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母看出春花的意思,便笑着說:“於娘子不知道夢生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吧。你們只管去住,讓夢生去軍儲所或隨便找個人家住就行了。”盧總旗的名字就叫夢生。
春花一聽,就又說了些感謝的話,舅母便說:“於娘子不要這樣客氣,剛剛夢生說他們這次能立下大功還虧了你幫忙呢,再說你又是魯千戶的親戚,夢生和魯千戶很好,住我們這裡是應該的。”
於是春花便與範娘子跟着金花出門,銀花也嚷着要一同去,接着下面的三朵花也要去,吵鬧不休。看舅母頭痛的樣子,春花便笑着說:“不知盧總旗那裡夠不夠大,要是能住下,大家有個伴也好。”
舅母便笑着說:“地方倒是夠住,只是怕吵得你們睡不好。”
春花笑着說:“大家在一起熱鬧些纔好呢。”
於是就定下來大家都去,又是拿被子,又是拿衣服,亂上了一會兒,一羣女人才出發。
舅母家與盧總旗家是極近的,只隔了幾間房子。金花拿了鑰匙開了門,這裡與舅母家的佈局完全相同,都是一樣的青磚砌成,正房三間,中間的一間集廚房門廳等多功能合一,東西兩邊各一間屋子。東側有兩間廂房,西側對應的兩間算不上廂房,雖然有房頂,但四周的牆只有半人多高,舅母家就用這裡養豬養雞。在定遼前衛這是最常見的格局。
金花因爲是老大,很是沉穩,看舅母的樣子,也是非常信任她。她開門後,就安排銀花去東廂房取木柴和煤來,準備燒火,自己則提了扁擔水桶去了街口的水井擔水。
春花急忙攔住她說:“天這樣黑,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我陪你吧。”
金花雖然不似銀花那樣多話,卻也很大方,她笑着說:“衛城裡頂多有幾個喝多了的兵士打打架,倒沒有什麼壞人。再說,就是有,我也不怕他們,說着揮了一下手中的扁擔。”
春花看她挺拔的身材,利落的姿勢就知道她會些功夫,羨慕之餘,便不再管了。也明白了爲什麼剛剛三舅、舅母和盧總旗沒一個人要送她們過來。
春花和範娘子母女洗漱了,便與金花姐妹們一起歇下,大家剛剛結識,正是互相覺得有趣的時候。
五朵花對她們的換上的睡衣非常感興趣,又好奇地聽她們一路上的見聞。就是範娘子不擅言談的人也講了很多,春花與大丫與她們年齡相仿,更是說得來。後來,春花困得睜不開眼睛,她覺得自己是回答着銀花的問話時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春花醒來後神采奕奕的,身上的痠痛也輕多了。金花笑着說:“昨天銀花不停地纏着於娘子,後來於娘子困極了,說着話就睡着了。”
銀花不好意思地笑了,春花也有些赫然,“是有些累,又喝了幾杯酒。”
大家說笑着回了舅母家吃早飯。盧總旗的住處,一看就是長年不做飯,家裡什麼食材都沒有。春花也從銀花幾個那裡知道,盧總旗一直在她們家吃飯。
三舅家裡,大家早就起來了,原來昨天幾朵花都隨春花去了那邊的院子,盧總旗便住在了這裡。
一進門,又是那條大狗出來招呼,金花上前攔住了狗,見春花幾人一副害怕的樣子,就將大狗拴了起來。
三舅與盧總旗正在院子裡練拳,舅甥二人也有些日子沒見,就對練了幾招。幾朵花都興致勃勃地圍着看,真是家學淵博,個個都能看出些門道,接着就有挽了裙子上陣的,也有在一旁點評的。
春花一點也看不懂,便帶着範娘子進了屋子裡,幫着舅母擺桌子準備飯菜。早餐很簡單,昨天的剩菜、兩樣鹹菜、新蒸的大饅頭。
饒是春花一路上吃膩了饅頭,也不得不誇讚舅母饅頭蒸得好。面發的恰到好處,又揉進了不少的麪粉,味道十足。
舅母說:“我們家原來是山東那邊的,這是山東人的做法,發了面再加麪粉,蒸出來的饅頭量足,頂餓。”
確實量足,春花只能吃半個,看着最小的錫花都吃了一個大饅頭,春花只能羨慕地看了看幾朵花的天足。
飯還沒有吃完,就有兩個兵士在院子喊盧總旗,說是要給他接風。原來今天是沐休日,盧總旗拿着手中剩下的半個饅頭要走,舅母攔住他,對院子裡的人說:“夢生還有一點事,你們告訴他去哪裡,等我同他說完話再讓他去。”
院子裡的人說了個地方,好像是什麼演武場,春花聽得一頭霧水,接風還能到演武場?但她並不打聽。
等吃過了飯,春花就打算回盧總旗的房子裡,舅母有事要與盧總旗說,她還是要回避一下的。沒想到舅母卻讓她留下,春花只好把範娘子她們打發回了盧總旗的院子,讓她將帶來的行李衣服曬一曬,洗一洗,一路上不方便,現在有了條件,是該收拾乾淨了。自己坐在炕上等着舅母說話。
舅母將幾朵花也趕走,纔打開一個包袱,拿出一件青緞暗紋的文士袍對春花說:“衛城指揮使看上了夢生,想讓夢生做他的女婿,就等着夢生回來相看,我給他做了件衣服,但昨晚比了幾次,都覺得不大好。於娘子是有見識的人,給我出出主意?”
說着說讓盧總旗換上那樣青色的文士袍。
春花見盧總旗在家裡只穿了一件尚不及膝的黑色的短上衣,黑褲子,腰間繫了根黑腰帶,簡捷利落,接了舅母的衣服,就直接穿到了外面,結果,結果很是慘不忍睹。
盧總旗本來長得就黑,一身黑衣,配上青色很不搭,何況他身材高大,粗獷雄武,偏偏臉上還有傷,與文士衫的風格完全相反。再加上可能是提到說親,盧總旗的黑臉透着紅,又偏偏做出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簡直好笑極了。
春花在心裡偷笑,努力繃住臉不露一絲表情,說:“舅母既然問我,我少不得直說了,爲什麼要準備這樣的衣服?還不如總旗平時穿的合適。不知總旗還有沒有其它的新衣服,也拿出來試一試。”
“夢生纔出孝,哪有什麼新衣服,”舅母也知道自己這件衣服穿着不好,有些尷尬地說:“我想去指揮使家裡相看,總得穿得體面點,特別跟王百戶夫人借了衣服做樣子。現在可怎麼辦?”
不待春花問,舅母就說了大概的情況,原來衛城的指揮使想把自己的一個庶女嫁給盧總旗,這女兒的生母就想先相看一下。
春花分析這名庶女應該是沒上族譜的,否則指揮家中是不會讓妾室做主安排女兒的親事。但同樣也說明這個妾室也很受寵,在指揮使面前能說上話。雖然沒上家譜,但陪嫁卻不能少了,而且有個做指揮使的岳父,對盧總旗的前程大有好處。
“聽說指揮使的女兒不只長得好,從小還按大家閨秀養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特別賢良淑德,不像我們這些拋頭露面的普通女人。”舅母說着看了一眼春花,“我就想還是打扮得體面些好,才做了這件衣服。”
時人重文輕武,所以文士袍就成了老百姓口中的體面衣服了,春花便說:“去相看怎麼也得穿件新衣服,也顯得重視這門親。既如此,不如我陪舅母去布店幫總旗買兩塊布,趕着做兩套衣服,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來得及,總得等夢生臉上的痂掉了再相看。”舅母又嘆氣說:“偏又在這時候臉上受了傷。”
春花安慰她,“男子漢大丈夫,就是有點疤也不要緊,倒顯得英武。”
舅母顯然不同意她的觀點,說:“到時候我讓夢生留些鬍子,把疤擋住。”
春花不語了,但她知道,盧總旗的性格肯定不會這樣做的。
既然說好了,舅母就要與春花立刻去布店,“夢生跟着我們一起去,也好在那裡比一比,看看合適不合適。”
春花在盧總旗臉上看到滿心的不願意,有些男人,讓他們去試衣服,要比去受刑還難受呢。於是她就笑着說:“不用盧總旗去了,不是有人在等着他開接風宴嗎?我在布店做過生意,知道什麼樣的布合適,舅母聽我的就好。”
果然盧總旗就像遇到了大赦一樣跑了,留下了一句“我不回來吃晚飯。”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盧總旗在春花眼裡一直是嚴肅端正的樣子,很是老成,沒想到在舅母的面前倒露出了些朝氣,其實他也只是二十歲上下的年青人。
舅母與春花就要出門,錫花跑進來說:“娘,你帶我去吧,我也想去布店給大哥買布,好去相看親事。”
原來這孩子一直在門外偷聽。
舅母打了她一巴掌說:“這些事情不許說出去。”
錫花便哭了起來,“嗚,嗚,我沒對別人說,我沒對別人說。”
春花上前抱起錫花說:“錫花最乖了,對誰也沒說,來,別哭了。”拿出帕子給她擦擦眼淚,“只要錫花不對別人說,你娘和姐姐就帶你去布店。”
這種相看還沒公佈出去,就決不能說,否則萬一沒成,就會有一方很尷尬,特別是在定遼前衛這種很小的地方,大家差不多都認識。小孩子不懂事,只能慢慢告訴她。
最後錫花再三保證不能說出去了,舅母也就答應了帶她出門,門外就又進來兩朵花也要去,於是舅母和春花帶着最小的三朵花一起去了布店,留金花和銀花在家裡。
布店裡田掌櫃的兒子在招呼着客人,春花問了問田掌櫃的病情,聽到見好了些,也放下了心,想到田家後院裡亂哄哄的人,就沒去探望田掌櫃,只與舅母挑選布匹。
就是舅母不來買布,春花也要買一些的。她出門帶的衣服本就不多,一路上又有損失,現在的衣服已經不夠穿,而且冬天就要到了,這裡的冬天是分外寒冷的,必須添制些厚衣物。範娘子、大丫和留兒也一樣。還有她應該給舅母一家都買些東西,畢竟要在這裡住些日子,總不能白吃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