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裡很安靜，錢紅線和姬南瑾兩人一前一後沿着小路走着。
當走到那片合歡樹下時，錢紅線終於停下步子，轉過身望着身後的男人道：“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
姬南瑾看着她，一貫溫潤清冷的臉上，神色第一次不再從容鎮定，似乎帶了一絲隱憂，緩緩出聲道：“紅線，嫁給我可好？等回府之後我便說服祖母跟母妃去你家提親好不好？”
沒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向自己求婚，錢紅線猛地睜大眼睛，吃驚的望着他，不過很快的便又斂下眼眸，低垂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陰影，低低的開口，聽不出情緒道：“姬南瑾，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姬南瑾臉色凝重，抿了抿脣，半響緩緩開口道：“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
錢紅線再一次擡起眼瞼，看向他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上病危？”
姬南瑾頓了頓，應了一聲，“是！”
錢紅線又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六皇子會選在今天逼宮？”
姬南瑾張了張口，半響還是應了一聲，“是！”
“那麼身爲皇上最信賴的臣子的你，爲什麼這個時候不在宮中？”
“紅線……”
這一次沒等他開口把話說完，便被錢紅線打斷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姬南瑾想解釋什麼，只是，看着錢紅線越來越冷漠的表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錢紅線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出聲道：“你自己說的，不論我想知道什麼，你都可以告訴我。那麼現在就請你告訴我，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計我的？又或者，從一開始讓我進京，就是你的陰謀？”
“我……”錢紅線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姬南瑾的眸色也明顯越來越暗，臉色越來越複雜。
“不要跟我說，這一切都和你無關。我不是傻子，自從上次幫太子醫治的時候你就開始算計我了吧？目的是爲了什麼，難不成你那時候就開始算計我，算計阿瀾？六皇子早不逼宮，晚不逼宮，偏偏選在今日，不要告訴我中間沒有你的關係？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又或者，我該問太子和六皇子，你支持的人到底是誰？”錢紅線很佩服自己，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夠保持冷靜，甚至，大腦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清楚。看着姬南瑾的眼神也越來越冰冷。
“紅線，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姬南瑾看着面前的小女人，神色第一次不再平靜，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彼此之間劃開一道距離。眼前分明還是那個人，分明一伸手就能摸到，姬南瑾卻突然有一種她離自己很遠很遠的感覺，彷彿一個不經意她就有可能從自己身邊消失。
“那麼，真相到底是什麼樣子？”錢紅線平靜的直視她，平靜的反問出聲。
姬南瑾蹙了蹙眉，解釋道：“我承認，之前讓你爲太子醫治，的確存
了試探你的心思，那是因爲你會的東西太多，很難不讓人懷疑你的身份。”
“然後呢？”錢紅線扯了扯，很想表現的輕鬆一些，可是勉強擠出的笑裡卻是滿滿的苦澀。
原來她的猜測都是真的，原來他真的從未信任過自己，原來這麼長的時間，她以爲的幸福不過全是他爲她羅織的假象。
看着她臉上牽強的笑容，姬南瑾只感覺呼吸一緊，像是胸口被重物擊中，一陣鈍鈍的疼痛，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握住她的雙肩，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會遇見七皇子純粹只是意外，並非是我設計的。”
錢紅線後退了一步，掙脫他的手，眼神很淡，淡的叫人陌生：“姬南瑾，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騙我嗎？”
一貫風輕雲淡的人，臉上也終於出現了急色：“不是，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原本的目的是想讓你進宮給皇上醫治。讓你給太子醫治確實存了試探你的意思，不過後來看你那麼怕進宮，我便放棄了。”
錢紅線看着他冷笑：“我覺得我應該相信你嗎？那麼今天的事情又怎麼解釋？”
姬南瑾薄脣抿成一條線，蹙了蹙眉道：“你還記得之前十一公主的事情嗎？”
錢紅線正在氣頭上，聞言瞪着他道：“現在說的是我和你的事情，和十一公主又有什麼關係？”
姬南瑾嘆息了一聲，緩緩道：“當然有關，那是因爲我和皇上達成協議，皇上答應不會干涉我的婚事，同樣也會阻止太后爲我跟十一公主賜婚。而作爲交換，我必須扶持四皇子成爲太子。”
“你說什麼？”錢紅線愣了愣，眼裡閃過一絲意外。
他支持的人不是太子，不是六皇子，而居然是她從未見過的四皇子。
姬南瑾看着她，耐心的又重複了一遍道：“皇上真正屬意的太子人選是四皇子，所以六皇子選在今天逼宮真的不是我安排的。我只是提前知道了而已，然後告訴了皇上而已。”
錢紅線狐疑道：“可是外面不是說四皇子母妃份位低下，而且在宮中並不受皇上待見麼？”
“那只是皇上爲了保護他，更何況，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四皇子的出身確實低了一些，不過爲人冷靜持重，胸懷大略，確實是繼承帝位的最佳人選。”
“那麼太子呢？”他之前明明說過，太子的性格也很適和繼承皇位。
姬南瑾淡淡道：“太子連自保和保護身邊人的能力都沒有，又如何能夠坐穩江山？如果沒有其它幾位皇子，他確實很適合繼承皇位，可如今既有手握重兵的四皇子，和精於算計的六皇子，又有深得人心的七皇子，還有母族強大的八皇子和九皇子，哪個都比他有能力，你覺得即便是他得到了那個位置，又能坐穩幾年？”
錢紅線無法反駁他的話，不得不承認他分析的很有道理。
太子的能力確實一般，身邊又有
那麼多優秀的兄弟，想坐穩那個位置確實很難。
頓了頓道：“那你還把玉顏送到太子身邊？”上次太后大壽的時候她便知道，林玉顏已經成爲了太子良媛。原本以爲她終於能夠達成所願，現在看來，只怕是她的目的要落空了。
姬南瑾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只是按照她的要求把她送到太子身邊而已。”如他所言，似乎確實怪不到他。
不過，他爲什麼要幫林玉顏？
又想到那段時間，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林玉顏身上，都以爲林玉顏會成爲他的妾，倒是把她放到了一邊，就連老夫人後來都沒有再來找她的麻煩。
難不成，他這麼做都是爲了自己？
錢紅線想到這裡，不由得深深看來姬南瑾幾眼，隨即又道：“七皇子手術之事，除了他身邊親信之人，就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知道。好吧，就算這一切只是巧合。那麼，你今天一大早出現在這裡又是爲了什麼？”
姬南瑾再度抿了抿脣道：“這是皇上的決定，他希望我攔住七皇子，不讓七皇子進宮。”
“皇上是怕七皇子趁機搶奪皇位？”錢紅線語氣淡淡的，卻不自覺的帶了一絲嘲諷。想到君鳳瀾躺在手術牀上，那種失望還有落寞的語氣，莫名的就替他覺得心酸和委屈。
姬南瑾看她的樣子，心中也是不好過，代替皇上解釋出聲道：“七皇子的聲望在朝中一直是最高的，若非是他的身體問題，皇上興許真的有可能把皇位傳給他，可是江山社稷非同兒戲，皇上他這麼做也是爲了社稷蒼生着想。再者，皇上也是想要保護七皇子，不希望七皇子捲入其中。”
錢紅線冷笑：“說的冠冕堂皇，其實也就是不相信他罷了。如今如你們所願，七皇子接受手術，現在還在昏迷中，不到明天早上不會醒來，你可以進宮復旨了。”說着轉過身。
“紅線。”姬南瑾下意識的拉住她的手。
錢紅線卻是背對着他，將手從他的手心抽出，語氣淡的沒有一絲情緒：“就算瑾世子運籌帷幄，可也難保中間不會出現什麼意外跟差錯。如今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宮中差不多也該塵埃落定了。皇上既然有心立四皇子爲太子，想來應該有立下遺詔什麼，瑾世子也是時候進宮了。而且七皇子剛做完手術，有可能出現排斥反應，我也該回去照顧他了。”說完邊往回走去。
姬南瑾看着她背對着自己離開的身影，手指動了動，緩緩握攏，最終對着她的背影說了一句：“等我回來。”
錢紅線身子僵了僵，卻沒有停下，也沒有回答，而是徑自往前走去。
腦子很亂，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她想她真的需要冷靜一下，好好想想兩人的關係。
姬南瑾看着她的背影，薄脣緊抿，如玉的臉上神色有種說不出的黯然。許久方纔收回視線，朝着通向莊子出口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