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我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夏雯坐在牀邊上，睡裙跟着腳上無意識的搖擺動作晃動，微卷的頭髮也隨着低垂的榛首從肩膀滑下, 露出一大片瑩白光嫩的後頸, “不過你也有錯……要不是你讓我媽那麼滿意, 我纔不信她會把自己女兒拱手送上來。”
許諾正在解手上的袖釦, 聞言自然地迴應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是指同睡一張牀。
“我那有一牀備用的被單和毯子, 把暖氣開起來的話，在地上湊合一晚上也沒問題。”她仍然是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說。
許諾側目打量了她一眼：“讓伯母知道你要跟我分牀睡？”
“……”夏雯挫敗地塌下肩來。
“之前你的膽量可不是這麼小, 怎麼，怕我吃了你？”許諾把頭湊到她面前, 淡定自若地凝着她的眼, 有那麼一秒, 夏雯恍惚間面前的脣角提起了一絲不着痕跡的弧度。
好奇怪，今天的許諾特別喜歡笑。
她一直知道他不是面癱, 但是表達的慣用情緒一直是冷冷清清的，講話平淡謙和，偶爾腹黑毒舌，生氣的時候哪怕面無表情也能魄力十足，就連笑容也不會有太大的波動, 扯嘴角, 抿笑, 輕笑, 今天也是如此。
——可是次數頻繁了許多。
這個僞裝男友, 他似乎做的挺開心的嘛。
如果不是錯覺，是她可以期待什麼？
“正相反。”
許諾黑洞般的瞳仁映出她疑惑的臉, 毫無避讓的目光直視着他。
“該有危機感的人是你不是嗎？”夏雯偏了偏頭：“畢竟我的前科都不太好。”說完她見許諾側過頭去，忽又追問道：“吶，下午你說，我是笨蛋……是什麼意思？”腦海中隱隱約約有了個輪廓，卻像個夢幻泡泡一樣，就怕一戳就破。
許諾拿起牀上的換洗衣服：“沒什麼。”迅速關上了浴室門。
看着門在眼前關上了，夏雯才猛地開始調整呼吸。
要死要死要死！沒錯之前的鎮定都是裝的，她現在怕得要死！不不不，不是一般人想的那樣，自己有幾斤幾兩她還是很清楚的，畢竟兩個人之前同處一室最多也是她把持不住，但是在雙方都意識清醒的狀態下睡一張牀上這種事，是個女孩都不可能覺得若無其事吧？！
許諾到底是怎麼想的？扮演完美女婿也是，下午包廂對話也是，主動拉她進房間也是，這根本不像他！應該說根本不像不喜歡她的他啊！
擔心浴室的門隨時拉開，她匆促地拿着手機鑽進了牀的一側。
許諾的房間是一張Queen Size的大牀，一面貼着牆，牆上開着一扇窗，牀頭兩側的頂上有一對暖黃色的小壁燈，勉強可以當做閱讀燈使用，她自然是挪到了最裡面，面朝着藍灰色的牆壁開始心不在焉地刷微博微信。
浴室的門很薄，可以聽到嘩啦啦的水聲。
這感覺……怎麼就跟在賓館等約.炮似的，從未經歷過的夏雯第一次如此緊張。
時間在水聲的嘩啦啦中流逝，她以爲能在那之前逼自己睡着，顯然是高估了自己，直到水聲夏然而止，傳出玻璃拉門被打開的聲音，她全身的細胞都跟着緊繃起來，趕忙閉上眼。
又過了一會兒，浴室門被打開，房間裡頓時溢滿了好聞的香氛。
閉着眼的時候，其他感官額外地敏銳，周遭一切的變化，都透過聽覺、嗅覺、觸覺傳遞過來……
先是淡淡的皁香從身後飄到了鼻尖，而後耳邊一陣窸窸窣窣，棉質的被面發出了摩擦的沙沙聲，感覺到背後的被褥被掀起，繼而牀墊往中心凹了一些，自己的身子也隨之微微側過，從原本正對着牆壁，變成了45度對着斜上方的天花板。
然後被子撲地落了下來，重新覆上了肩膀。
壁燈被關上了，儘管閉着眼睛，她也能察覺到這一方的光線倏地消失殆盡，只隱隱約約感覺到許諾的方向透來了一點光源。
距離，並沒有想象中地那麼貼近，有些微溫度撫觸着背後的皮膚，除此之外，更顯著的是鑽入被窩的涼意。因爲睡起來會不太舒服，空調的暖氣並沒有打開，涼涼的寒氣正是從他們之間的一小段空隙裡躲了進去。
對一切感觸都放大數倍的她不禁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往那邊挪了一點。
很快像是被察覺到了，身後的被子被掖住，堵上了那一方缺口。
落針可聞的室內，她只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和紙頁被翻動的聲音，如果連紙頁的翻動聲也停止的話，她覺得會被聽見的就是她逐漸強烈的心跳。
許諾……不睡覺嗎？這種一個人空想的感覺好奇怪。
不想被發現自己裝睡的痕跡，她試着讓自己發出一聲半睡半醒的嚶嚀，慢慢地把身子轉過來一些，偷偷睜開眼眯成一道縫隙。
結果，視線對上了。
他半靠在牀頭，曲起的長腿上是幾疊豎起的紙頁。
夏雯狀似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睛：“……你不睡覺嗎？”
許諾偏頭抿開笑意：“看會兒文件。下午請假了，漏下的進度得補上。”
“哦。”她捏了捏被沿：“抱歉……”把他拉進了自己的家務事確實有點歉疚。
“我自己選擇的事，有什麼好抱歉。”他的目光沒有從文件上移開，只是淡淡說道：“……而且……”欲言又止。
“而且？”
許諾不說話了，這個話總是說透不透的習慣讓夏雯很是抓狂。
一隻大掌落了下來，覆在她的頭頂，揉了揉。
到底是什麼時候養成的這個習慣啊，她又不是狗。
心裡在抗議，身體就誠實地閉上了眼享受被許諾摸頭的愉悅。現在……那隻不喜歡碰觸外界的手，真的完全不排斥她了呢。
他就這麼邊看文件邊時不時撫摸着，彷彿是慣常。
根本睡不着……心裡空缺的那一塊越來越大，叫囂着要更多來填補。
“如果……”
安靜了一會兒，房間裡忽又是他低沉好聽的嗓音響起：“如果這次沒有我……你會選擇誰來扮你的男友？”
什麼問題？呃，他到底有沒有在看文件？爲什麼突然會問這個？這是不是一道送命題？腦中小劇場演練了半天，等到意識到要回答的時候，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分鐘。這種答案要糾結一分鐘，就好像告訴他自己有很多選項似的，她覺得還是閉嘴爲好，反正她看起來已經睡着了。
許諾：“我知道你沒睡。”
夏雯：“……”她哀嘆了一聲乾脆側過身來對着他躺着：“你怎麼知道？”
“我還沒睡。”她好像聽到許諾的輕笑：“你能睡着？”
“自戀狂。”她真想把臉撇進被單裡藏起來，聲音嗚咽地聽不清。
許諾懶洋洋地挑起了脣邊：“只是自戀嗎？好像不止我喜歡我自己。”
——鬥嘴鬥不過，不如閉嘴。
“所以，答案呢？”
夏雯從被窩裡伸出手臂，擱在額頭上，發了一會兒呆：“江一軻吧。”確實是深思熟慮後的答案，雖說江一軻有點痞，可好歹是警察，父母應該會喜歡，而且江一軻對她有好感，也就不會爲難他。
許諾把手從她頭上收了回來，緘默。
夏雯忽地笑了：“可是爲什麼會有如果？”胳膊肘撐起了身子，她湊到許諾旁邊，一雙清澈的眸子盯着他：“如果沒有你，我根本不會發照片，我媽也不會過來，可能早在一開始謊言就被拆穿了。”
她的捲髮從肩膀的另一側落下，露出粉白的頸項，睡裙領口下敞着，勾勒出兩道細緻的鎖骨線條，目光順着她光潤的皮膚下滑，襟口下不深不淺的幽壑合着柔軟的皮膚，散發出沐浴後極淡的奶香，乾淨，好聞，只有如此之近的距離才能聞到。
許諾的心頭微動，拈着紙頁的長指停了下來。
電子鐘上顯示11:16，長夜漫漫。
“睡吧。”他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回到文件上，落下兩個字。
這一次兩人之間在沒有繼續交談，夏雯枕着自己的手心，眯着眯着，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倦意襲來，終於也進了夢鄉。
她確實做了個夢，具體是什麼發展記不清了，但不是什麼正經的夢。
夢裡到底有多不正經不是重點，反正她的心跳撲通撲通地，越跳越快，最終的悸動感像是從高處跌落一般迅速下墜，她猛地醒了過來。
睜開眼是一片混混沌沌的暗夜。
她輕呼出一口氣，能被春夢驚醒的女生，她會不會是獨一個？好丟臉。
月光隔着白紗簾從她身後的窗口照進來，給房間增加幾許亮度。
她面前近在咫尺是許諾的睡顏。
丹鳳眼微勾、鼻樑微挺、薄脣微抿，每一寸線條都完美到像是拿捏好的似的。
好喜歡他，從裡到外都喜歡。
情到動時，均勻的呼吸帶着男人的氣息讓她耳根發熱，她向他靠近了一點點。
他沒有說可以，但也沒有說不可以。
所以，這不算侵犯，頂多算是灰色地帶。
她湊到他的脣邊，輕輕一碰，一觸即分。
嘴脣好軟。
像是做賊心虛，退開了一尺之距，夏雯左手按着自己那一陣狂跳起伏不定的小心臟，定定看他。
許諾依舊睡着。
半夜偷吻男神什麼的，她纔不會承認。
好吧，她得承認這麼做很不地道，不過她只是個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會有七情六慾的普通人，何況今天許諾所做的種種，讓她隱隱覺得，自己的那些喜歡並不是石沉大海。
反正他也沒醒，再一下下，一下下就好，親完就睡覺。
又慢騰騰挪近了些，像是怕自己的嘴脣乾澀傷了他，抿起來潤了潤。
他的的鼻息噴灑在她的鼻尖。
又緊張，又怕搶了他的空氣，她屏息不動。
這一次不再如之前那般倉惶，嘴脣瑟瑟靠了上去，貼上他的。
明明是四片不一樣的脣瓣，卻像是天生契合似的，碰觸在一起。
一瞬間，許諾的眼睜開了。
眼底的清明彷彿從未睡着過。
偷腥的貓被人捉着，高高翹起尾巴的全身寒毛直立，她慌得想後撤逃走，後路卻被他的手掌截住。
“你真是……”
脣貼着脣，每說一個字都有溫熱的氣息渡入她口中。
“……該拿你怎麼辦纔好——”
忘記呼吸的夏雯終於重新記起了自己還有這項功能，兩瓣脣微微張開，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這個本應該是“被侵犯”的許諾，一瞬也不瞬。
下一霎，他的脣壓了上來。
不再是輕觸的點到爲止，脣齒相交的觸感還未褪去——來自他的柔滑舌尖長驅直入，從她微張的脣間探了進去。他吻地很小心，卻依然笨拙得可以，甚至齒尖因爲突如其來的靠近輕輕磕在一起，但所有的輕呵都消失在了口中。
許諾的舌很軟，清新薄荷香混着他溼潤的舌滑過她的，感覺吃了滿口的雞蛋布丁，綿綿軟軟的彈性任由舌尖撥弄，沁甜的味道漸漸化在了口腔裡。
許諾他……在吻我？
夏雯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呆呆地任他舔舐過自己的舌。良久，一絲理智回到了大腦，她才堪堪地動了動嘴，想說話卻因爲脣被堵住發不出任何動靜，反而讓舌頭像是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許諾一愣，眼底閃過了一絲笑意。
他闔上了眼簾，長睫如鴉羽輕顫曳動，高挺的鼻樑也和她的擦過。
灼熱的吐息帶着不屬於許諾的霸道狠狠壓在她的脣面，生存的所有空氣都被剝奪，被壓榨，被清空，她只覺得胸中跳動的那顆心臟彷彿不是自己的，只是一味在狂蹦亂跳。還在努力消化許諾主動吻她這個事實的自己，感覺已經完全融化在這個綿軟交織的吻裡，耳朵裡嗡嗡嗡地響，隨後轟鳴聲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涌來——能感知到的時間、空間什麼的都已經失去了，眩暈感讓她不得不伸手攀附上他的雙臂。
“唔……等、等一……唔。”夏雯努力在他的吻下掙扎出一片空間：“……呼吸……不……”
收到她的求救，他總算鬆開了一點距離，額抵着額，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
整個房間似乎都是他們的喘息，讓人不由得遐想連篇。
這個吻太甜，夏雯甜得全身都發軟，整張臉燒得嫣紅。
“許、許諾……”
“……嗯……”
“你一直都醒着？”
“呵……醒着。”
“爲什麼啊。”
“睡不着……”
伸手捊過鬢邊的發，把它們撩到耳後，慶幸光線晦暗，此刻夏雯臉上羞赧的紅幾乎已經要透出皮膚來。所以，自己剛纔偷吻什麼的他根本都知道，卻故意放任她這麼做——啊啊啊，怎麼會有這種人——
“……你還好嗎？”許諾睜開了眼睛，眸子裡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要不是斷斷續續略顯粗重的呼吸，幾乎不會讓人聯想到之前那個按捺不住衝動的人是他。
夏雯恨不得把自己塞進牀底，被子一拉罩住了頭，從被子下傳來悶悶的聲音。
“……爲什麼……”
許諾毫不給面子地把她頭上的被子拿開來，露出蜷成一團的夏慫慫：“躲什麼，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你吻我是第一次……爲什麼……”
黑暗中，許諾的聲音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怒意：“你還要問我爲什麼？”
“你用你的榆木腦袋好好想一想，不喜歡，會不會給你爸媽送禮？”
“不喜歡，會不會和你睡一張牀？”
“不喜歡，會不會和你接吻？”
“——真的是，你、笨、死、了。”
他每說一句話，原本遮蔽夏雯心底的雲就驅散了幾分，到最後撥的雲開，漫天的月華散了出來。
“你喜歡我？”
迴應她的是又一個落在脣間的吻。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