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好半晌,卓昭節好歹擦好了眼淚,止住笑聲,沒什麼誠意的賠禮道:“兩位世兄,我一時頑皮,兩位可別惱我。”
李八郎恨恨瞥她一眼,怒道:“四哥幾時能與沈丹古說完事情?”這侯府他完全待不下去了!
“這位世叔!”不知道是卓無憂還是卓無忌,似看出李八郎的惱怒,轉了轉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格格一笑,道,“世叔不必生氣,其實七姑也沒什麼惡意,而且,七姑那兒這樣的梅子不少,世叔們走時,何不也帶上一些?”
李三郎和李八郎一皺眉,卓昭節驚訝的看了眼侄兒,笑嘻嘻的點頭:“好歹幾位世兄登門一趟,走時帶些吃食也是應該的。”
這梅子酸得簡直入口就能把滿口好牙都酸掉了——真不知道這卓家小七娘到底是怎生個口味纔會喜歡這樣的蜜餞?
不過……
李三郎和李八郎讚許的看了眼跟前的孩童:“多謝小郎君慷慨。”
明明是我的梅子,怎麼謝的是我侄兒?卓昭節心頭暗笑,看來李三郎和李八郎還是惱着——她偏頭叮囑阿梨:“你回去取一罈來。”
“卓小七娘!”李八郎摸着下巴,看着梅子,忽然道,“這一碟也給咱們如何?”
卓昭節一眯眼,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笑着道:“好啊,不過我可什麼都不會說。”
李八郎嘿嘿道:“多謝多謝,方纔的事情就這麼算了……不必小娘子你幫忙,咱們自己來!”
卓昭節叫初秋把梅子拿給李八郎,一起用起其他點心時果來,趁李三郎和李八郎商量着怎麼騙沈丹古吃下梅子,她摸了摸身邊的侄兒,低聲道:“你是無憂?方纔那主意怎麼想出來的?”
“我是無忌。”卓無忌一本正經的道,“不過七姑,剛纔出主意的是二哥無憂!”
“……”卓昭節再把卓無憂拉到身邊,卓無憂咬了口糕點,小聲道:“咱們吃了七姑給的梅子,兩日都吃不得略硬的食物,後來就拿去給大哥,大哥聽說是七姑最喜歡吃的一種蜜餞,直接拿起兩個一把塞嘴裡吞了,然後……哈哈!”
他沒心沒肺的笑道,“而且我是用無忌的身份去的,結果他被大哥追着打了好幾次!”
卓昭節:…………
“無忌就沒告訴無畏,是你假扮了他?”卓昭節無語的問。
卓無憂道:“那會無忌根本不知道爲什麼捱打!”
看着就在旁邊心平氣和聽着的卓無忌,卓昭節對這個侄兒怪同情的:“無忌怎麼不問問清楚呢?”
卓無忌一臉無所謂,道:“大哥也不會真打我,不過是做做樣子,我就懶得問了,想想也知道,多半是二哥假扮我去做了什麼叫大哥發惱的事情,大哥不高興,不是打我就是打二哥,我挨都捱了,何必再連累二哥被打?”
卓昭節正感動於這個侄兒小小年紀好一番友愛手足的情誼,不想卓無憂放下糕點,深深嘆了口氣,拉着卓昭節道:“七姑你看到了?這小子吃了這麼多次虧還是死性不改,七姑你說我這麼聰明的人怎會有這樣的三弟?”
“……”卓昭節暗吐一口血,簡直不能相信卓無憂這小子無情無義到這種地步!?
不想卓無憂繼續道,“其實大哥也和七姑一樣根本就分不清楚我們誰是誰,只要我們一口咬定自己是無憂,大哥最講道理,肯定會擔心打錯了人,最後結果定然是就這麼不了了之了,這麼好的主意我都跟他說過十幾次了,他就是不肯聽!”
卓無忌認真的看了眼兄弟,道:“你拿梅子騙大哥在前……”
“等一等!”卓無憂瞪眼道,“我幾時騙過大哥?我說那梅子是七姑最愛吃的,我說錯了麼?七姑難道不是最喜歡吃那梅子?我只是沒告訴大哥,七姑和咱們口味不一樣罷了!”
“也對。”卓無忌嚴肅的想了片刻,這才點頭道,“我弄錯了,以爲既然你騙了大哥,那叫大哥打上幾頓出氣也是應該的,不想卻是大哥誤會了。”
“着呀!”卓無憂趁機教導兄弟,道,“他是什麼誤會?分明就是他自己不對,考慮不周,沒問清楚,又怎麼能怪得了咱們?”
卓無忌心平氣和的嚥下點心,道:“回頭我要去找大哥理論,讓他給我賠禮。”
卓無憂不懷好意的道:“大哥好面子,定然不肯賠禮,依我說不如咱們再陰他……不對,是再給他點什麼好玩的東西……”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討論着,卓昭節和四周下人越聽越是哭笑不得,正要教導上幾句,就見不遠處樹後大步轉過一行人,卻是沈丹古與李四郎帶着小廝並肩行來,兩人此刻已經是一團和氣,顯然商談十分的順遂。
到了涼亭裡,兩邊少不得又要見禮寒暄一番,李四郎還想找個機會和一直看沈丹古十萬分不順眼的李三郎、李八郎說下,讓他們收斂些,不想看到沈丹古,李三郎和李八郎竟然露出了極爲罕見的和善笑容,殷勤的推着一碟梅子到沈丹古跟前:“沈表弟來了?快嚐嚐這梅子,咱們方纔試過,是極好的,特別厚顏跟卓家小娘子留了下來,專門給沈表弟的!”
沈丹古聞言一愣,李四郎看都不用看梅子就知道沒好事,因爲之前和沈丹古已經談妥了條件,此刻就要代他阻攔,道:“既然是卓家小娘子的蜜餞,你們怎麼好意思索要?”
李三郎見他幫沈丹古說話,不滿道:“四弟你不不必羅嗦,卓娘子大方得緊,回頭還要送一罈給我們的,這麼一碟子,人家小娘子在這兒都沒說話,你計較個什麼?”
李八郎生怕沈丹古不肯,小心翼翼的捧到他面前,一口一個沈表弟,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迫着沈丹古吃下去了。
沈丹古看了眼卓昭節,卓昭節朝他作了個無奈的手勢,卻見沈丹古眼中笑意閃過,爽快的捲了捲袖子,道:“這蜜餞着實不錯。”擡手拈了一個,丟進嘴裡——
李三郎、李八郎、卓無憂、卓無忌,包括卓昭節,並一干下人,皆充滿希望的看着他。
但見沈丹古咀嚼幾下,若無其事的吃了下去,隨即心平氣和的又拈起一顆,讚道:“酸脆可口,且能清心明性。”
他一口氣吃了七八顆,別說飴糖,連盞扶芳飲都沒要,擺明了和卓昭節一樣,恰好覺得這種酸得要人命的梅子對了胃口!
李三郎和李八郎對望一眼,氣得差點把碟子都摔了!
李八郎陰着臉把碟子往沈丹古手裡一塞,不陰不陽的道:“沈表弟如此喜歡此物,倒也不枉咱們一片心意……沈表弟慢慢用!”
……所以自己之前是在給他做了半天侍者嗎?自己爲什麼要親手把蜜餞拿過去啊!
李八郎鬱悶的差點沒吐血!
卓昭節緊緊咬住脣,幾乎就要笑出聲來!
她是真的不知道沈丹古竟然也能吃這麼酸的東西……這人也忒有意思了!
沈丹古吃完了蜜餞,衆人也沒了繼續“遊園”的興致,就提議一起去上房,畢竟辰光也該告辭了,果然走到園門前,就有侍者奉了沈氏之命過來尋人,說是方老夫人要走了。
卓昭節叫人陪着卓無憂和卓無忌回四房,自己則一起去了上房,和沈氏祖慈孫孝的把李家人送到大門,一再寒暄客氣了,又陪沈氏回上房,少不了再與沈氏說幾句親親熱熱的話兒,這才能夠脫身。
她纔出上房,卻見不遠處行來一個穿半舊不新銀紅越羅上襦系月白留仙裙的小娘子,綰着墮馬髻,趿了木屐,神色很是漠然的走着,雖然看見了卓昭節,但卻彷彿沒看到一樣。
卓昭節心頭奇怪,就福了一福:“小姑姑?”
“嗯。”卓芳甸淡淡的應了,勉強道,“你在這兒?”
“我剛陪祖母送了李家的方老夫人並幾位世兄。”卓昭節狐疑的看着她,卓芳甸比之上一回見到,似乎瘦了許多,眉宇之間的愁緒沉重的不像話,無論卓昭粹的介紹還是到長安以來自己對這小姑姑的瞭解,卓芳甸都不是容易情緒外露的人——她這是怎麼了?
卓昭節狐疑之下就問了一句,“小姑姑這兩日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哦,沒什麼。”卓芳甸淡漠的道,“我有點兒苦夏,如今可不是夏日就要來了?”
苦夏嗎?現下早晚還得穿件半臂呢,哪裡就這麼熱了?
再說之前阿杏說起卓家上上下下時可沒提到這件事……
卓昭節記下了這句話,回到鏡鴻樓後問起了阿杏和阿梨,果然兩個在卓家長大的使女根本就沒聽說過卓芳甸會苦夏,阿杏道:“就算當真是苦夏,也該是夏至以後的事情了,如今還沒到呢。”
“真不知道她又在盤算什麼?”卓昭節摸着粉團,道,“打從我回家以來她就一直不安好心,上一回我又叫人打過她,說她不恨我怎麼可能?如今忽然這樣性情大變,我怎麼想怎麼都覺得她定然是在籌劃着壞事啊!”
阿杏笑着道:“憑二娘子怎麼籌劃呢,咱們娘子最是福大運大的人,誰若要算計娘子,不被反噬就好了,又能拿娘子怎麼樣?”
卓昭節想想也覺得自己一直對卓芳甸懷着警惕的,哪怕她現在忽然從熱情變冷淡了,自己也不可能因此放下戒備,想謀害自己也沒那麼容易,就把這事情丟在一邊,自顧自的逗着粉團玩耍了。
她卻不知道阿杏一轉身就把事情告到了遊氏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