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姨娘匆匆說了不少:“程管事的是遠親,他妻子原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頭。家裡一個兒子兩個姑娘,都指着這府裡帶出身。劉管事的就更遠,這親戚關係都數不明白,他家裡小子愛闖禍,街頭上一年打人幾次,也是仗着這府裡才撕擄開……”
小初聽得很是認真,雖然張姨娘又把自己看得和她一樣,可是這些白來的消息,是小初需要的。自從公子倒戈,答應花圃歸公,小初深爲明白,有個自己人是很重要不過。想來國家用間諜,只求消息也不求出身。自己又何必過多介懷張姨娘把自己當成她一路人,反正到最後不是,她遲早會明白。
聽過消息,小初覺得對付親戚們這就不怕。對着張姨娘道謝,張姨娘象是忽然感懷,抽出袖中絲帕拭拭不知道哪裡來的淚水,對小初也實話托出:“我還有事兒求你呢,倒不是大事兒。我們二房裡就一位公子,只是爲我生的不討喜,老夫人不喜歡,公子也不喜歡。去年纔開了蒙,二老爺是極上心的。如今公子中了,要是得閒兒能請公子點撥一句半句的,也是我的福氣。”
張姨娘如實說出,小初倒覺得她直爽,最起碼放人心情的目的,沒有藏着讓人猜不明白。公子一直不喜歡二房的公子,要是公子肯喜歡他,老夫人看着公子也會客氣些。張姨娘這主意打了好幾年,直到小初到家裡來,這纔算是有個盼頭兒。
小初想想可以答應,不過她得到的消息不多,而幫過忙後,張姨娘受惠是多的。不過這事兒可以讓二夫人難過,小初剛想到這裡,張姨娘又小心道:“這事兒只能求你,要是二夫人知道,她肯定不喜歡。”就衝着敲打二夫人,林小初決定做了。雖然決定做了,人還是謹慎地道:“我試試看,姨娘也知道,公子要是還不待見,不是我說了算的事。”
就這張姨娘足夠感激,她又拭上淚了,起身對小初行個禮道:“多謝你纔是,以後公子好了,絕對不會忘了你。”小初急忙還禮。張姨娘又道:“以後但有消息,我都爲你打聽。”這一句纔是小初最愛聽的,她嫣然一笑:“有勞姨娘。”
不遠處石徑上走來楚懷賢,張姨娘急忙避開。走開幾步又折回身在樹後看看公子和小初私下裡是如何。見楚懷賢沒有走近先是大笑:“你這一身,是什麼花樣?”小初尷尬地撫一撫衣衫,再問公子:“桑子好吃嗎?”楚懷賢走近負手道:“我吃了一個還行。問小意說你還在摘,我來看你,怕你從樹上摔下來。”
小初鬆一口氣:“不說難吃就行,不辜負我弄髒了衣服。”楚懷賢聽得這話中聽:“我幾時辜負過你,是你有點事兒就往外跑。”小初一隻手捂着耳朵,坐回水邊用另一隻手洗桑子吃個不亦樂乎。楚懷賢在她身邊坐下,小初洗給他,楚懷賢也洗給小初。
張姨娘看到這一幕,轉身離開。下一次來和小初說什麼,她心裡已有草稿。男人心性反覆無常,初得寵的時候都是如寶如貝,長久地能這樣,纔是能耐呢。張姨娘要求小初,她所倚仗的就是一點兒過時消息,和她年長一些的經驗。
衣衫角兒一閃,楚懷賢看到張姨娘離開。他漫不經心問小初:“和誰在一起?”小初心想能看到公子的距離,公子也能看到這邊。就如實回答道:“和張姨娘在說話。”楚懷賢皺眉:“和她說什麼!”這話說得嚴厲,說過後楚懷賢后悔,趕快又安慰小初:“你和她不一樣。”小初忍無可忍對楚懷賢做一個大鬼臉兒:“我知道,當然不一樣!是你不知道,是她不知道!”
楚懷賢又趕快息事寧人:“小聲些,我聽得見。”再悠閒地道:“說什麼呢?”小初這就說出來:“她來哭呢,說二房的公子不得公子您喜歡,她傷心二老爺傷心,”最後壞壞地道:“二夫人象是喜歡。”楚懷賢隨意地道:“這個喜不喜歡是緣法兒。”隨口搪塞的一句,突然覺得有理,自己喜歡小初,不就是緣法。
小初沒理會這話,殷勤又洗幾個桑子給楚懷賢,討好地道:“公子們是兄弟,您對二房公子客氣一些,大家都喜歡。”素手如雪,手心微紅和紫色的桑子襯在一起,再加上小初面上少見的討好,楚懷賢掂起一個在嘴裡道:“你得了什麼好處?”林小初,骨子裡是無利不起早的。
被公子看穿,小初絲毫沒有不自在,反而對楚懷賢翹一翹大拇指,在楚懷賢的笑容中不悅地反問:“她能告訴我什麼?”楚懷賢長長地“哦”上一聲:“那我就不必答應你,以後拿公子說事兒,記得要上些好處。”
林小初被擠兌地無話說,低頭把荷葉上餘下的幾個桑子洗乾淨,全數捧給了楚懷賢,幽怨地再追上一句:“我難得爲公子兄弟親情說句話,公子竟然不領情。”
水邊主僕兩個人互相看看,都是一笑。小初笑嘻嘻:“答應吧,就一次也行。當着老夫人、二夫人的面,指點一下功課也行,笑一下也行。我都答應人了,就一次我好回覆她。”楚懷賢又長長地“哦”,小初趕快打斷這長聲:“您這算是答應了,多謝公子。”
說過不容楚懷賢反駁,林小初先站起來:“咱們回去吧,您今天算是難得的有閒空,昨天不是還十幾張貼子來請。”同她一起回去的楚懷賢道:“我躲了,要都去沒功夫。”
回到房中,小初去換衣服。再過來楚懷賢荷包裡取了幾個金瓜子給她:“外面自己買一件新衣服,在家裡讓人做給你,不打牆也驚動土。”小初接過雖然喜歡,還是小心地問出來:“這錢與我帳本兒上的錢無關吧?”不會給幾個金瓜子,最多幾十兩銀子的錢,把自己該得的那份兒這就黑了。
楚懷賢歪在榻上:“什麼你帳本兒上的錢,你分文也沒有。”小初敢怒不敢言,聽楚懷賢又道:“倒茶去,沒眼色。”沒眼色的林小初走出來,把自己辛苦一場僅得的幾個金瓜子收好,而且十分珍惜。白忙一場,只落下這個。
前幾天帳房裡領錢,不是說錢不足夠,就是二夫人恰巧不在。小初也不明說,反正這錢不是好拿的。公子雖然可以使喚,也不能大事小事把他擡出來。今天再去,錢纔算是順利拿到手。出門遇到趙進,皺眉喊住小初:“你說松柏樹在什麼馬家莊子裡買的,我跑了兩天也沒有找到在哪裡。”
小初歉意地對着趙進一頭汗水道:“我沒有說清楚,是我不好。那天你問我,我有事兒說得急了些。是這樣的,是路邊兒上遇到人拉着松柏樹賣,我問他還有沒有,他說還有。具體這馬家莊子在哪,我沒有去過。他拉來了樹可以使,我就用了。他同我說好的,錢我存到錢莊子裡就行。”
趙進聽過小初的鬼話,也不說破,裝着迷糊地問道:“說你認識什麼龔家?”小初愣了半天,沒有明白過來:“龔家?不會吧,我認識嗎?”
這樣的談話過,小初帶着錢和孫二海出門,在馬車裡交待他:“別讓人跟上咱們。”孫二海自得地道:“你放心,你不在的這些天,我把家裡的人認得差不多,要有人來,我能認識。”
爲了放心,街上多繞了幾個圈子到龔家。龔苗兒看到小初送錢來,雖然只是苗木錢,不是所有的,還是一翹拇指道:“成!你這錢出得爽快。”小初不理他諷刺,她今天來對龔苗兒還有話說呢,坐下來就道:“家裡的地歸公中了,你那塊地是我們私自的。”
這樣大家子的事情,龔苗兒一聽就明白,他故作不懂,身子往後一讓道:“那是我的!”小初笑得一般:“你還想打着公子的名義幫生意嗎?”龔苗兒立即跟上:“可以打公子名義?那筆錢我要來去。”小初雙手一拍:“就是這樣!你快要錢去,要是不給就讓公子去。”龔苗兒失笑道:“還能讓公子幹什麼?”小初面有得色:“以後不同以前了,有的事情,也可以使喚公子幹一、兩件。”我可是爲他掙了至少四千兩銀子,我還一分沒有落着。對了,落了幾個金瓜子兒。
在龔家狠狠交待龔苗兒,小初與龔苗兒達成共識:“不管來誰,都說和林小初沒有做生意。”等小初走以後,龔苗兒啞然失笑:“這姑娘,離成精不遠了!”任是誰一聽,都明白這是爲公子拉外財,而且小初自己也可以混上一些。
爲楚懷賢拉外財,是正中龔苗兒下懷,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這位牛頭馬面林小初,要好好捧在手心裡才行。龔苗兒再想想小初大模大樣要使喚公子,象是小初,她已經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