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安於是徹底放心,倒是汪嬤嬤聽說她竟然去同衛老太太說了,驚得整個人都懵了,坐在她牀前垂了半宿的眼淚。
她是真的替衛安擔心,一遍一遍的唸叨:“您怎麼就這麼實誠呢?能瞞一天是一天啊……”
人大抵總是這樣,知道一件事絕對沒有好結果,就總是喜歡拖着不去處理,總是想着能過一天一是天,生怕這糟糕的結局會來的太早。
可是這樣的日子實在難過,如果這樣提心吊膽的活着,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
她已經儘量表明了自己的作用,也儘量表明了對老太太的依賴,就算是她最後真的只是個姨娘甚至只是個外室生的孩子,那衛老太太也不會對她太苛刻。
因此她看着汪嬤嬤就有些無奈:“嬤嬤不必替我擔心,不管怎麼樣,我總有辦法的,您不是說我最聰明嗎?而且,不管我變成什麼樣,您都會陪在我身邊的啊……”
汪嬤嬤立即小雞啄米似地點頭,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當然的,您去哪兒我都跟着您!”
“所以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衛安看着如今對着她掉眼淚的汪嬤嬤,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嬤嬤放心,我們總在一塊兒的。”
她刻薄小性兒,她不惹人疼,上一世簡直一無是處,可是就是這麼一無是處的她,汪嬤嬤卻從來不曾放棄過。
甚至到了豫章,也寧願爲了她去死。
想起上一世汪嬤嬤的死因,衛安瞪大眼睛又有些難過,汪嬤嬤是死在長寧郡主手裡的-----她初到南昌,人生地不熟,沒有人喜歡她,她被長久的冷落,甚至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連汪嬤嬤也被調到了外院做事。
只有彭採臣願意跟他說話,她好不容易有人可以交流,欣喜不已,溜出了院子在銀杏樹底下等他,卻被葛嬤嬤發現了。
長寧郡主大發雷霆,說她簡直不知廉恥,雖然是世交,是通家之好,可是卻也沒有私相授受的道理,又說當初莊奉退親總有緣由,總是她自己做了什麼叫人無法容忍的事,鎮南王府纔要退親,要罰她。
汪嬤嬤就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替她攬下了一切責任,跪在衛陽清跟前一個接一個的磕頭,說她的不容易,說她的難過和難處,衛陽清最終同長寧郡主大吵一架,讓長寧郡主若是實在不甘心的話就回京城鎮南王府去。
長寧郡主最終沒有回鎮南王府,也沒有再爲難她,卻把汪嬤嬤給逼死了,她逼死汪嬤嬤的法子也很簡單-----她不知從哪兒把汪嬤嬤的女兒弄回來,還尋了錯處,汪嬤嬤求到她跟前來,她卻半點辦法也沒有。
當時她心裡也是有私心的,她總是日復一日的失眠,睜着眼睛到天亮,想自己爲什麼不被父母親喜歡,又爲長寧郡主和衛陽清起爭執而擔心,不敢爲了汪嬤嬤的事再去求長寧郡主。
後來汪嬤嬤的女兒還是被罰了,而且被罰的很重,幾乎丟了性命,過了三個月熬不住死了,她到如今也還記得當時汪嬤嬤的眼神……
這是世上除了老王妃唯二願意對她好的人,卻死在了她的見死不救裡,她良心不安了整整一輩子。
上一世整個世界都彷彿是一片海洋,唯有她一個人如同一葉小舟飄零在波浪裡,浮浮沉沉。
而到了這一世,很多看不清的事都看清楚了,很多不明白的事也都明白了。
遇見彭採臣的橋段實在是太巧了,汪嬤嬤的死也像是長寧郡主不能遂願的報復……
她忽然有些不值。
她心心念念着想要回來報恩,可是到頭來,她的一腔熱情已經快要萬念成灰了……
汪嬤嬤輕手輕腳的起來在香爐裡添了一把安神香,坐在腳踏上給衛安打扇:“您說得對,天塌下來,咱們也當被子蓋,奶孃總歸是陪着您的……”
衛安抓住汪嬤嬤的一隻手,緩緩閉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一睜眼,汪嬤嬤已經撩起帳子來了,一面替她把帳子勾起來一面道:“老太太身邊的青魚姑娘一大早就過來了,說是讓您同老太太一起去用早膳……”
衛安點點頭,梳洗完畢由藍禾和玉清陪着到了正院。
才用完造反,鎮南王府那邊已經來人了,三夫人特意讓人進來通報。
從前碰上鎮南王府來人,老太太向來是不見的,可是最近她卻知道要先來問問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朝着衛安笑一笑:“你看,果然來人了。”
來的仍舊是老王妃身邊的陳嬤嬤,陳嬤嬤先小心翼翼同老太太和衛安請了安,才朝她們說起莊奉:“我們老王妃的意思,是他德行不堪擔當大任…送他去薊州……”
老太太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張嘴問了鎮南王妃。
她不管鎮南王府的事,可是年輕時候也知道老王妃膝下無所出,因此特意從孃家那邊的旁枝挑選了幾個子弟接到府裡讀書。
名義上是爲了讀書,其實卻是打着過繼的主意。
後來挑中了一個,其他孩子們就先送回去原籍,誰知道後來挑中的那個生了重病死了,老王妃又生了長寧郡主,因此過繼的事就耽誤了。
到後來老王爺快不行了,才徹底把過繼的事定下來,從當年接來府中教養的幾個孩子裡挑了一個,就是如今的鎮南王。
老王爺大抵是想着,看過了富貴又重新過過苦日子的人,總是更懂的珍惜的。
卻不明白一個人的眼界見識總是有限,就如同楊氏,披着鳳凰的毛也改不了當年烏鴉的習性。
陳嬤嬤曉得她是什麼意思,陪着笑同她說:“我們王妃最近因爲老王妃病了,發下了宏願,願意去普慈庵清修一年,茹素禮佛,替老王妃祈福祁壽。”
又是普慈庵,孔家兩個太太不就去了普慈庵?這回倒是可以做伴了,衛老太太促狹的想,面色總算是溫和了一些:“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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