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郭侯的吩咐,春花笑着行了禮慢慢退了出去。中午時,春花已經讓胡媽媽先回去了,現在只有如詩和如畫也一直等着她,看見春花出來,趕緊給她圍上了披風,扶着她回自己的院子。
春花跟在郭少懷後面,一聲不吭地走着,她的雙腳從最初的疼痛到現在已經麻木了,只是靠着非要撐住這口氣的想法,硬挺着堅持走回院子。她的感覺就有些遲鈍,還是扶着她的如詩拉了她一下,纔沒有撞到郭少懷的身上。原來郭少懷的步伐突然遲緩起來,她擡眼一看,一個穿了一身紅的俏麗丫環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站着,望向郭少懷。
郭少懷轉頭對春花說:“你先回去吧,我看看妹妹,晚些再回。”
春花點點頭,在如詩和如畫的攙扶下加緊回了院子。一進屋就倒在了牀上。
胡媽媽趕緊給春花脫了鞋,一點點地解開纏腳布,用熱水泡腳,挑開腳上冒出來的好幾個大水泡,擦乾後塗上藥。嘴裡叨咕着,“哪一家也不能讓還沒回門的兒媳婦站規矩呀,侯夫人也太狠了,這是拼命地搓磨小姐呢。”
春花感到了胡媽媽的眼淚和着藥包在了自己的腳上,笑着說:“這算什麼,比這還大的苦我也不怕。”
確實,只不過是站了一天罷了,以前的春花爲了創業吃過多少苦,胡媽媽她們都不可能想像得到。但眼下,這雙腳,真是春花的軟肋。
可胡媽媽想得更多,她低聲說:“小姐,你還小,不知道女人不能受寒的,今早你在外面凍了那麼久,若是傷了身子,以後會對子嗣有礙。”
要說春花嫁來之前還想過生個孩子過日子的話,現在她可沒有一點這個意思了,所以她並不介意地揮了揮手說:“那麼遠的事情我們就不想了,只想好我們現在應該如何做就行了。”
於是她打起精神問了問大家的情況。確實一天下來,不但沒人給跟着春花來的人送飯,而且還沒人過來理她們。大家就按春花吩咐的,吃了些自己帶來的東西,老老實實在在屋子裡登記嫁妝。
正說着話,春花突然打起了噴嚏。
“小姐一定是凍病了!”胡媽媽急了起來,這樣冷的冬天,小姐在外面站了那麼久,一定是受了寒!
“小姐,我們趕緊請劉院判來開個方子吧!”
“啊嚏!”春花又打了一個噴嚏,但她還是擺着手說:“不用了,現在我們是少一事要比多一事強,給我弄點熱水喝就行了。”
胡媽媽急是急,但她也明白,春花做爲剛剛過門的新媳婦,若是請大夫來開方子,郭家指不定會說些什麼不好聽的呢。便趕緊讓如琴用煮燕窩的小銀鍋放在炭火爐子上熬了碗濃濃的薑湯,春花也不顧強烈的辛辣味,馬上就喝了下去。她要是被折磨病了,親者痛,仇者快,不正中了謝氏的心意了嗎?她一定要挺過去,只有身體好,纔有戰鬥力!
接着她又喝了一碗同樣方法熬出來的粥。做粥的這種胭脂稻米,是專門御供的,楊家也不多,因春花習慣了早上吃這種米熬的粥,於夫人讓特別帶過來些,此時倒是用上了。
然後春花被胡媽媽和如詩幾個伺侯着躺下了,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放了熱乎乎的手爐,她看胡媽媽要放下帳子,示意她暫停一下,笑着對圍着她的幾個人說:“現在,我們五個人就是一夥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能不能什麼都聽我的?”
“自然都聽小姐的!”這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那可說好了,誰也不許反悔。”春花不笑了,板着臉說:“要是不聽我的,明天我回門後就不用跟我回來了!”
看到了春花眼中的堅決,每個人心情都沉重起來了。這兩天的日子過得簡直和噩夢一樣,難道還能更糟嗎?不過明天就好了,回門後,小姐一定會向老爺、夫人告狀,還有大小姐,別看是出嫁女,最爲護短。
“放心吧,小姐,我們誰也不會反悔的!”如詩替春花將被子又仔細掖了掖,“小姐,你先睡一會兒。”
“把門閂上,你們也都睡下吧。”春花說:“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開門!”
如詩幾個馬上就答應了,胡媽媽卻猶豫了一下,“五爺來了怎麼辦?”
爲的就是不讓他來!春花正色說:“媽媽能不能聽我的?”
胡媽媽第一次覺得春花有些可怕,不敢再對上春花明亮的眼眸,低頭應了聲是。
春花這才放輕了聲調說:“我知道媽媽是爲了我好,可是你不懂,不聽我的,只會壞我的事。我若是吃了虧,於你們也沒什麼好處,還不若跟着我,我保證給你們每個人一個不錯的結果!”
這一天過得太累了,春花很快就睡着了。當她被敲門聲驚醒時,差一點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如詩幾個已經全都進了屋子裡間,打起了帳子,站在牀頭等着春花的吩咐。
春花坐了起來,胡媽媽趕緊替她披上小襖。她低聲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寅正剛過,”胡媽媽小聲說:“老奴一直沒睡着,聽着外面打更的聲音。”
已經快到清晨了,春花示意大家都不要出聲。
黎明前的黑暗中,篤篤地敲門聲分外地清晰。
“小姐,怎麼辦?”如詩的聲音已經顫抖了。明明聽到了敲門聲,卻不去開門,明天不會被打嗎?
“不要怕,都上牀來坐着。”春花拉着幾個丫環上了牀,大家擠在一起,有人瑟瑟發抖,帶着大家都抖了起來。
春花感覺到幾個丫環抖得牙齒都打戰了,低聲安慰她們:“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門外的敲門聲大了起來,然後又雜着叫罵聲,“死丫頭們,再不開門,一會兒爺打死你們!”
屋子外面亮起了燈籠,又有幾個聲音加入了,“五奶奶,趕緊開門,五爺在外面呢。”
聲音越來越嘈雜,突然聽到一聲怒罵,“給臉不要臉,把門給我踹開!”
果然有人開始踹門。
大門雖然很結實,但肯定經不住有人用力踹,春花擔心門被踹開,馬上從牀上跳下去,“趕緊跟我去把門頂住!”
胡媽媽一把抱住她,哭喊着:“小姐,你還沒穿上衣服呢,別再着涼了!”
如詩幾個也哭成了一團。
“哭什麼!”春花一聲怒喝,推開了胡媽媽,“趕緊把門頂住,一會兒被踹開了,咱們會吃虧的!你們,都跟我下來。”
屋子外面的亮光映進了屋裡,春花模糊地看到屋子裡的情形,只有如琴一個人跟着她下牀到了外間。春花左右看了看,指了指一張梨花木的八仙桌說:“我們把這桌子擡過去堵住門。”
沒想到看着不太大的桌子非常沉,這時候的傢俱真是太貨真價實了,春花和如琴擡不動,於是春花就拼命地去拉,如琴也跟着她一起用力,將桌子拉向了屋門。門已經劇烈地搖晃起來了,再不快些就要被踹開了!
就在這時,另外幾個人也清醒過來了,六個人在一起力氣還是大了許多,擡着桌子將門堵住。春花又把和大家擡着沉重的寶石盆景、珊瑚等,一起放在了桌子上,這樣堵住門,想打開總得用好些時間。
“五爺,好像裡面把門堵住了。”有人在提醒郭少懷。
“從外叫幾個小廝過來,我就不信還打不開這門!”郭少懷的聲音非常地狠辣。
“五爺,叫外院的人過來好嗎?”有人低聲勸着。
“還是快請侯爺和夫人吧。”又有人提議。
只隔着一道門,幾個人在屋子裡也聽得一清二楚,要是真的從外院找人來,只憑春花這幾人是不可能守得住這門的,但那樣做,估計明天整個京城都會知道了,那可就是真的笑話了,郭少懷冷靜下來了,他也不敢這樣,畢竟他在新婚的頭兩夜去了哪裡還真有些說不出口。
春花聽着外面的對話,認清了形勢,放下心。一口氣鬆了下來,她覺得有自己點要脫力,還是太緊張了。胡媽媽這時將春花的衣服都拿了過來,“小姐,趕緊穿上,別凍着了!”
春花剛剛出了一頭的汗,這時她纔想起來,昨天她着了涼,可能是一夜好眠,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好了。她在胡媽媽的幫助下,穿上了衣服,又對大家說:“你們也換好衣服吧。”
這兩天這種特殊情況,除了春花外,誰也沒真正在把衣服脫了好好睡覺,現在收拾起來倒是快,春花讓如詩點起了大蜡燭,梳了頭,插戴上首飾,打扮得體。事已至此,大家似乎又忘記緊張了,把外面的叫罵聲當成了耳邊風,各自地收拾牀鋪,幫春花打扮。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外面的叫罵聲停了下來,謝氏尖利的聲音傳了進來,“怎麼回事?楊氏在鬧什麼?”
坐在春花身邊的胡媽媽就哆嗦一下,春花按住她的手,一聲不吭。
郭侯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少懷,什麼事,鬧得整個侯府都醒了,你說說。”
“兒子回自己的屋子,竟然沒人開門!”郭少懷想來剛剛一定親自踹門了,現在聲音中還帶着些喘息。
“楊氏,你怎麼不開門?”郭侯問。
春花想了想,還是把剛剛從箱子拿出來放在自己懷裡的那把匕首又重新放回去,周圍的幾個人鬆了一口氣,春花剛剛拿出匕首來大家雖然都沒敢說什麼,但都緊張得要命。整理一下衣服,春花站起來大聲說:“請問是侯爺和夫人嗎?”
“問什麼,趕緊開門!”謝氏的聲音。
春花依舊問:“請問是侯爺和夫人嗎?”
“楊氏,你再不開門,我讓少懷把你休回家!”謝氏氣壞了。
春花仍不急,還是那句話,“請問是侯爺和夫人嗎?”
“正是,楊氏,你趕緊開門!”郭侯的話中也帶着些怒氣。
“是!媳婦遵命!”春花答應着,低聲對胡媽媽幾個人說:“一會兒,如果他們打人,我們不要怕,也跟他們動手,記住了嗎?”看着大家都點了點頭,春花指揮着大家將門口的東西一一挪開,拒絕了胡媽媽如詩如琴等要上前的打算,親自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