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侯一行的歸來,讓大涼朝野上下無不驚愕萬分!已經把袖子都快挽上、預備好生從這不可多得的軍功裡頭撈上一筆的衆人,被延昌郡王遇刺身亡、雍城侯中伏重傷歸來、仲崇聖憂憤而死、仲家子孫或降或叛——虧得蘇史那鎮壓住了!但現在還有個什麼功勞可以議可以搶
仲家子孫的叛亂是蘇史那鎮壓住的,和長安的諸位半點關係也沒有。倒是唐緣的死——太子殿下在大朝上聽到這個消息,當場直接暈了過去!見太子這樣,鹹平帝和簾後的淳于皇后都是心中一沉!然而茲事體大,不能因爲太子昏倒了就散朝,鹹平帝命人將太子先送到偏殿休憩,下令時不易察覺的比了個手勢,簾後,淳于皇后明瞭的起身跟去了偏殿。
既然是在朝上,帝后又早有預備,太醫都是現成的,太子正當壯年,平常也是沉得住氣的,不過是對延昌郡王太過着緊,才一時間痛昏了過去。幾針下去,太子悠悠醒轉,卻見皇后嘆着氣守在榻邊,親手拿帕子給自己擦着臉,他的眼淚迅速落了下來,泣道:“母后,寶奴沒了!”淳于皇后自己對這個孫兒的死真心談不上多麼悲痛,她又不是就這麼一個孫子,唐緣打小沒怎麼到她跟前不說,還一直和她最疼愛的真定郡王搶儲位,如今這孫兒死了自覺被打了臉的感覺倒比悲痛更盛。但她知道自己不在乎唐緣,太子卻是一直把唐緣當寶的,所以溫言細語的安慰道:“這件事情本宮已經知道了,也是這孩子福薄,和咱們皇家緣淺,你放寬點心……你還有鳳奴和珍奴。而且往後也會有旁的子嗣的。”
太子轉過頭來看着皇后,眼中淚水怎麼也止不住,他顫抖着聲音道:“是不是鳳奴?”“胡說!”皇后就怕他會疑心到真定郡王身上去,聞言立刻冷了臉,低喝道,“鳳奴是本宮看着長大的,也是你跟前長大的,他什麼性情你還不清楚?是會謀害庶兄來奪儲的人嗎?”皇后當然信任真定郡王,可太子不能相信,哽咽着道:“寶奴一死,兒臣……兒臣還能選擇嗎?”
這話就是不相信真定郡王了,皇后才幫真定郡王打過了包票,太子卻這樣說,皇后心裡着實有點不快,但念着太子驟失愛子,心中悲痛,也就不計較了,只溫言道:“這兒沒有外人,本宮與你說句實話——你說寶奴若還在,難道他就爭得過鳳奴?”太子驟然激動起來,低叫道:“但寶奴一死,那就是十拿九穩了!不然,鳳奴怎麼能放心?!慕氏怎麼能放心?!”
“簡直胡說八道!”淳于皇后本來念着太子喪子,想好言好語和他說明事情經過的,不想太子連詳細都不問就認定了她所維護的真定郡王,甚至還牽扯到了她所選擇的太子妃慕氏身上去——在皇后眼裡太子妃賢德良善又果斷精明,是最適合做皇媳、做未來皇后的人,聞言就沉了臉,語氣也冷下來,道,“就憑你寵的那個綠姬的那點兒小心眼,太子妃要殺她,她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還有珍奴,珍奴這樣不知道節制,胡作非爲!太子妃要針對他,多少機會沒有?!這些年來你怎麼偏心綠姬的,不但寵奪專房,甚至還把她住的地方起名叫什麼‘不疑館’!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移——這是一個妾該住能住的地方?這樣太子妃都忍了,會去害寶奴?!”
太子恨道:“除了他們還有誰敢害寶奴?”“那麼寶奴自己呢?”皇后見他一意偏行,也惱了,冷冷的道,“你方纔昏了過去所以不知道詳情!寶奴是受盡折磨或者說受盡刑罰才死的,他死在了自己住的屋子裡頭,外面的侍衛、內中伺候的使女,全是你給他派的人!那使女比寶奴還先一步死去……你說哪個正常一點的刺客潛入進去會慢慢的把他折磨上一個多時辰再下殺手,而不是速殺速走?!須知道那刺客後來消失得不見蹤影,可見不是什麼死士!”
太子聽得“受盡折磨”、“一個多時辰”,臉色一紅復一白,竟是一口血吐了出來,皇后大驚失色,趕忙叫進太醫,太子卻扶着榻沿,大哭道:“我可憐的兒!”淳于皇后忍着惱怒命太醫上前診斷,太子卻不肯就醫,伸手扯住皇后袍袖,哽咽着道:“求母后爲寶奴做主!”“本宮的孫兒,到底是怎麼死的本宮當然不能不過問。”淳于皇后心頭微惱,她覺得太子對唐緣實在太上心了,雖然唐緣是長子,又是太子所愛的女子所生,然而到底是庶出罷了,並且這次身死,帝后都認爲有很大的可能是唐緣自己沒把握好苦肉計的分寸。
——雖然雍城侯對於自己中伏的事情含糊其辭,但帝后已經從隨行密探那兒問清楚了整個經過,拿到幾件證物:伏擊雍城侯、幾乎讓紀陽長公主這心愛幼子橫屍西域的人,正是太子所遣!才知道這個消息時,鹹平帝完全是怒不可遏!這還是帝后到現在都沒想到雍城侯若死了,太子很有可能可以提前登基……
但鹹平帝已經氣得不輕了!他有三子二女,卻就這麼一個胞姐,爲了他的帝位犧牲良多且從無怨言,鹹平帝雖然出於帝王多疑的本性,擔心寧家和他所中意的太孫真定郡王太過融洽,往後會有權傾朝野的可能,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對紀陽長公主的感情是假的。
長公主因爲寧戰這一房的打擊本來就身體大不如前、有折壽之相了,這次遣雍城侯爲正使,一來是出於支持真定郡王,二來就是爲了尋個理由賞賜雍城侯,好安慰紀陽長公主。
結果太子卻抓住雍城侯離京的機會,欲將這個嫡親表弟伏殺邊疆!當真叫他得了手,讓鹹平帝如何面對長公主?盛怒之下的鹹平帝甚至在淳于皇后跟前罵出了太子不配爲儲君的話!
由於太子派人隱藏身份伏殺雍城侯一事證據確鑿,而且雍城侯受重傷甚至時辰還在唐緣遇刺之前。本來就懷疑唐緣使苦肉計的帝后覺得太子和唐緣父子兩個串通好了,一邊設計殺了雍城侯,一邊假裝自己也遇刺——這樣不但可以讓唐緣脫了嫌疑,而且還能倒打一耙!恐怕是唐緣尋的“刺客”手段不夠,或者是唐緣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把重傷瀕死弄成了假死……
苦肉計施成了自盡——這麼個孫兒帝后真是想想都替他覺得丟臉!本來淳于皇后就不喜歡唐緣了,有了這麼個揣測後對唐緣更加的厭煩,倒是覺得唐緣這個蠢孫兒,苦肉計失敗不說,還要自己這兒給他善後!堂堂郡王跑到東夷山去自盡,還是施計失敗才死的,這事情傳出去根本不能聽,必須有個合理的解釋,而且還不能牽累到真定郡王……帝后爲了唐緣的死如何善後真是愁斷了腸。而且這件事情太子沒有責任嗎?嚴格說起來根本就是太子自己設計雍城侯在先,不想唐緣命薄——鹹平帝要不是怕太子欲殺雍城侯的事情走漏了風聲,叫紀陽長公主聽到,早就恨不得把太子拖到跟前親手揍上一頓解恨了!
帝后覺得這次這孫兒死去,壓根就是太子自作孽。現下太子話裡話外的意思卻還是死盯着真定不放,皇后哪兒能不惱?可太子就是這麼認爲的……
皇后按捺着等太醫替太子把過了脈,稟告是急火攻心,下去煎敗火的藥,復打發了人,耐心勸說:“許是寶奴見鳳奴勢大,打錯了主意,這纔有……”太子卻含淚打斷了她的話:“寶奴怎麼會對自己下手?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定然是鳳奴……就算不是鳳奴也是鳳奴的同黨所爲!母后,如今兒臣尚在,鳳奴爲了爭位就對長兄下起了手,如此不忠不義不孝無恥之子,往後還得了?”“啪!”
他話音剛落,忍無可忍的淳于皇后擡手就是一個耳光摑到他臉上,沉聲道:“本宮原想給你留點臉!沒想到你卻這樣不要臉!你說寶奴不會對自己下手……那本宮也要問你一句,戡郎……你嫡親的表弟寧戡他是怎麼受的重傷?!他在西域受到伏擊,若非親衛沐血奮戰、拼死救護,就會直接死在西域了你知道不知道?被救回東夷山之後他足足五天才醒來——假如他醒不來了,你嫡親的姑姑會怎麼樣你想過沒有?!饒是如此,他一清醒立刻就命人追查刺殺寶奴的兇手……”
太子被皇后打了,卻並不請罪,而是慘然笑道:“那麼他有沒有查到刺客?沒有是不是?即使查到了,定然也是和他或鳳奴無關是不是?!他說他昏迷了五日……嘿,誰知道是真的五日還是假的?”淳于皇后指着他,冷冷的道:“你不信戡郎,難道連本宮的話也不信?”太子幽幽的道:“兒臣不敢懷疑母后,但……兒臣的長子沒了,這件事情不能不查個水落石出!”
“你也有臉要水落石出?”皇后冷笑,“別盡盯着你表弟了,你二姑姑爲了咱們家付出多少,你不是不知道!連你父皇都不忍心爲難你二姑姑,你這個不孝的東西,居然敢對戡郎下手!你以爲本宮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讓寶奴掐着你的人對戡郎下手的辰光使苦肉計,結果失了手……是不是?!”
“怎麼可能?!”太子萬萬沒想到皇后會這麼認爲,駭然道,“寧戡那裡,兒臣自知有罪,但兒臣愛寶奴猶如自己的雙目,怎捨得叫他去使苦肉計?而且,如今寶奴可不是受了傷,是去了啊!”說話間,太子再次淚流滿面!
但皇后卻是無動於衷,聽太子親口認了寧戡之事,雖然太子也抵賴不過去,她心頭一冷,冷冷的道:“是嗎?那也難怪他會死了,估計是覺得你替他安排的不夠可怕,故意爲之……嘿,這個沒出息的東西,施個苦肉計都能把自己性命丟掉,虧得現在還沒人想到,真正是丟盡了我皇室的臉面!”
“寶奴不可能這麼做的!”太子簡直想要吐血了,他剛纔一番話真是發自肺腑——他把唐緣、唐澄看成了珍寶一般,連乳名都是這麼取的,又怎麼可能讓唐緣自傷去演什麼苦肉計?而唐緣一向倚賴父親,太子沒叫他做的事情他是不會多此一舉的。何況太子的計劃里根本不需要唐緣施什麼苦肉計!——心愛的長子身死,這個打擊讓太子直接暈倒過去,根本沒詳細聽經過,如今見皇后口口聲聲認定了唐緣是死於一場失敗的苦肉計,太子說什麼也不能相信與接受!
可他這樣對皇后來說,卻是因爲他對真定郡王太過偏見,對自己這個母后不信任的緣故。本來就覺得一切都是太子和唐緣惹出來,但現在卻要自己和聖人幫着收場的,淳于皇后心裡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