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 盧夢生特別從宮中請了半日的假出來,到了楊府接了春花去了溫府。溫同知和盧夢生一樣,在京城沒有多少熟人, 女眷更少, 除了春花外, 還有三五個現在同僚的太太, 一個溫家遠房親戚, 溫峻稱爲表姐的。
溫家表姐嫁到了京城,丈夫是個舉子,可一直沒有中進士, 快到四十歲了,還是在寒窗苦讀。可能是因爲壓抑, 溫家表姐並不多話, 只是靜靜地陪着大家。
而幾位同僚的太太就要活躍得多, 她們間很熟悉,在一起有說有笑, 有意無意間便將溫太太和春花隔到了圈子外。
不過是十幾天沒見到溫太太,溫太太就沒了分手時的意氣風發。春花從她這樣急着搬出來就知道她在侯府碰了釘子,便一句不問侯府的事,隨着幾位女眷將院子裡看了一遍,贊上幾句。
溫太太從定遼前衛到京城把她的嫁妝全部拉了過來, 眼下, 這些傢俱又重新佈置起來, 新居收拾得雖然有些急了, 但還看得過去。
一位姓張的同僚太太看得尤其的仔細, 然後笑着說:“溫太太這些好木材真真可惜了!”
這是說傢俱樣子不好了。定遼前衛那邊最好的樣式,在京城的人們看就是過時的, 張太太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嘲笑。
在哪裡都有這樣的人,明明可以說幾句好聽的話把場面混過去,可是這類人一定要讓別人心裡不痛快。而溫太太偏偏又是最要這個面子的!
春花看着她漲紅了的臉,想着總是一同從定遼前衛來的,便笑着說:“定遼前衛那邊的人們都特別喜歡這些樣式,溫太太的嫁妝當時讓整個衛城的的人都羨慕不已。如今急着過來,還沒時間打新傢俱,這些先用着也很好了。”
溫太太馬上接着說:“等有了時間,我嫁妝裡還有一些好木材,就按京城這邊的樣式打起來用。”
張太太看了春花一眼問:“不知盧太太什麼時候搬家,是不是也要請我們去吃酒席呢?”
春花見張太太把目標轉到自己身上,便笑着說:“已經打算收拾房子了,但還要過些日子再搬家。”
溫太太也說:“盧太太現在寄居在姑母家,怎麼也要在生之前搬出來吧,現在就在收拾呢,我在這邊能聽到聲音,沒多久我們就是鄰居。”
春花不好將自己不搬到這裡的事情說出來,便想含糊過去。可是張太太卻盯着不放,“聽說皇太子一同賞了兩位同知房子,就是隔壁,不如我們一會兒去盧太太家看看?”
雖然春花和盧夢生不想住院隔壁的房子了,但是因爲蘇府還沒有收拾好,所以也將這邊大略收拾出來,讓跟着盧夢生從定遼前衛過來的軍士們住在這裡。溫太太聽到聲音就是這樣一回事。
因爲以後還要打交道,春花不能瞞着,只有說:“我表姐給我介紹了一家賣房子的,已經買了下來,就不打算住這裡,等收拾好了再請大家。”
不止是張太太,就連溫太太幾個都打聽新房子在哪裡,春花便說了大致的地方,好在這些女人對蘇侍郎家那邊並不熟,只知道位置不錯,聽說是帶花園的宅子,便都說到時候要過去看。
春花看到張太太帶着嫉妒的眼光,無可耐何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大家的夫君都是差不多的軍官,在外面,是不低的官職了,可是到了京城,可以說這樣大小的官到處都是,大家的生活水平雖然各自不同,但大部分人都差不多住着溫太太家這樣的小院,她新買的房子實在是有些太顯眼了。
因爲在國喪期間,喬遷也不能太過熱鬧,大家在一起吃了席也就散了。春花又被留在最後,她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溫太太很快就把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安氏和另外一個叫碧月的俊俏丫環打發走了。春花也示意常媽媽出去,又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讓她去看看安氏。
因爲有身孕,母親就讓常媽媽照顧春花,常媽媽不但能細緻地照料她的生活,還對京城的情況特別熟,有什麼事都能提點她一點,這也是母親的拳拳之心。
沒了外人,溫太太問春花:“你在姑母家過的日子還好嗎?”
以楊閣老的地位,春花作爲於夫人侄女的事情不可能瞞得住,只不過眼下在國喪期間,沒了熱鬧的宴會,這消息還沒大傳出來,而且溫太太到了京城,消息也十分不靈便。所以春花便告訴溫太太說:“我長得與姑母去了的小女兒一個樣子,姑母本就最疼愛小女兒,見到我後非常喜歡,一定要留在身邊住上些日子。”
“噢,是這樣,”溫太太並沒有太在意,“盧太太的命真好。”
然後她避重就輕地對春花說:“侯府裡我的大伯母當家,我在那裡住着也不舒服,便搬了出來。”
“自己出來過日子當然最好了。”春花笑着開解她。
“是啊,”溫太太說:“我留你是因爲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我到了侯府才知道,京城裡勳貴人家主母身邊要是沒有兩個漂亮的通房丫頭、姨娘是很沒面子的。那個叫碧月的,就是我母親賞給我的,等國喪一過,就給溫大人開臉收在房裡。”
“趙夫人賞你的?”春花驚奇地問。
“不要那樣叫姨娘了,”溫太太趕緊說:“我說的母親是嫡母胡三夫人。”
“你嫡母說的話,你全聽信了?”春花又問。
“她是爲了我好,”溫太太肯定地說:“安氏長得太一般,比我還大上幾歲,侯府裡的人都笑話我。”
春花沒想到沒幾天,溫太太竟然能變成這樣,這洗腦的速度也太快了。路上溫太太還百般虐待安氏呢,到了京城沒多久就要給溫千戶收通房了,她不贊成地搖搖頭。
“你怎麼就不懂?”溫太太告訴她,“面子上要待妾室大度,實際上,還要想辦法管住妾室,尤其是不能讓她們生兒子,生女兒還不打緊,不過是多一副嫁妝罷了……”
“你也趕緊給盧大人收個妾室通房,這樣以後請人到家裡做客,還是出門帶着纔不被人笑話,要知道這裡不是衛所那樣偏僻的地方,來往的也不再是蠻荒之輩。再說盧大人也升了從三品,同僚家裡都有妾室,只有你一家沒有,看着不像,盧大人也會與你離心的。”
聽了溫太太的這一番勸諭,春花仔細地看了看她的神情,覺得溫太太是出於真心,便哭笑不得地說:“我和夢生情深意重,我們間肯定容不下別人了。”
“我這是看在我們都從定遼前衛來的面子上纔好心告訴你,你若是不肯聽,將來後悔了,可別怪我。”
“我纔不會後悔呢。”春花也很肯定。
兩人又說不到一起去,春花便說:“你忙了一天了,趕緊歇歇吧。”告辭出了門。
走出衚衕後,盧夢生扶着她上了車,常媽媽也與她同車坐着,對春花說:“表小姐放心吧,我到安氏那裡轉了轉,她回去後日子過得還不錯,聽說溫太太雖然還讓她立規矩,可不再打罵了,我瞧着安氏說的都是真話,並不是爲了哄我。”
春花就把剛剛溫太太說的話告訴了她,“溫太太現在可與進京的路上不同了,非常的賢良淑德。”
原以爲常媽媽會贊同,沒想到她竟鄙夷地笑了,“我就說溫太太是妾室養的沒見識,這種傻話都能聽得進去!男人若是對你有情,就趕緊抓住,若是沒了情,纔要想辦法用妾室、通房收回他們的心。”
原來常媽媽腦子清楚着呢。
過幾天,常媽媽不知在哪裡聽了八卦,告訴春花說:“溫太太想着回侯府過着千金小姐的日子,結果,南寧侯夫人讓她住到了姨娘的院子裡,她住正院,姨娘住廂房,每天母女兩人都要到嫡母面前伺侯,晨昏定省,都嚴格得很。聽說,若不是溫大人在皇太子面前很有些份量,侯夫人根本不能留她在侯府裡住。”
“因爲溫太太的嫁妝比胡指揮使的嫡女都要多,嫡母對她很不滿,就是侯府的幾位小姐,也對她有意見,行動給她話聽。她找胡指揮使鬧過一次,結果反倒被訓了,實在受不了,就搬了出來。”
對於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春花一笑置之。
春花與盧夢生抽時間去了徐總兵府上拜見,徐總兵的夫人也就是定遠侯夫人,待春花非常和氣,又特別將盧夢生叫進來見了一面,笑着說:“我聽我們家大人說,盧同知是個難得的青年才俊,盧太太蘭心蕙質,果然是一對兒壁人!”
徐家對盧夢生和自己非常好,春花心中不是沒有猜測,回京後,雖然父親沒有對她說什麼,但她也完全明白了,但她依然非常感激徐家,盧夢生能有這樣的成就,徐總兵的提拔重用非常關鍵。她笑着對徐老夫人說:“我們夫妻一直都虧了總兵大人照顧。”
徐三太太與春花年紀相仿,兩人說得很投機,她將京城武官家眷的情況細細地給春花講了一遍,對春花頗有幫助。
兩家都把對方作爲自己重要的人脈關係,從此建立起幾代人的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