日頭下山夕陽升起,一輪紅日帶來涼風習習。楚大公子睡了一覺換過衣服,在樓上見到樑王殿下騎在馬上慢慢行來,面帶微笑地迎下樓去。
這個樓上再沒有楚少夫人的身影,楚大公子下午就讓她回家,自己留下來。
“這裡清雅處,我倒是第一次來。”這是樑王在馬上的第一句話,說過見下馬,對走出來的楚懷賢道:“好地方,你想到請我來,算你還有良心,喝了我多少酒,今天可以還一還。”楚懷賢含笑道:“王爺請。”
“無趣樓?這名字,倒也別緻。”樑王站定看一看樓名,再往兩邊看看:“檻聯沒有,這是什麼意思?”
龔苗兒也躲了,莊管事的迎上來:“王爺,您一會兒吃得舒服,請王爺賜下檻聯來。”
此時晚霞泛彩,照得樓下花,有的低頭似入睡,有的泛香似珠玉。樑王道:“我倒有了一句了,”楚懷賢道:“那我對下聯。”
樑王好笑道:“這是你親戚?奇怪,你倒爲他說話。走,上去看過再說。”黃小侯爺從樓上下來,對樑王施禮,再接上他的話:“殿下,您沒有看到這無趣二字,是懷賢的。”樑王道:“我當然看得出來,就是弄不明白這上款哪裡去了。”
楚懷賢呵呵一笑:“此間主人沒頭沒腦,上款不必給她。”
上到樓上,遠望夜色中一叢叢花,樑王手扶欄杆道:“這地方雅,對聯可以俗一些,我有了上句,此中無趣自有趣。”
楚懷賢接上下句:“箇中滋味唯已知。”
無趣樓的一對對聯就此誕生。
話說這一對對聯的意思,貌似在寫楚大公子夫妻二人。別人都以爲他們這親事來得沒有理由,是什麼滋味,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