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到了十一月初十,一大早春花就被叫了起來,沐浴更衣打扮。春花穿上了嫁衣坐在屋子裡,聽前來送嫁的親友們說着些吉利話。
雪花在曹姑姑的陪同下也過來了。春花看她清減了些,沒再像平時見到自己時露出來假笑,就像對別人一樣笑着點點頭。
雪花自從在重陽節後就又被關了起來,身邊全部換了母親信得過的人,這階段家裡發生的事情也沒讓她知道一分。
其實,郭探花的事,知道的並沒有幾個人,就是退親時,也是悄悄進行的,現在結親,在外面的人看來是順理成章的。
春花這階段雖然忙着家裡的事,但功課卻沒耽誤,就在她出嫁前,原打算辭別的曹姑姑又被母親留了下來,請她教導雪花。
雪花雖然不是於夫人的女兒,但要是一直就這樣心思不正,將來嫁出去也會出事的,那時丟的還是楊家的臉,就是瓊花和春花也會受影響。還是瓊花的主意,讓曹姑姑與雪花整日在一起,言傳身教。
瓊花對曹姑姑非常滿意,春花就讓她教得極好。
雪花送上來幾塊帕子,上面都繡着精美的花朵,一看就是出自她自己的手,春花笑着接了。
曹姑姑也遞過來一幅繡品,一尺見方,上面是一朵怒放的紅牡丹,花瓣重重,色彩逼真,黃色的花蕊就像要從繡品上突出來似的。春花笑着讚道:“太漂亮了!”
屋子裡的人也都紛紛讚賞,這確實是一幅極美的工藝品,這樣的繡工,可不是經常能看到的,有人流露出想出錢買一幅的意思。曹姑姑帶着些蒼桑的笑意說:“這是我年青時繡的,只剩下這一幅留着玩。現在眼睛不行了,再也繡不出這樣的東西了。”
春花非常感動,她和曹姑姑相處時間不長,但在曹姑姑那裡學到了很多的東西,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昨天,自己向曹姑姑道了謝,還送曹姑姑一付極重的鑲寶石赤金頭面。
這種頭面幾乎沒人在平時戴,因爲太沉了,但若是鉸了就能直接換成銀子用,寶石也能換錢,正是經濟窘迫的曹姑姑所需要的,又免得送銀子曹姑姑不收。
曹姑姑竟然把自己心愛的作品送了自己。
春花來不及感慨,瓊花來了,她熱情地把屋子裡的人請到了外面奉茶,大家自然知道姐妹有體已話要說,就把屋子讓了出來。
瓊花低聲說:“認親的時候,把裙子放低一點。”
不就是自己的腳稍大了些嗎?春花覺得這只不過是個欲蓋彌張的方法,“郭家一定要娶我,就不會嫌我的腳大的。”
“你不要把什麼事都想那麼好,” 瓊花很嚴肅地問春花:“你知道你到了郭家最能依仗的是什麼嗎?”
春花馬上回答:“是兒子。”母親、瓊花都給她講過這個道理。
“不對。”瓊花否定了春花的答案,說:“兒子固然重要,但你真正能依仗的是你的正妻地位,是你的孃家,還有你的嫁妝。”
瓊花的答案與以前不同了,春花低頭思索了一下,就瞭然了。瓊花真正認清了現實啊!
正常的婚嫁,對女人最重要的自然是生兒子,可是對於春花,這段幾經波折的婚姻,如果還把希望放在兒子身上,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只有記住自己的地位,牢牢把握住豐厚地嫁妝,依靠孃家,才能過好日子。到了這個時候,有兒子就是錦上添花的事了。
瓊花爲自己想得很遠,春花也嚴肅地點頭說:“姐姐,我都明白了,你就放心吧,我不會被人欺負的。”
“這樣我就放心了。”瓊花終於笑了笑,不是她危言聳聽,她是見過高門大戶太多的事情了。郭家極有可能會難爲春花的,甚至還會更糟,還是先提醒妹妹的好,好在自己的妹妹能夠明白。
“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讓人傳話給我。”瓊花再三地叮囑春花。
春花掀起了蓋頭,對着瓊花吐了吐舌頭,“每個人都對我說了好幾遍了,我耳朵都磨出了繭子。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放下蓋頭,拜別父母,由二哥揹着自己上了花轎,春花坐在轎子裡真地落了淚,她拿出了袖子裡的手帕,擦了擦眼淚。真捨不得住了沒幾個月的家,但她不願意讓親人看到她流淚而去的畫面,一定讓大家記住自己的笑臉。
外面人聲鼎沸,樂器聲,馬嘶聲,吵得春花頭暈暈的,還有轎子,裡面晃來晃去的,坐着也很不舒服。等到下轎時,春花已經疲憊不堪了。
由喜娘引着她拜了堂,又回了新房,喝了交杯酒,又有撒帳坐帳掀蓋頭什麼的。等一切都清靜下來後,春花趕緊撥下了頭上沉重的首飾,橫躺在牀上放鬆了一會兒。
“小姐趕緊喝點茶,吃塊點心。”胡媽媽過來拉起了春花,“侯府裡也沒人來給送飯,好在我們自己帶了些點心。”
“郭家不管我們,我們得自己管好自己,”春花接過點心說。
在郭少懷硬把親事保住後,郭家的一切舉動都是彬彬有禮的,但裡面透着一種生冷。就像今天,迎親很熱鬧,但到了洞房,連個下人也不派過來,一副冷着她們的樣子。
春花不屑地笑了一下,真不理解郭家,明明不想結親,可又偏不放手,難道郭探花就那麼好,非得女方上趕着巴着他?必須答應他先納妾後娶妻纔對?
你以爲你是誰呀?當個探花就了不起啊,我還看不上呢!春花在心裡默唸了幾句平衡一下,就在胡媽媽的照顧下用從家裡帶來的東西填飽肚子。
雖然卸下去大部份的首飾,但春花還穿着喜服,頭上也重新插了幾支簪子,她得等她的新婚夫婿進洞房。
過了很久,春花都靠着牀架子打瞌睡了,外面才傳來了丫頭的聲音,“五爺回來了!”
郭探花穿着一身紅色的喜服進了屋子,郭少懷相貌很好,配着大紅的喜服,越發顯得面如冠玉。但他板着的一張臉上卻一絲笑意也沒有,讓春花馬上也收起了習慣性的笑容。
胡媽媽笑着過來打圓場,“五爺回來了,喝點茶醒醒酒吧。”說着殷勤地端上了一杯茶。
郭少懷沒理胡媽媽。
“五爺是不是吃些點心?”胡媽媽努力地調節氣氛。
這次郭少懷還沒來得及有反應,外面就傳來了一陣哭聲,嗚嗚咽咽的,好不傷悲。有哪一家成親時有人在一旁哭的?多不好的兆頭!春花看向了郭少懷,只見他蹙了蹙眉,向哭聲方向轉過頭,好像隔着屋子能看到外面似的。
然後他轉過頭來看春花,春花馬上低了頭,等着他的反應。
郭少懷遲疑了一下,就走出了屋子。
胡媽媽焦急地上前說:“小姐,這可怎麼好?”
“隨他去吧。”春花冷靜地說,難道她還要上前將他拉回來不成?
“睡覺吧。”春花帶頭脫了外衣,讓胡媽媽幾個住在外間的炕上,自己住裡間的牀。沒人過來告訴她們該怎麼安置,就自己安排吧。
換了個地方,又有心思,春花這一夜也沒睡好,半睡半醒間,聽到胡媽媽喚自己,“小姐,已經卯初了,怎麼辦呢?”
春花打了個哈欠,問:“大家都起來了嗎?”
“都起來了。”換了個地方,誰能睡懶覺呢?何況大家心裡都沉甸甸的。
春花自從知道自己必須嫁過來後,也給自己做了心裡建設,對自己的婚姻,要降低要求,別求什麼有情郎了,只要相敬如賓就行了。沒想到自己這個最低標準都沒實現,瓊花告訴自己兒子不是最重要的時候就預料到了這些吧。
一夜的輾轉,春花已經有了新的打算。
“趕緊侍候我梳妝吧。”春花起來洗臉、梳頭、更衣。
如詩和如畫在前些時候特別地練習了梳婦人頭,現在給春花把頭髮盤成了一個元寶髻,在發上裝飾了金絲攢紅寶石簪子,插了一隻點翠鳳凰朝陽紅寶石金釵,耳朵兩邊各一顆碩大的紅寶石耳墜子,項上帶赤金鑲紅寶石項圈。身上着縷金牡丹大紅短襦,下面是石榴紅裙,裙邊繫着五彩宮絛,上面繫着一塊紫玉玫瑰佩。
屋子裡的氣氛沉悶到極點,每個人都不聲不響地做事。
春花被幾個人圍在中間,穿戴的衣飾,這是出嫁前就準備好了的,所以也不用商量。她拿起昨天剩下的點心吃了起來,喝了兩口水。叫胡媽媽,“把我的零食匣子拿來。”
春花的聲音在沉寂的早晨分外的清晰。
胡媽媽取來了兩個匣子打開,拿出一匣子桃幹、一匣子梅子肉,春花看了說:“這不頂用,拿些頂餓的來。”
胡媽媽只好又拿來一匣子肉脯,一匣子金蝦,一面打開放在春花面前,一面說:“小姐還是少吃點,一會兒又吃不下去飯了,對身子不好。”聲音中帶了些故做輕鬆。
以前的春花是個饞嘴的,每天小零食不斷,於夫人給也準備的零食匣子就十幾個,如今的春花也愛吃零食,所以出嫁前於夫人把每樣小零食都給她裝得滿滿的,也是一片愛女之心。
春花嘴不停地吃着說:“早飯在哪還不知道呢?一會兒,你們也都吃點,要是餓着了我可不管。”
胡媽媽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確實昨晚就沒送飯過來,今晨也沒送過來,但現在時間尚早,小姐是不是太過擔心了?但一想姑爺昨晚連洞房也沒進,心又沉了下去,就依春花所說挑了點肉脯吃了。
春花吃過東西,在臉上撲了些胭脂,嘴脣點了一點紅,打扮就完成了。她看鏡子中的自己,簡直就是個紅通通金燦燦的喜慶娃娃,這樣才符合她新嫁娘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