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手裡的茶杯尚未放下,春雲夏雨的哭聲就已經到了眼前了,她愕然的順手把茶杯交給了旁邊的纖巧,趁機回了神皺眉問道:“你們說什麼?!”
春雲上頭的牙齒咬着下脣,咬的都滲出血絲來也控制不住恐懼,磕磕絆絆的倒下去磕頭:“東西真不是七小姐拿的……”她想到要砍斷手,慌得忍不住哭起來了:“我們在窗子底下聽的真真的……是五小姐,五小姐同陳姑娘說要拿七小姐開個玩笑……不是七小姐拿的……”
夏雨嚇得乾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會跟着春雲磕頭,鼻涕眼淚一齊流了一臉,她跟春雲都知道七小姐的性子,她們兩個當了縮頭烏龜,明明知道東西不是七小姐拿的還故意不開腔,以七小姐的脾氣,二夫人要砍她們兩個的手腳,她高興都來不及,根本不可能開口替她們求情,要是想保住手,就得實話實說,否則一個調唆主子手腳不乾淨的罪名,怎麼也洗不掉了。
之前衛安拿衛家的家教來說事,可衛家其實着實沒什麼家教可言,老太太或許是死了大兒子以後心灰意冷透了,家裡的事現在萬事不插手,究竟是誰襲爵,是降等襲爵還是怎樣,朝廷沒個說法,剩下的那個嫡出的兒子就仍舊在豫章當官,家裡的事幹脆就交給庶出的三老爺的媳婦兒王氏來管,王氏出身比長寧郡主也不差什麼了,管家的事交給她,是極放心的。
三太太王氏出身高,性子也傲,瞧不得人沒規矩,偏偏衛安實在不懂得什麼規矩,三太太就待她一直淡淡的-----衛安也着實沒有什麼值得人討好她的地方,唯一能說得上嘴的五房嫡長女的身份,也因爲長寧郡主的冷淡變得半點意義也無,對她好,實在沒什麼必要。
管家的人不用表現什麼,上行下效,她怎麼對人,底下的人眼睛比誰都利,身爲她女兒的五小姐衛玉攸更是揣摩母親心思的能手,對衛安簡直嫌透了。
這回一同來普慈庵上香,衛安陰沉沉的眼神看的人發慌,不過是不帶她一起玩耍,她就氣的摔桌子砸椅子,嘴臉實在惹人嫌惡,因此她跟陳姑娘商量商量,想給衛安個苦頭吃。
事情也一度很是順利,衛安這個暗虧擺明了其實該吃定了,誰知道峰迴路轉,她從戒律堂出來進了二伯母的門之後出來,就說要剁春雲夏雨的手,惹得春雲夏雨當場就嚇軟了,當場就哭出聲來。
她連跟陳姑娘通氣的時間也沒有,顧不得什麼跟着春雲夏雨進屋,一進屋就聽見春雲夏雨把她們招認了出來,捏着團扇的手指用力得骨節泛白,見二伯母和陳夫人都不可置信的朝自己看過來,登時從臉紅到了脖子根。
不管旁人怎麼討嫌,有教養的大家子的姑娘,遠遠的避開就是了,湊上去吵鬧就是丟了身份,設局害人卻更是品行有虧了。
二夫人詫異的看一眼臉漲的通紅已經泫然欲泣的五小姐,再沒想到這回惹禍的竟不是衛七而是衛五,猶自沒反應過來,旁邊的陳夫人方氏已經勃然大怒:“去領姑娘進來!”
她發起怒來,着實讓人害怕,連二夫人也嚇了一跳,方氏最重名聲,這一輩子就是衝着名聲兩個字活的,當年陳御史去浙江巡按,中途遭了山賊沒了音信,大家都認定他死了,方家愛惜女兒,想着乾脆退親,方氏自己卻死活不願意,說就算是捧個靈位,也要同陳御史成親,死了也是陳家的鬼。
衛五更是嚇得已經小聲啜泣起來了-----到底是三夫人金尊玉貴捧在手裡長大的姑娘,哪裡見過這個又要剁手又砸杯子的場面,二夫人面色複雜的從衛五面上掃了一眼,這才發覺衛七從頭到尾半個字也沒說,又把目光挪到她身上,終於覺得有哪裡不對了。
她從頭到尾,何嘗說過什麼剁手不剁手的話?衛七說有證據,原來就是這樣詐人?
可是不得不說她這麼一詐簡直是再好不過,一下子就把真相給詐了出來-----對於衛五和陳姑娘來說,這原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耍弄着衛七玩的,擺明就是故意給衛七挖坑,因爲衛七素日名聲差脾氣臭,沒人喜歡她,她做什麼壞事都有人信,因此也根本沒怎麼過心,世家的奴婢們見風使舵這一樣本領總是最強,深諳瞞上不瞞下的道理,都知道衛七是冤枉的,也沒人站出來替她說句話,連她貼身丫頭春雲夏雨也是一樣。
可一旦這髒水波及到了自己且要損害自己的利益了,且這代價是她們絕對負擔不起的,那就又不一樣了。
權衡利弊,趨利避害,原本就是人的本性。
衛安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聰明?
方氏可不管衛安聰明不聰明,她氣的血都涌上了頭頂,等陳姑娘手裡提着一盞裝滿了流螢的燈籠進門,立即就問她:“玉如意的事,怎麼回事?”
陳姑娘被問的驚在當場,看見母親疾言厲色的模樣有些心虛,手裡的燈籠被母親身邊的綠雲接過去,又見綠雲猛地朝自己使眼色,下意識的去看衛五和衛七。
衛五一副要哭的樣子,衛安站在一旁低眉順目,竟難得的沒有撒潑,站的筆直如鬆,同以往瑟縮的模樣大爲不同,不由就有些發懵。
方氏提高了音量再問一遍:“玉如意到底是七小姐拿的,還是你們合起夥來騙人?!”
陳姑娘沒料到母親發難,別人家裡向來都是女兒怕父親,可是在她家裡卻顛倒過來,母親比父親叫人害怕得多,她母親生起氣來,她全然招架不住,更不必說要她說謊。
方氏一瞧見她這模樣,哪裡還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養出來的孩子,脾氣秉性她最清楚,這副心虛的模樣,不是被人說中了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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