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間。
窗明几淨的茶水間裡幾個女生交頭接耳的嘰嘰喳喳構成了辦公室慣例的風景線。
“不是吧不是吧,斯坦福?”
“我聽說是哈佛啊,後來進奧姆尼康工作了一段時間呢……”
“那怎麼會來我們這種小公司啊?”
“聽說跟董事長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纔來幫忙的。”
夏雯攪着杯子里正在轉圈圈的咖啡泡沫,偏過頭偷聽着,今天已經遲到了的她不敢太顯眼摸魚,只能感謝公司廣大女同胞們默默爲八卦事業添磚加瓦。
這些小道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有時候她也挺佩服總有人能在上班第一天就把一個陌生人摸得清清楚楚,對於消息的敏感度她一直是比較後知後覺的那個。
還沒等她徹底消化完這些八卦見聞,下一刻就承蒙聖恩召喚了。
“夏雯,許總監要企劃部去年的報告。”同事來茶水間找她。
“好的。”她驀地起身,看似平靜的答覆顯然來不及掩蓋心底的小激動,“我這就去。”
捧着一大疊文件夾,夏雯在COO辦公室前收住腳。
抽出手整了整衣角,她輕聲叩響辦公室門。
“進來。”
“你好。”夏雯推開門,“我是創意企劃部的文案夏雯。”
他坐在逆光的一面,中午11點的日光把辦公室照得通透敞亮,而他就像是被聖光沐浴的大天使,線條柔和,連修長的指尖翻動紙頁的脆響都彷彿唱詩一樣悅耳。
夏雯第一次發現專心致志的男人竟然能這麼有吸引力,趕忙捏了下手背,把自己從出神的狀態喚回來。
如果他不開口,她可能真能杵在這觀察一上午。
許諾輕擡眼,意識似乎還沉浸在桌面的報告裡,看向她的目光微微停滯,眼神黑沉沉的,把夏雯鎖得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過了一兩秒,薄脣微抿,許諾才啓口:“早。”
男人看她時面無表情,卻也不是那種面癱的冷酷,反而帶着點禁慾系的內斂,眼前的畫面真的非常養眼,如果給她十分鐘她應該能寫一章虐戀情深,但是夏雯還是抱有理智地走上前,把文件夾放在桌面:“這是您要的企劃部去年的報告。”
“謝謝。”他微微頷首:“下午3點之前我會看完。”
夏雯點點頭:“好。”很好,語調恭謹,儀態幹練,這波穩住了!
“對了。”在她臨要離去前,身後突然又傳來許諾的聲音。
她回頭面露疑惑。
“下班幫我買一瓶消毒噴霧。”
——欸?這是什麼情況?夏雯的目光從他臉上逡巡而過,他似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重新投入了報告文件中,並沒有打算解答夏雯的疑問,反倒是夏雯在他面前的辦公桌上眼尖地發現了一盒溼巾和一小瓶消毒酒精,除此之外,離去前她的餘光掃到門邊的垃圾桶,裡面居然還有一次性手套。
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消毒噴霧又是什麼梗?爲什麼會找她買?就算打發下屬去做,不也應該叫助理去做嗎?
她是下屬也沒錯啦,但是一個企劃部的小文案,和他怎麼都隔着幾個層級不是嗎?
夏雯越想越摸不着頭腦,就抱着這個問號一直到了下班,一直到了超市,一直到了家。
等到她發現的時候,消毒噴霧已經被她放在了茶几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夏雯託着腮盯着那瓶應該叫做“難題”的消毒噴霧,發了足足十分鐘的呆纔去洗澡。
當玄關的防盜門被打開,有人邁進屋的時候,面前正對着的就是一個穿着堪堪罩住大腿的寬鬆T恤睡裙,站在浴室門口邊擦頭髮邊糾結的小女生。
他愣住了。
她循聲望過去,也愣住了。
* * *
……
……
“嗯,”面前挺拔高挑的身影優先打破了沉默:“你還沒有睡?”
“許、許……許——許——!”
“許諾。”
“我知道是許諾!!!”夏雯深吸了一口氣:“可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啊——”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所以說其實現在她根本不是剛剛洗完澡而是已經睡着了對不對,不然誰能告訴她爲什麼今天剛到公司來上班的運營總監會出現在她家裡?!
他手裡拿着一串鑰匙,左手的胳膊上很隨意地搭着一件西裝外套,襯衫的襟口解開了兩顆釦子,露出骨骼分明的線條,神態略顯疲憊,顯然是剛剛加班回來。
[下班幫我買一瓶消毒噴霧。]記憶裡這個聲音重新浮現上來。
——叮!
夏雯低聲試探地問:“所以……你就是……姨表哥?”
“姨表哥?”許諾皺眉,隨後開始脫鞋進屋。
“啊,不,我是說,李姝的姨表哥,房東周阿姨的外甥。”
他放好鑰匙,朝她偏了偏頭:“李姝……好像有聽過,不是很熟,不過基本沒錯。”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你的室友,呃——或者說房客?”夏雯越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入住之前瞭解清楚情況是基本。”
……這是在嘲諷她嘛。
“在你繼續發問之前……”那張好看得犯規的臉上,薄脣微勾,玄關的燈在他深邃的眼窩打下一層深灰色的暗影,原本就狹長的丹鳳眼因爲眯眼的動作輕輕上挑,隨着眼線勾成了一抹桃花。
“要不要先去加一件衣服?”
明明是不經意的誘人一瞥,嘴角的弧度卻輕薄得毫無誠意。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善意提醒給弄懵了,直到低頭看到宛如真空的下半身時,才自嘲地迴應道:“這代表着這種情況有任何可能會對你造成影響麼?”
“如果你是指提醒我從明天開始要去健身這件事的話,是的。”他應得漫不經心,徑直從她身邊掠過走向自己的房間:“別想太多。”
罵人不帶髒字啊,夏雯咬了咬下脣,側面承受了對自己身材的人身攻擊,想起自己之前還打趣過的□□政策,她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埋了——
□□?霸王硬上弓還差不多。
“不是你自己說的另外的價錢嘛!”氣不過的她對着關上的房門嘟嚷道。
* * *
她把自己捂在被窩裡,好像太熱了,臉頰都燒了起來,微微泛紅。
一直認爲自己最大的特點就是臉皮厚,沒想到真到了兵戎相見的時候,她才發現她的臉皮是紙做的。
叩叩叩。
非常標準的敲門聲,她隔着門都能聯想到一隻修長的手,曲起的指節輕輕敲擊門板的畫面。
夏雯把門緩慢拉開一條縫隙,暖黃色的光照亮的內室流淌出一地的燈輝,外面的客廳沒有開大燈,許諾有一半的身影隱沒在暗色裡。
“如果你沒睡,我們最好談一下房子的問題。”她打開門時,許諾剛剛收回敲門的手,斜倚在門邊的他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大概是洗過澡了,眼角的倦色也淡了些,反倒是沁人的皁香味讓他聞起來就像是海風,吸一口心曠神怡。
身上的正裝也換成了簡單的白色T恤,以夏雯的身高,仰視的視角里恰好有一滴沒擦乾的水珠順着許諾喉結滑落至鎖骨。
“嗯。”嚥了口唾沫,談及正事,夏雯還是低低應和着,走了出來。
“咳。”許諾微彎的手擱在脣角,適時地提醒:“你真的就沒打算加件衣服?”看來這屋子不該裝空調製暖的,小姑娘過得太安逸了。
夏雯瞥了他一眼,“記得健身。”似乎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城。
客廳的燈被許諾打開,眼角餘光裡,許諾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分別在長沙發和單人休閒沙發上落座。
“一個月。”許諾先開口。
該來的還是來了,夏雯的肩膀耷拉下來。
此時的她剛從牀上爬起,長髮略微有些凌亂地披散在肩頭,有幾縷還散在耳畔,她下意識以指爲梳向後扒起垂落的發縷,又把再度滑落的髮絲伸手挽到耳後,未施脂粉的臉蛋還透着之前羞赧的紅,即使是素面朝天也不可否認,這一刻夏雯還是挺嫵媚的。
是的,非常尷尬,之前李姝說她美的太一般正是因爲這股子和她性格不匹配的嬌媚。
媚這種美法太低俗了,時刻在深夜默唸八榮八恥社會主義榮辱觀的李姝這麼告訴她。
低頭考慮了許久,她仰起臉問:“沒有任何機會續租嗎?”
“從各種意義上我們都不適合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我不會說出去的。”
許諾正要開口,夏雯很快又加上了一句——
“包括你潔癖的事。”
許諾微怔,半晌,眼底的顏色沉了了一些,黑瞳的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晶亮發光,然而他卻愜意地往身後的沙發靠了靠:“你這是在威脅我?”
夏雯幾不可察地縮了縮肩頭:“從各種意義上都只有你威脅我的份。”
“你大可以說出去。”他可不記得他有遮掩什麼,何況他不過是輕微潔癖而已。
“不是,你誤會了,”夏雯咬着下脣,思考該怎麼把談話繼續下去:“我的意思是,我其實已經知道你擔憂什麼,我會盡量配合你絕對不會打亂你的生活節奏。”
“一個人生活節奏是最好的。”
“哦。”
許諾沒有戴眼鏡,原本冷淡的眼微微挑開了一道縫隙。
這節奏,倒是和預料的不太一樣。
“知道了,我會盡力在一個月之內搬出去的。”與之前的躊躇相比,她像是幡然醒悟,沒有半點要抵抗的意思。
臨近12點,客廳的空調早就關上,夜涼如水。
目光順着她如天鵝般纖細的頸項一直延伸至那一對微微瑟動的光潔膝頭,許諾沒打算和她再閒聊下去,既然已經達成了目的,本屆南北會談就算圓滿結束,“那好,晚安。”他起身回房。
“許……總監大人。”
“什麼?”他的手剛攀上門沿。
“我只是想知道——”語氣認真,堅定且凝重。
停下的腳步顯示他在聽。
“你爲什麼不加我微信?”
許諾下意識地側目,她還是坐在單人沙發上,回身望他的臉上,粉脣微抿,一雙柳葉形似的的眼睛輕巧地眨了眨,像是非常在意他的答案。
他皺眉:“我不加不認識的人。”
“那我們現在算是認識了?”
“……”
“那天的雨好大的。”
“……”
“今天也是,去了兩個超市纔買到消毒噴霧。”
“……謝謝。”
——砰。
他關上了門。
這個晚上臨睡前,手機君又扭動了起來。
[你已經添加了丹青客,現在你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掩飾不住的笑意從夏雯的嘴角蔓延開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