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瑞澄和寧瑞婉兩個已經出閣的女兒到底不能和大房現在唯一的男嗣比,卓昭節快刀斬亂麻的把侯府這邊堆積的瑣事處置了,掐着大夫給寧朗清把脈時趕了過去親自坐鎮。
這時候祖氏已守在一旁了,黛眉深蹙,滿臉的擔心。榻上,寧朗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嬸母嚇着了,亦是戰戰兢兢,小臉上寫滿了憂慮,倒是診斷的大夫神色自若,按着寧朗清的脈門,不時輕拈鬍鬚。
卓昭節進去,淡淡掃了眼祖氏,毫不客氣的道:“六嫂怎麼沒回去休憩?”昨兒個祖氏帶着寧朗清先在卓昭節院子的廂房裡將就一晚,趁這一晚上的功夫,冒姑打發人連夜收拾了兩個院子出來,相距可不近,一個離卓昭節和寧搖碧近的院子給寧朗清,另一個則是給祖氏。
這會兒寧朗清在的自然是給他預備的院子,卻不是安置祖氏的院子。
祖氏聞言,擡起頭來道:“我正要和九弟妹你說這個,清郎年紀太小了,這麼大的院子他一個人住着怎麼能不害怕呢?我也知道九弟妹你事情多,忙不過來,索性我來陪一陪清郎罷。總歸這眼節骨上,家裡事情多,也不能盡叫你一個人操心。你若不嫌我身上晦氣,不妨也叫我做些事情,可好?”
她自認爲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也是爲卓昭節考慮——最重要的是看卓昭節的樣子對寧朗清連場面上的熱情都不想做,顯然是沒打算在這個侄子身上花功夫,那樣的話祖氏主動提出來替她照看,於情於理卓昭節都不該拒絕的。
未想卓昭節警覺得很,聞言立刻變了臉色,道:“六嫂這話說的我可是聽不明白了,這瑟蘭居距離我與九郎住的青萍院只一步之遙,論景緻也是侯府裡頭數一數二的好的,地方也算寬敞。我是挑來挑去才揀了這地方,六嫂比我還先進寧家的門,當曉得這院子本來是往後曠郎住的地兒!何況清郎也沒說不喜歡罷?至於六嫂說什麼就清郎一個人……莫非裡裡外外的使女婆子我走時還都帶走了不給侄兒使喚?”
——卓昭節確實沒心情對寧朗清熱情,這麼個半懂事不懂事的小孩子,不求他念恩,但求他無仇,可就是帶在身邊好好兒的養,往後要操的心也不盡呢。萬一辛辛苦苦嘔心瀝血養出來個白眼狼,哭都來不及!
卓昭節自己又不是沒有親生子女,她事情還這麼多,才犯不着把大房的孫兒當親生骨肉疼,就爲了博取個賢名!
也不想想寧夷曠和寧夷徽纔是她十月懷胎親生的,正經該得她這個做母親的疼愛,若就爲了外人說句賢德,倒把他們排到了後頭,讓寧朗清挾大房悲慘下場之勢越過親生骨肉,這叫寧夷曠和寧夷徽往後長大了怎麼能不委屈?
大房如今確實悽慘得很,可這又不是二房弄的,和寧夷曠、寧夷徽更是毫無關係,憑什麼要勻出寧夷曠和寧夷徽應得的東西來給寧朗清?
照卓昭節的打算,錦衣玉食的養着寧朗清,用度上侯府也犯不着剋扣這麼點兒東西,學業上到了開蒙的時候自給他比着寧夷曠往後請師傅,至於他學成什麼樣子,卓昭節可就懶得管了。她不會學歐氏故意在伺候的人上做手腳去教壞寧朗清,然而寧朗清自甘墮落的話,卓昭節勸說歸勸說,一次兩次也就是了,除非閒得緊,否則她才懶得管寧朗清往後能有多少出息。
左右寧朗清是寄養雍城侯府,又不是過繼雍城侯府,到了年紀給他說門親事給份產業打發出去,任誰也不能說二房對他不起了。
至於說要寧朗清感恩——有什麼好稀罕的?說到栽培晚輩成材好乘涼,有這份把握還不如用在親生長子寧夷曠身上呢!
然而卓昭節不是很在乎寧朗清,卻不代表着會把他交給祖氏教導。
寧朗清現在還小,往後會不會忘恩負義還能難說,但若是交給祖氏養,恐怕這個可能是十成十了。就算不是,養這麼個小孩子也不費多少功夫,不過是把伺候他的人選好,偶爾過問一下罷了,卓昭節憑什麼把這名聲給祖氏佔了去、卻叫外人得到二房果然不喜大房、乃至於大房就剩了寧朗清一個小孩子,卓昭節都不願意親自養着,反而讓寡居的嫂子去操心?
何況大房遭逢此變,長公主只要好了必然有所偏向,不定帝后那邊爲了安慰長公主也會彌補,這份彌補如今除了給寧朗清還會給誰?不管祖氏打的是什麼主意,想這麼簡單就把寧朗清握在手裡,卓昭節怎麼也不肯叫她如願的!
當下也不等祖氏答話,就吩咐左右,“六嫂許是爲了六哥傷心的糊塗了,又是才從劍南一路風塵歸來,你們都是傻的?還不快點兒扶六嫂回倚風苑去休憩,卻還忤在這兒做什麼!”
祖氏聽出卓昭節不願意把寧朗清交給自己撫養,臉色頓時一變,道:“九弟妹,我……”
“六嬸你不要走!”寧朗清見狀不妙,也不顧自己還在被診着脈,慌忙一骨碌的爬了起來,叫道,“九嬸,侄兒求你一求,莫要趕走六嬸好嗎?”
他不這麼說,卓昭節還不生氣,一這麼說,更加堅定了卓昭節把這嬸侄兩個拆開的決心!
“好孩子,你說的什麼糊塗話兒?”卓昭節定了定神,朝寧朗清溫和的笑了笑,可寧朗清看的分明,卓昭節的眼神冷冰冰的,半點兒笑意也無,語氣卻溫柔得緊,道,“我怎麼會把你六嬸趕走?你六嬸這會子正累着呢,你想你六嬸可也是中了那瘴氣的,好容易被救過來,又和你一起千里迢迢趕回長安,能不累?能不困?何況你六嬸還是個弱女子,可她這會還非要在這兒看着你,你說你六嬸又不是大夫,真正的大夫可不就在這裡?她這麼守着除了把自己累倒,叫咱們更操心外還能做什麼?你說是不是該叫她回自己院子裡去休憩呢?”
寧朗清年紀小,雖然因着變故有幾分堅毅聰慧,可究竟不是成人的對手,被卓昭節拿話堵得一噎,想了一想纔想起來祖氏之前的話,順着道:“可侄兒……侄兒年紀小,住這麼大的院子害怕,未知九嬸能叫六嬸就留在這院子裡休憩嗎?也好陪一陪侄兒!”
“這怎麼行呢?”卓昭節一皺眉,道,“如今你們都長途跋涉,還不知道染沒染上病氣,萬一彼此過到了,那豈不是糟糕?尤其是你,你不爲自己想,也爲你父親母親、祖父祖母,還有你那爲你們傷心的病倒的曾祖母想一想,你這身子骨兒如今可是再緊要不過的……你這孩子到底是小,怎麼就分不清楚輕重呢?快點兒叫大夫給你看過了,專心把你自己的身子養好,其他的,憑什麼都先往後頭移,知道了嗎?”
寧朗清還要說話,卓昭節見下人已經連拖帶拉的把祖氏弄了出去,也不理他了,只管問大夫:“我這侄兒如今怎麼樣?”
這大夫倒是有眼色,對寧家妯娌的爭執權當沒聽見,這會便拈着須道:“回世子婦的話,小郎君身子較虛,又旅途勞頓,元氣有所折損,其餘倒是無妨。”
“既然身體虛弱,又損了元氣,未知要怎麼彌補?”
大夫道:“某家這兒開幾個補虛的方子,世子婦可以另外熬煮一些滋補之物,日日添在了小郎君的飲食之中,只是也不可太過,以溫補爲上。小郎君也當放寬了心,好生調養。”
“敢問大夫,這調養卻要多久?”卓昭節看了眼榻上怯生生的寧朗清,暗示大夫跟自己出了門說,在迴廊上走了一段,估計寧朗清聽不見了,她爲難的道,“咱們家大房那邊……大夫料想也是有所耳聞的?不瞞大夫,這事情也就這麼幾天就要辦了,大房如今就這麼一個嫡長孫……”
寧戰等人停着棺,總不可能過幾年再葬——實際上淳于皇后昨兒個陪着鹹平帝走時就私下裡明說了:“趁着二姐如今悲痛着,快點把喪事了了,免得回頭二姐再緩和過來,看到舉喪,又難過一場……這樣回頭二姐即使遺憾沒能夠開棺見一面,然而到底是一次了結了的穩妥。”
這一點二房也認爲是對的。
所以最多明後日,大房的喪事就要辦起來——寧夷曠和寧夷徽不但是二房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們實在太小了,唯一能夠給大房哭靈摔盆的也就寧搖碧和寧朗清。
尤其寧朗清可是大房的承重孫,哭靈的任務重着呢。
本來哭靈這樣的差使,好好的常人來上一場都要瘦上兩圈,小孩子更不要說了,寧朗清如今情況還不好——然而大夫思索半晌,卻搖頭道:“恕某家直言,小郎君的身子骨兒,怕是撐不住整場喪事!”
“這樣嗎?”卓昭節嘆了口氣,道,“多謝大夫了,我再想想法子罷。”
——有這麼一句話,就喪事上給寧瑞慶這一代人哭靈一事進宮請教皇后也算是個理由了。畢竟這事兒如今即使趁着長公主清醒了去問,那也是不合宜的,長公主如今哪兒還能夠聽大房兩個字?
倘若就提守喪和食葷腥的衝突呢,如今鹹平帝恐怕也在蓬萊殿裡躺着調養,這會子拿這小事去打擾皇后,皇后嘴上不說,心裡也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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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死爲大,又何況大房和二房之間固有矛盾,偏背後都牽扯到了奪儲一事。爲了真定郡王這邊的名聲,皇后也提過把大房的喪事要快快辦了,卻也不能草率了事,給人以落井下石之感。既然如此,那就大房喪事上的問題去請教就名正言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