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勸說

春閨玉堂 100 勸說

幼清閉上了眼睛,爲了姑母,她可以毫不手軟的將劉氏踢出薛府,爲了薛靄,她也能毫不憐惜的反擊周文茵,因爲她們心思不純,她護着長房護着姑母護着薛靄,護着她在乎的人她不會手軟,可是薛思琪她卻一直猶豫,要說她和孫繼慎是孽緣,可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在薛思琪火燒孫府前一直都很好,可若是善緣,薛思琪最後卻得那樣一個結局。

其實,孫繼慎人並不壞,只是薛思琪太過愛他,所以就無法接受他納了妾室,從而夫妻感情漸行漸遠,才致使那樣的結果,如果這一世薛思琪能好好的經營,說不定他們真的可以相愛相攜的過一生。

所以她一直拿不準,怕薛思琪重蹈覆轍,像前一世一樣,可又怕她錯過了孫繼慎,從而誤了她。

她是要阻止她和孫繼慎來往,還是視而不見,直等她成親以後再和姑母以及大姐一起慢慢提醒她,扶持着這對小夫妻過了磨合,穩穩當當的過日子!

可是對於薛思琪她是沒有信心的,她直率的毫無心機可言,喜怒擺在臉上,覺得自己的付出就要收到同樣的回報,她愛孫繼慎,所以孫繼慎也要愛她,哪怕一點瑕疵她也不能容忍。

幼清心思重重的在房裡走動,採芩和周芳看在眼裡不知道說什麼好,二小姐也太過分了,竟然真的和孫公子在府裡夜會,這要是情難自禁出點什麼事,可怎麼是好!

“我們去看看。”幼清重新披上衣裳,不管怎麼樣,她不能讓薛思琪做出傻事來,如果到最後她依舊執意要嫁孫繼慎,她也沒有辦法,可是現在,該做的努力她還是要做,不能袖手旁觀。

幼清帶着採芩和周芳去了對面的二房。

院子裡暗暗的,守着的下人已經歇下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三個人的腳步聲不輕不重的落在院子裡。

“把燈熄了!”幼清聽到了薛思琪不高不低的說話聲,等採芩滅了燈,她走近了幾步,就聽到隔着一堵花牆的薛思畫院子裡,有說話聲清晰的傳了出來。

薛思琪含嗔夾怒的道:“你以後不準再做那樣的事情,你怎麼不想想,要是傳出去你的面子可就真的掃地了,幸好趙芫顧忌自家兄長沒有說出去,要不然就憑你被抓了個現行也能讓你聲名掃地!”

“我這不是太想見你嗎。”孫繼慎語氣裡透着撒嬌,“我們難的見一面,你就別提這些掃興的事了。”又道,“我特意在天香樓買了月餅,聽說是新出的,裡頭不但有蓮蓉餡,還有一種舶來的鳳梨餡,很好吃。”

薛思琪不痛不癢的哼了一聲,道:“你今天來就是爲了送這個給我?”

“不是!”孫繼慎語氣沉重的道,“是我娘,她說她身體不好,指不定就撐不過這兩三年了,她說……她說……”有些結結巴巴難以開口的樣子。

薛思琪一怔,問道:“說什麼?”

“她說她想讓我早點成親,她想抱孫子。”孫繼慎滿臉通紅哀求的看着薛思琪,“你大姐成親了,大哥也定了親事,你看……要不然我請個媒人上門提親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等了,我想每天都看到你,再不想這樣夜夜相思難眠。”

薛思琪啐了一口,滿臉通紅,咕噥着道:“真不知羞。”又道,“你要提親也不是不可以,我十一月就要及笄了,我爹孃應該會同意。不過,你打算請誰做媒,一定要鄭重點,別當個兒戲似的胡鬧,若是惹了我父親的不喜,你再怎麼求他都不會同意的。”

“你同意了?”孫繼慎高興的手舞足蹈,“我打算請師母做媒,你看行不行?若是不行我還可以託我伯母。”他伯父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絕對能讓薛家覺得他們重視這門親事,“你父親一定會同意的,我雖不過是孝廉,可我已經準備兩年後參加春闈,我有把握能高中,你相信我!”

薛思琪相信他,笑道:“那好,你先找好媒人。過幾日大哥要和趙家過大禮,家裡沒有空,等到月底的時候你們再來,到時候家裡也閒了一些,父親和母親也能靜下來心來想我們的事情。

孫繼慎高興的抓住薛思琪的手,低聲呢喃的說着情話:“琪兒,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海枯石爛,矢志不渝!”

“真的?”薛思琪歪頭看着孫繼慎,笑着道,“那你要和遵從我們家的古訓,不準納妾,不準有通房,像我們父親和母親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要是你敢揹着我納妾或是和有了別人,我一定一把火燒了你們家,殺了你,再自殺!”

孫繼慎一怔,他忍不住打量薛思琪,見她含笑說着他暗暗鬆了口氣,道:“我都聽你的。”說完,一把抱住薛思琪,尋着她的脣便要吻上去。

幼清聽到孫繼慎粗重的呼吸,她眉頭緊緊蹙着,回頭看了眼周芳,周芳會意撿了塊石頭朝着樹上一丟,咚的一聲,聲音被放大回蕩在院子裡。

“什麼聲音!”薛思琪警覺,一把推開孫繼慎,神思也清明起來,“還沒成親,你不要胡來,我回去了,你趕緊原路出去,一會兒我們家巡夜的婆子也要過來的。”

孫繼慎有些掃興,蔫蔫的點着頭,道:“那好,那我回去了,你等我來提親!”

“知道了。”薛思琪點了點頭,提着燈籠躡手躡腳的出來,孫繼慎跟在她後頭,兩人又在院門口低聲說了幾句,孫繼慎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薛思琪鬆了口氣,四處看了看腳步飛快的朝對面走去。

“二姐!”幼清自暗處走了出來,採芩和周芳並未跟着,她怕會薛思琪會覺得在下人面前丟了面子,而不能好好和她談。

薛思琪聞聲一怔,募然轉身,看清身後的人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幼清……你……你怎麼在這裡。”又不安朝幼清身後看看,怕孫繼慎去而復返。

“他沒回來。”幼清沉聲說着,慢慢朝薛思琪走過去,“二姐不用猜了,我都聽到了。”

幼清的直言不諱,令薛思琪又羞又怒無地自容:“你,你怎麼能這樣,偷聽別人說話!”

“二姐!”幼清反駁道,“是我偷聽別人說話不好,還是二姐和孫公子卿卿我我不好?”

薛思琪滿臉通紅,卻又倔強的昂着頭道:“你要是想告訴母親,你去說好了,我什麼都不怕,這一生我也認定了要嫁給他,反正是要成親的,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可姑母在乎!”幼清嘆了口氣,語氣柔和了一些,她不想和薛思琪吵起來,“你有沒有想過,若真的傳出去,你的名聲,薛家的名聲可怎麼辦!”

薛思琪囁喏道:“不會傳出去的。”她心裡也知道這樣不好,所以說起來沒有底氣。

“好,我們不說別的,只說孫公子,你瞭解多少?”幼清想試着讓薛思琪多瞭解一點孫繼慎,“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有沒有試着去和三哥打聽一下,或者和他的同窗抑或他家的下人打聽一下呢。”孫家一共兩房,長房孫茂如今奉職在太常寺,二房孫盛早年中了舉人,之後屢試不第,前幾年已經去世了,留下了孫繼慎和他的母親,他母親賴氏出生並不高,似乎還是保定府外嫁入京的,母子兩人在百姓羣居的北面二條巷有個四合院,家境自然也是一般,好在孫繼慎還算上進,連着中了秀才又高中舉人,若能結個不錯的親事,孫家二房的未來也能展望一二。

“我會看人。”薛思琪看出幼清並無惡意,甚至隱隱透着擔憂她的神色,她心頭溫暖,說話也不再橫衝直撞,“你不要擔心了,以後我不會再和他私下見面,這是最後一次,等他來提親我們定了親事,往後我就安安心心的在家待嫁,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不是。”幼清低聲道,“我的要死,是讓你再等等,聽聽別人對他的評價,再決定要不要讓他提親好不好?”

薛思琪擺着手:“不用。我已經認定他了,不管聽到什麼我都不介意,表妹,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說完,指了指前頭,“走吧,天黑路上不好走!”她很高興,幼清沒有帶丫頭來,若不然讓丫頭們聽見,她面子往哪裡擱。

幼清嘆了口氣,隔着薛思琪往回走,兩個人沉默着,等到青嵐苑門口時,幼清停下來出聲道:“我剛纔聽你說,不准他以後納妾,有通房……這些若是他做不到,你難不成真的要燒了他們家?”

“怎麼會!”薛思琪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我有大哥三哥撐腰,還有父親和姐夫,未來說不定你還能嫁個好人家,我有這麼厲害的孃家做靠山,他一個孫繼慎能困住我?我要過的不開心,我就和離回家,讓大哥和大嫂養着我!”

有上一世的所見,幼清根本不相信薛思琪,可是卻明白,現在和她說這些她可能都聽不進去,只有再想別的辦法!

“你已經想的這麼遠了。”幼清淡淡笑着,眼底依舊有着擔憂,“那我就不多說了!”

薛思琪很感動幼清對她的理解和包容,她朝幼清善意的笑着,真誠的道:“謝謝!”

幼清也笑笑吩咐周芳:“你送二小姐回去吧。”

薛思琪看了眼周芳,知道幼清這個婢女是封神醫贈的,還有武藝在身,便不再多說什麼,笑着道謝轉身回去了。

幼清看着薛思琪的背影,暗暗嘆了口氣。

隔了幾日便是八月二十,薛趙兩家熱熱鬧鬧的過了大禮,把親事定在明年的五月,幼清讓綠珠給趙芫送了一方手帕,綠珠回來滿臉驚愕和幼清道:“……趙小姐羞答答接了帕子,還打賞了奴婢五兩銀子。”她就跟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拿出一小錠元寶託在手裡,“您看看。”

綠珠要給幼清看的不是這錠銀子,而是賞她銀子的人實在太過詭異了。

幼清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點着綠珠的額頭道:“給你銀子你就收着,以後她可是府裡的大奶奶,你少背後說她壞話,小心給你小鞋穿!”

“奴婢就和您說說。”綠珠笑嘻嘻的揣了銀子,“再說,趙小姐也不是那樣的人,要不然您也不會幫她了是吧。”

幼清懶得和綠珠說,轉頭問採芩道:“昨天府裡來了許多恭賀的人,二小姐沒有單獨離開吧?”採芩聞言搖着頭道,“沒有,先是在正院裡陪坐着,後來又回房做針線去了,好像在給未來的侄兒或者侄女做小衣。”

幼清點點頭,一轉眼看到薛靄自另一頭走過來,她笑盈盈的行了禮:“大表哥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最近翰林院在修撰《景隆明錄》,是整編自開朝以來歷代帝王的功過,編排儒道兩家傳世之經典,以及各年曆中所發生的天災人禍,據說規模宏大,堪稱史無前例。

薛靄以庶吉士的身份能參與其中,雖不過是幫忙摘抄謄寫,但對於他這樣一個初入朝堂的士子來說,是一種非常難得的經歷,所以這段時間薛靄早出晚歸,有時候甚至徹夜都留在館內與同科一起翻閱資料,編修摘記,忙的不可開交。

“明日要隨學士通往南直隸。”薛靄望着幼清,淡淡的道,“當年遷都有許多珍貴史記資料存留在南翰林中,京中雖也有,卻遠不如那邊的細緻全面,曾學士便選了我們幾人同去南直隸,一來將失留的書籍帶回來,二來,他也想和南翰林的幾位赫赫有名的道學大家見上一見。”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能和曾學士同去南直隸,一路上不但能和他暢談古今增長見聞,而且還有機會見上那些隱居山林神出鬼沒的道學大家們,幼清替薛靄高興:“這可真是好事。那你東西收拾好了嗎,這個時間出門要記得帶上冬天的棉衣,聽說南方雖比這裡暖,但也會下雪,你多些免得臨時需要卻又用不上。”又問道,“這一去要多長時間,過年能回來吧。”

薛靄心頭微暖,含笑點頭道:“陸媽媽在幫着收拾箱籠,想必她是知道的。此去長則一年,少則半年,恐怕敢不回來過年了。”說完他頓了頓,又道,“家裡的事恐怕要你多費點神,若有事就給我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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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於薛靄來說是大事,幼清露出讓他放心的表情,頷首道:“這一年半載的,約莫最重要的事就是您的親事了,還有整修對面的宅子,老太太主動說把對面翻出來給你們住,姑父和姑母就預備過些日子就請工匠上門,除了這件事恐怕也沒有極重要的大事了,您放心去吧,那些纔是緊要的!”

有幼清相助,家裡的事他也就放心了,薛靄笑着輕哄着她:“年底我若未歸,屆時給你們送些難免的土產回來。”幼清雖是江南人,卻從來沒有回去過!

“謝謝大表哥。”幼清笑着道謝,指了指智袖院,“你是來給姑母請安的吧,瞧我,竟把你留在這裡光顧着說話了。”他肯定還要和朋友道別,還有整理用品,有許多事情要做。

“好!”薛靄看了她一眼,心裡就像有什麼東西輕輕淺淺的撕咬着,他熟練的深吸了口氣壓住那種感覺,才微笑着當先邁進院子裡,幼清跟在他後面,小聲問道,“那你走……我能不能告訴阿芫?”

“她已經知道了。”薛靄笑着道,“趙大人幾個月後也會去!”

原來趙大人也會去啊,那趙芫大約是知道了,幼清笑着道:“那我可省事了。”那估計以趙芫的性子,會在什麼地方偷偷送他。

幼清笑着和薛靄一起進了暖閣裡,方氏正在點東西,炕上堆了許多例如衣料布匹,男子式樣的成衣布鞋,聽見動靜方氏招着手道:“季行,我左思右想,這布料還是不用帶了,免得你的箱籠比學士的還要多,不免給人一種拖泥帶水的感覺,所以我便讓針線房連着趕了幾件衣裳出來,鞋子是現成上半年做的。”方氏說着拿了一雙細頸寶藍色千層底布鞋、一雙黑麪闊口布鞋給薛靄,“你試試看,我怕你腳長了,回頭不合適!”

“娘!”薛靄含笑道,“去年做的鞋子我還能穿,今年的自然不成問題。”他知道方氏絮絮叨叨的說着,是因爲捨不得他離開這麼長,故意找些事情忙一忙,所以他還是在炕上穿試了鞋子,又走了兩圈,笑道,“剛合適。”

方氏笑着點頭讓人將鞋子收起來,原想還讓他試試衣服的,可幼清在這裡她還是打住了話頭,眼睛紅紅的望着薛靄:“東西你先撿着要用的帶着,其他的東西隨後我會讓人給你送過去……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按時吃飯睡覺。”

薛靄一一應是,方氏還是忍不住撇過去抹了眼淚,幼清嘆氣上前扶着方氏坐下來,輕聲安慰道:“大表哥這一次機會難得,尋常人是想也想不到的,您該高興纔是。”

方氏也明白道理,可還是捨不得兒子,她擺着手道:“算了,我也不囉嗦了,再說又不知扯到哪件事情上來。”頓了頓交代薛靄,“你去給你祖母說一聲。”

薛靄應是,轉身出了門。

方氏嘆氣的握着幼清的手:“家裡幾個孩子,除了你不在我身邊長大,都沒有離開過我身邊,如今他一去還這長時間……”兒行千里母擔憂,幼清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她若是在會不會也和姑母這樣善良,溫柔,無私賢惠呢……

“不如您讓馬總管隨着他一起去吧,他身邊的洮河和澄泥雖是不錯,可畢竟年紀輕,若是有馬總管照拂,人情來往上他也能提醒大表哥。”幼清拿帕子給方氏擦着眼淚。

方氏點着頭道:“你說的有道理。”話一頓就喊春杏,“你去把馬總管找來,就說我有事交代他。”

春杏應了一聲出門而去。

第二日一早,隨着薛老太太一起,一大家子人一直將薛靄送至側門,直到馬車的出了井兒巷看不見了,大家才各自眼眶紅紅的回來,幼清扶着方氏往回走,薛瀲就扯了扯幼清的衣袖,指了指門外,低聲道:“趙子舟陪着趙芫在巷子裡。”

趙芫果然來送薛靄了,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人,幼清回道:“我不能出去,你去和他們說一聲,若是要進來坐坐,就和姑母通稟一聲。”

“他們就只是來送大哥的。”薛瀲搖着頭道,“一會兒就回去了。”

定親之後,趙芫也不好再出門,更不能像以前那樣沒有顧忌的來家裡玩,幼清也不勉強點了點頭,薛瀲就神秘兮兮的挨着她道:“你讓娘不要擔心,等年底我會去一趟南直隸!”

幼清瞪眼,壓着聲音威脅他:“大哥是去辦正事,你去做什麼,你要是敢不顧學業偷偷溜過去,我現在就告訴姑母和姑父!”

“方幼清。”薛瀲懊悔不已,說好了以後有事都不告訴她的,他怎麼又嘴快忍不住把這事兒說出來,“隨你好了,到時候我和趙子舟一起跟趙大人過去,腿長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

“好!”幼清回道,“那你把院試過了,你去了那邊不是庶吉士就是進士,最低也是個舉人,你一個白身混在裡頭丟人不丟人!”

薛瀲正要說話,走在前頭的薛老太太忽然道:“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走這點路就覺得累,俊哥兒過來扶着祖母!”

“來了。”薛瀲打住話頭,悻悻然的跑頭前面去扶着薛老太太。

幼清抿脣輕笑。

下午,她就收到了趙芫的信,仔仔細細問了薛靄帶了什麼東西,夠不夠用,還缺什麼,她父親過兩個月也會過去,到時候把東西給他父親一起帶過去,南面不過掛着四季如春的名頭,到了冬天一樣冷的不得了,千萬要多帶些禦寒的衣物。

考慮的這麼仔細,可真不像趙芫的性子啊,幼清笑着給她回信。

薛靄走的第六天,幼清陪着方氏在房裡做針線,小芽兒匆匆跑進來,回道:“太太,太常寺少卿的孫夫人投了拜帖來了。”說着將孫夫人的帖子遞給方氏,方氏瞧着愣了愣接在手裡,問道,“來送帖子的人怎麼說。”

“說孫夫人明日辰時道府拜訪您。”

方氏拆開帖子看了看,拿在手裡唏噓的和幼清道:“……她怎麼來了,我們雖是見過幾面,可還真沒有私下裡走動過。”不過她侄兒到是和薛瀲很熟悉,也常到家裡走動。

幼清心裡卻是咯噔一聲,心不在焉的應了,過了一會兒就去罩院裡找薛思琪:“……孫夫人來是爲了給孫公子提親的嗎?”

“投拜帖了?”薛思琪眼睛一亮,頓時高興起來,“那辦事還停快的,說來就來了。”說着,她滿臉上都是笑意,喜滋滋的看着幼清,“你別替我擔心了,夫婿是我選的,將來就算他們家是狼窩我也不後悔,更不會怪任何人。”

你不怪別人,可是會連累別人,幼清擰着眉道:“你能不能先別急着讓他提親,我們找三哥幫忙打聽打聽好不好好。”

“別,千萬別!”薛思琪擺着手,“你這會兒告訴三哥,三哥肯定會告訴孃的,說不定還會和趙子舟說,趙子舟那個人嘴上最沒把門的,他知道了就世人都知道了。”薛思琪不依,可又知道要是不讓人去打聽一下,幼清肯定不會死心的,就道,“等孫夫人來過以後看父母親的意思,我們再決定要不要打聽好不好。”她的意思,如果父母不同意,她就請薛瀲去打聽,到時候孫繼慎的爲人品行父母知道了,也會對他喜歡起來從而同意,若是同意了,倒時候再想辦法敷衍一下好了,幼清雖聰明,可畢竟沒有這些經驗。

幼清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是鐵了心的,就不想再多言,第二日一早孫夫人如期而至,方氏在宴席室招待她,孫夫人個子不高瘦瘦的,面龐微黑顯得很精明的樣子,她笑着和方氏拐彎抹角的說了半天的話,才說起來的本意:“我家有個侄兒,十六歲,去年中的孝廉,薛太太肯定也見過的,他常隨着三少爺到貴府裡來玩,還和我說夫人待她多親切,像是自家侄兒似的。”話落掩面一笑。

方氏已經猜到孫夫人的本意,腦海中便浮現出孫繼慎的長相,那孩子長的是還不錯,小小年紀已經是舉人了,看來也是個刻苦用功的,至於家世雖是不顯可也不是那沒有市井小戶,若孫夫人的意思是來給琪兒說親的,她到是真的可以考慮考慮。

心裡轉過,方氏越發客氣了一點,笑道:“那孩子見過的,前些日子還來家中找老三呢,兩個人好的就跟多了個頭似的。”

孫夫人一聽方氏的意思,就看出來她心裡在想什麼,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樣子,有些引以爲榮的樣子,道:“是啊,那孩子不但刻苦,還很孝順,我雖是他姑母,可每逢節日他都要來給他伯父還有我磕頭呢,就衝着他這份孝心我們夫妻倆也要將他當親生的待。”又道,“其實,我今兒來,一來是因爲疼這個孩子和我那弟媳,她年紀也不小了,還整日操持家裡,也沒個幫手,我那侄兒也是,整日裡就只知道讀書了,身邊也沒有個陪着幫着打理,這日子雖說不差銀子,可過起來我瞧着心裡也心疼……”她繞着說了半天,話鋒一轉才道,“還是太太有福氣,兒女雙全,不像我那弟媳,只有這麼一個獨子,早年就想個女兒,可惜……不過這也是好事,將來不管若是哪家的小姐嫁過去做他兒媳,她定是看做自家女兒待的。”

這番話就等於將孫家二房介紹了一遍,家境雖不富裕但卻殷實,孫二太太性子好,身邊沒有女兒,定然會全心全意待兒媳如親生的。將來兒媳一進門就能主持中饋,孫二斷不會拿着捏着的,至於孫繼慎,就只知道讀書,房裡一個通房都沒有。

這話已經說的很通透了,這頭次上門也只能說到這個份上,若是方氏不願意回了話,這事兒也就當沒有提過,就是傳出去,也不過是兩位夫人話家常罷了,扯不上兒女親事上去,若是方氏同意了,接了話這事就能往深了說,事情也就沒什麼可顧忌的了。

“您看。”方氏笑着道,“時間也不早了,您中午就賞臉在家中吃個便飯吧。等過兩日老爺休沐,再正式邀請孫大人和夫人到家中做客!”方氏的意思,她要和薛鎮揚商量一下,再給孫夫人答覆。

孫夫人非常的滿意,話也說好了,就推辭道:“您的心意我領了,這家裡還有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實在是脫不開身。就像您說的,改天我們一定再來拜訪!”

方氏笑着說了幾句客氣話,親自送孫夫人出門。

晚上薛鎮揚回來,方氏就將孫家的意思告訴了薛鎮揚,薛鎮揚當即就皺了眉頭,回道:“這門親事不行,你也不要看着他中了孝廉就猶豫了,把回了!”

“老爺。”方氏不解,“可是那孫公子不好?”

薛鎮揚凝眉,想到那一次薛瀲在外院請吃酒,他遠遠看到孫繼慎醉顛顛的進了內院,不管他當時是什麼原因有沒有打什麼主意,但是這樣的人心性不純,行止不穩,將來也不會是個有定性能過日子的人。

他將這件事告訴了方氏,方式一愣驚訝的道:“竟有這件事。”頓時就對孫繼慎的印象打了折扣,“他和俊哥兒熟悉,妾身把俊哥兒喊來問問。”話落,就讓人把薛瀲找來,方氏委婉的問起孫繼慎的事情,薛瀲滿臉不在乎的道,“他讀書倒是挺有天分的,先生也喜歡他,不過鬼點子多的很……他額頭上有個疤,是去年和趙子舟一起爬樹時摔下來的……”說完笑了起來。

方氏越聽眉頭越緊,去年,去年孫繼慎都十五了,這樣比起來他恐怕連薛瀲都不如。

自家兒子這樣她能忍受,大不了讓他晚幾年成親,可若是女婿也這樣沒個譜的,她當然不會同意,方氏望着薛鎮揚,心裡已經有了打算,正要說話,薛思琪來了,笑盈盈的和父母以及兄長行了禮,就歪着方氏道:“三哥怎麼在這裡?”娘是要問孫繼慎的事情嗎。

“你一個姑娘,像個什麼樣子。”薛鎮揚望着薛思琪沒個正形就不高興,“好好坐穩了。”

薛思琪莫名其妙的被訓了一頓,害怕的坐直了腰背,又偷偷那眼角去觀察父母的面色,方氏臉色沉沉的,薛鎮揚更是面沉如水,都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難道是不同意?

她頓時緊張起來,着急的脫口問道:“娘,今天孫夫人來做什麼,您怎麼沒有留她吃飯,下次還請她來嗎?”她這話一問,方氏一愣,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我隨便問問。”薛思琪笑擺手,“就是好奇而已。”

方氏沒有多想,薛鎮揚卻是眯了眼睛打量了薛思琪一眼,轉頭吩咐薛瀲:“時間不早了,你回去看書去。”

薛瀲哦了一聲摸不着頭腦的出了門。

等薛瀲一走,薛鎮揚就冷聲問薛思琪:“你問孫夫人做什麼?難道你知道孫夫人來是幹什麼的?”

薛思琪當然不敢說,立刻搖着頭否認道:“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孫夫人來幹什麼的。”

“滿口胡言!”薛鎮揚一拍桌子,喝道,“你向來懶的很,晚上無事從不出門,也不關心家裡的事,怎麼今天這麼殷勤的來問孫夫人的事,琪兒,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孫夫人來做什麼的。”

薛鎮揚久居官場,最擅的便是察言觀色揣摩心思,一個陌生人他都能猜度出心思,更何況自己的女兒。

“我!”薛思琪嚇的縮在方氏身後,心裡砰砰的跳,咬着脣不敢開口。

薛鎮揚更加的肯定,她指着薛思琪,有指着方氏,怒不可遏:“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恬不知恥,恬不知恥!”她怎麼會知道孫家來提親,就算是她偷偷打聽的,這個事她也不能問,竟然還一臉期待的來套話,若不是她打聽的,那就是她早就知道……

她怎麼能事先知道,不言而喻,那就是她和孫繼慎不但認識,還私下裡商量過婚事!

這簡直……薛鎮揚氣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方氏也駭的不清,回頭望着薛思琪,沉聲問道:“琪兒,你和父親說實話,你爲什麼要來打聽孫夫人的事?”

“娘,我真的只是沒話找話隨便問問!”薛思琪欲哭無淚,懊悔不已,可她真的很想知道父母是什麼態度,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薛鎮揚揮着袖子,怒着和方氏道:“這樣的人我們家斷不能要,你明天就回了孫家!”又望着薛思琪,“你給我去跪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悔過,你要是想不明白,我就把你剃了頭送庵廟裡去!”

“父親!”薛思琪一聽薛鎮揚要回了孫家,立刻急着道,“您怎麼能這樣,孫家不是挺好的嗎,您爲什麼要回了。”

這個蠢貨,剛剛還矢口否認,轉眼就把自己繞進來,薛鎮揚氣不打一處來,譏諷道:“孫家好,孫家哪裡好?是門第高還是孫繼慎人品出色,你給我去跪着祠堂,滾!”

“我不。”薛思琪反脣相譏,“您偏心,什麼這裡不好,哪裡不好的,您能同意大姐夫爲什麼不同意孫家。比起大姐夫,孫繼慎不知好了多少,您分明就是偏心。”

“琪兒!”方氏也急了,騰的站起來,喝道,“你胡說什麼,還不跟你父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