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好菜不停地往包間裡送,小初雖然喜歡,不過對公子又不高興上來:“我們吃不了,全可惜了。”楚懷賢才不理她,手裡握着酒杯,細細在聽外面唱曲兒的。過一時才道:“帶你出來見見世面,再嘀咕下次不要來。”小初筷子上挾着一塊魚,似享受又似愛惜地說一句:“這一頓飯多少錢。”公子大手大腳也不肯分錢,小初覺得很心痛,象是我吃的,其實是我自己的那份兒。這樣一想,就不客氣地吃起來。
包間對面也是一個包間,裡面坐着張昌吉和鄭公子。鄭公子眼睛溜溜只往這邊看:“那小娘子就不出來了?”張昌吉本是故意引鄭公子去看小初的人,聽到他這樣說,裝作勸解:“算了吧,這楚家的丫頭,咱們要是能玩固然好,可是不能呀。”
張昌吉今天也是巧了,他答應了姨媽杜夫人作點兒事情出來,因爲小初不好遇,就先和鄭公子到處遊蕩拉好關係。不想今天酒樓上吃飯,可巧兒遇到楚懷賢和小初。張昌吉在龍安寺那幾天的,把小初容貌記在心裡,此時一看,就認得是她。指給鄭公子看過,鄭公子也覺得一般。此時隨便一問,是鄭公子本人,就是個浪蕩人。
這計策早就商議好,張昌吉故意道:“看你不喜歡,又覺得你怕楚家,怎麼這一會兒,又問上來了。”鄭公子被這激將法弄得有些急,對張昌吉不高興地道:“你不怕楚家?”張昌吉笑着道:“我惹不起人的太多,玩得起的人卻不少。”鄭公子聽他話裡有話,忙道:“你說來我聽聽。”張昌吉把衣袖捲起,先給鄭公子和自己滿上酒,這才神秘地道:“不容易到手的女人,玩起來才更有趣。鄭兄你想想,大家裡的丫頭,都比平常人家的小姐不差。那細皮嫩肉的先不說,先是那嚶嚶的做派,就要高上一籌。”
這一句事先想了又想的話,把鄭公子興頭勾起來。他家裡有錢,又是獨子一個。平時要什麼有什麼的人,最缺的就是“得不到”三個字。聽張昌吉說過,鄭公子再想想,心癢難搔地追問道:“你說來我聽聽,快說快說。”說到最後,變成垂涎三尺。
暗暗好笑的張昌吉還是神秘:“我告訴了你,你成了事可得有我的。”鄭公子想想道:“我膩了就給你,不過得我膩了。”張昌吉忍俊不禁:“你總得謝媒人吧。”鄭公子再想想道:“煙花樓的小翠兒,我包了一年,讓你吧。”張昌吉看着,象是勉勉強強答應下來。張昌吉和杜夫人做下這條計策,是想到萬無一失的。要是輕易就拉動鄭公子,鄭公子會起疑心。只有這樣半推半就要好處,鄭公子纔會深信不疑。
這就說起來,張昌吉道:“街上的閒花草,我都看不上。今年我最愛的,就是偷人大家的丫頭。這大家的丫頭,多是有絕活的。有的好針線,送個荷包給你,外面可是沒處兒買,這叫體面;有的好相貌,房中爺們兒先沒有玩,咱們哥兒們先到了手,這叫能耐是不是?”鄭公子急得眼睛亂迸着看:“快說快說。”
“楚家是什麼人家?武官裡爲首的鐘南王、鐘山王;文官裡爲首的張丞相,楚少傅。要不是張皇后,張丞相在聖駕前面,估計都要弱上楚少傅一頭。”張昌吉把鄭公子急得不行,他是不慌不忙地說着。鄭公子爲聽,只能忍下來:“你說得是,這和玩丫頭什麼關係?”
張昌吉“嗐”一聲道:“青樓女子花錢就行,尋常人家女子,用點兒威勢就行,只有這大家的丫頭,她見慣世面,要弄到手,讓她爲你相思爲你流淚,這就得能耐了。”鄭公子一聽眼睛一亮:“這倒新鮮,這就是人說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吧?”張昌吉嘻嘻一笑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好是好了,可怎麼弄到手呢?”鄭公子這就興趣多多,來了精神。眼睛賊亮不說,腦門兒也沁出微汗,看着興致很高。張昌吉喝了一口酒道:“你慢慢聽我說,急可是不行。”鄭公子嘿嘿笑:“好,你慢慢說。”往外面喊一聲:“小二。”待夥計來,鄭公子吩咐道:“好酒好菜上來,對了,你們那藏着的好酒,五百兩銀子一罈的酒,給爺開一罈子。”張昌吉暗笑,母親和姨媽天天說我紈絝子弟,這一位纔是亂花錢的人。
夥計陪笑:“鄭爺,五百兩銀子一罈的酒,要早訂的。這酒貴就貴在有年頭,埋在地上幾十年,您要喝明兒請早。不是不給您,現挖出來的酒都是稠的,要對上好大麴酒纔可以喝得,現在挖出來要收拾要料理,怕您等不及。”鄭公子聽過有些掃興:“原來是這樣,上別的好酒來,這酒等明天吧。”
夥計出去,鄭公子對張昌吉道:“不想吃個飯還有這些門道,這酒樓我一年也來上十幾次,你要是不說,就不知道他有這麼好的酒。”張昌吉一笑:“我也是聽人說的。這店開了上百年,掌櫃的有眼光,後園子裡埋了上千罈子酒,都在花樹下放了幾十年。當時買的時候不過幾兩銀子一罈,現在就五百兩,物以稀爲貴唄。”
閒話一時,又來說玩丫頭。張昌吉告訴鄭公子:“剛纔讓你看的,應該是楚公子親侍的丫頭。是我不好,我最近玩丫頭玩得上癮。見這丫頭生得還行,順手一指給你看,不想你動了心。楚家難惹,咱們玩別家的去吧。丫頭們都有想頭,又要尊重,許個姨娘身份再就是多小意兒,這就能行。不過這都是花功夫的事情,你肯不肯,我還不知道。”
鄭公子盯着張昌吉滿面春風的面龐,問道:“你最近玩的哪一家丫頭?”張昌吉悄聲道:“我姨媽家的丫頭,我姨丈常使喚她,我先弄上了手。那皮肉兒細的不行,就有一條不好,沒事兒相思上來,恨起來要咬人,愛的時候又恨不能身子化給你。”鄭公子哈哈大笑:“這事兒不錯,”然後埋怨:“怎麼不早告訴我。”
張昌吉從說話開始,就一直注意着鄭公子的臉色,怕他心不穩,假意再推託一回:“我看算了吧,楚家的丫頭當然好,不過要弄上手花功夫。”
鄭公子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告訴張昌吉道:“不瞞你說,最近我常無精神。吃酒兒不願意去青樓,處處我都逛遍了;有人讓我去城外尋村姑,城裡探深巷,我都提不起精神。只有剛纔聽你一說,我來了精神。這大家的丫頭,我是沒有玩過。當官人家的丫頭,一定好玩。再說你不用擔心,女人心思我最明白。雖然楚家是當官的,可是女人動了心,她自己會說自願的。只要我弄上手,管保你和我都無事。”
這個花花公子動了心,張昌吉假意道:“這就好,你喜歡上對面這一個,我就給打聽去。我姨媽和楚家常來往,等我打聽了告訴你。再有我告訴你,這丫頭要是家生子兒不出門,也只能想着下不了手,總不能到楚家把她拉出來吧;要是她出門,得弄明白什麼事兒,幾時出來一回,要是半年出來一回,得把咱們哥兒倆急死。這不是讓她相思,是咱們相思了。”
一套話又是一套話,鄭公子聽得心馳神往。這大家的丫頭不容易到手,玩一個纔是能耐。他當下答應道:“好!有勞你多多打聽。”張昌吉又低聲笑道:“其實對面這一個,最是不錯。要知道楚公子那人傲氣,你要是能搶他的頭籌,我才佩服你。”鄭公子也低聲道:“我再告訴你,就衝着是他帶出來的,我才更想着呢。我看他,最是不順眼。雖然說平時沒來往,前年在賭場裡看他打人,那氣派那威風,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我呀,就是看他不順眼。能讓他跳腳一回,讓他吃個啞巴虧又說不出來,我才喜歡呢。今年聽說他又中了,我呸!中就中唄,中得那麼高做什麼!”
張昌吉心花怒放,就怕鄭公子半途而廢,就怕他不敢上前。張昌吉隨便又墊上一句:“那你老兄可得打起精神來,只要丫頭心中有你,咱們就無事。”鄭公子嘻嘻笑:“你放心,我好久沒有哄過女人喜歡,這一次我打起精神來,一準兒讓她心裡有我。不就是功夫,不就是溫存,論長相,我也不差。”
鄭公子雖然不是美男,也是五官端正的一個人。再加上好衣服穿着,粗看起來也還不錯。
對面的小初正在喝五百兩銀子一罈的酒,她雙手捧着青地白花的酒盞,對着盞中酒素然起敬:“一罈子多少杯,一杯多少錢?”楚懷賢低低地笑:“你鑽到錢眼裡出不來。”小初幽然嘆氣,眸子幽怨對着公子道:“這也算是我的苦勞錢吧,我能不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