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靠得住,母豬都要上樹。沒到手之前什麼花言巧語都往女人身上招呼,季曼對着太子咧嘴笑了笑:“桑榆無德無能,陪着侯爺就夠了,不用太子爺爲桑榆鬧這麼大動靜,殘花敗柳的,不值當。”
趙轍臉上的笑意頓了頓,抿脣道:“你這張嘴,能不能說點兒好聽的?”
“能。”桑榆回身屈膝:“祝太子與太子妃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太子被她這話哽了一下,沉了眼神道:“聶桑榆,你可真不識擡舉。陌玉侯他心裡沒有你一絲一毫的地位,你還這麼緊巴着他幹什麼?不覺得本殿下才是更好的出路嗎?”
季曼笑了笑,這人估計是當她傻,他們是什麼身份?聶桑榆能同太子在一起?一旦聶桑榆有移情太子的意思,被人抓住了把柄往陌玉侯面前那麼一送,聶寧兩家的聯姻關係就到頭了。趙撤是覺得她看起來一副好欺負的樣子,所以腦子裡裝的都是豆腐?
“不知太子殿下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有的人說不清哪裡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季曼心裡將面前的人從頭罵到腳,臉上卻還是笑盈盈地道:“換做有意境一點兒的,就叫‘除卻巫山不是雲’。太子很好,若是六年之前桑榆沒有嫁給侯爺,說不定也甘願陪伴太子一生。”
只是說不定而已。
趙撤挑了挑眉,低笑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倒是叫我生不起氣來了。”
“桑榆還有東西沒有繡完,就先告退了。”季曼作了福禮,溫順地退到房間裡去。
甘草和燈芯都正在收拾屋子,見她進來,燈芯連忙跑過去關了門,有些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主子…”
“沒事,用不着擔心。”季曼擺擺手,太子那點小心思她看得通透,絕對不會掉了他的坑去。
趙撤站在甲板上發了會兒呆,身邊的親信踏雪低聲道:“爺,您是不是該回第一艘船?等會皇上找您…”
“無妨。”他擡了擡手,站在船頭看了許久的江水,閉眼再睜開時,臉上又帶上了溫和的笑意:“既然上了這艘船,那就安心呆着吧。三皇弟與父皇相處時間少,爺就大度讓他一回。”
“是。”踏雪退到了一邊去。
這一路上體驗各地的民風,也就收到不少民意,他是這皇位將來的繼承人,心裡自然是有打算的。能安廟堂,也能安江湖,那纔是王者之風。
安了寧家,再除去聶家,朝堂自然就穩固了。趙轍一直打的是這個算盤,竭盡所能地找着聶桑榆的錯漏,毀掉寧聶兩家的婚事,本以爲要引誘一個女人不難,金銀財寶,後位相許,總有一樣能讓這女人上鉤的。
卻沒有想到,聶桑榆油鹽不進。
謀臣曾經告訴他,找機會除掉聶桑榆,斷了聶寧兩家之間的這條紐帶,也不失爲一個好的辦法。他一路上也有所安排,只是不知怎麼,想起那女人防備滿滿的眼神,偏偏還要禮數跟他做了個周全的模樣,他突然有點捨不得了。
聶桑榆多有意思啊,世上要是少了這麼一個人,會不會更寂寞了?
今天晚上是連着行船,衆人都要在船上過夜。中途在碼頭停靠的時候,寧鈺軒便回了第二條船,太子也回了第一條船。
錦瑟依舊侍寢,季曼閒得無聊,便聽爾容來說話。
“那錦瑟,又是太子送給表哥的。”爾容不知從哪個夫人嘴裡聽了八卦來,氣憤地道:“太子是不是有這嗜好啊,專門送窯姐兒給人?一個慕水晴還不夠,又來一個錦瑟?”
季曼想了想,道:“這也不失爲他拉攏人的一個做法啊,男人不就喜歡金錢權力和女人麼?金錢權力他不好給,女人卻可以隨意塞過來的。”
寧爾容氣憤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有點幸災樂禍地道:“你瞧瞧表哥對這女人,幾天沒有放離開過身邊了吧?要是溫婉知道,一定沒有你這樣淡定。”
想想也是,溫婉那小性子,能容在她剛進門半年不到的時候,陌玉侯又帶個藝妓回去麼?不能。只是寧鈺軒大概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說了錦瑟是不會被帶回京城的,只能用來在旅途中膈應她。
可惜她不在乎,陌玉侯不管做什麼,只要不餓着她冷着她,就都不會讓她覺得生氣。
今天夜裡江水有點不平靜,船裡睡得十分不安穩,季曼被搖晃得頭暈,乾脆就起身披衣到了甲板上透氣,差點就暈船了。
夜深人靜,天上無月,季曼看了看船上飄着的龍旗,前頭的船與她距離不遠,隱隱約約,還能看見船尾上站着個人。
嗯?還真站了個人?季曼連忙走到船頭去看,這大半夜的,誰會跟她一樣無聊得睡不着?
趙撤坐在船尾,朝着季曼的方向盤着腿,懷裡有一把六絃琴,表情隔得遠了看不清楚,但是應該不是夢遊。
他這是要幹什麼?
趙撤看着她出來,有些意外,不過很快恢復了平靜,食指往琴絃上一挑起了音,便彈了一首有名的《迢迢牽牛星》。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季曼挑眉,這是大半夜發情的節奏?她可沒時間奉陪。
第一座船上還亮着燈,但是沒有人聞着親聲出來。季曼回頭看了看,自己這艘船的燈是全部熄滅了的,安靜得一點人聲也沒有。
本來只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季曼的心裡卻是突地一跳。
不對啊,其他人熄燈也就算了,寧爾容是一向怕黑,晚上睡覺都點着燈到天明的,怎麼會房間也是黑的?
背後起了層戰慄,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什麼,總覺得周圍都是一股子危險至極的氣息。
琴聲還在繼續,那是季曼能聽見的唯一能讓她覺得這世上不是突然人類滅絕了,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的聲音。
“太子。”她試探着喊了一聲,然而江水拍打着船身,巨大的聲音輕易地埋沒掉了她的吼聲。
季曼終於感覺到了危險,一回頭就可以看見,船上兩個黑影在朝她靠近。
暗殺?季曼皺眉,不可能啊,聶桑榆沒有得罪人到讓人花大價錢請殺手的地步吧?什麼人這麼討厭她,討厭到了要置她於死地的地步?
“兄弟,有話好商量。”季曼一步步朝船頭退去:“大晚上的,你們兩個人對付一個弱女子,不太好吧?”
那兩個黑影置若罔聞,只是一步步朝她靠近。季曼覺得慌了,她沒武功,不可能打得贏這兩個人,一旦跳江那也是凶多吉少,怎麼辦?
回頭看了看前面的船,季曼帶着最後一絲希望大聲喊:“救命——”
聲音從江面上遠遠飄過來,趙轍垂了眼眸,低聲問身後的人:“怎麼讓她跑出來了?”
踏雪半跪在地上,低頭道:“屬下無能,本來是吩咐將寧夫人房間裡也點了迷藥的,但是不知怎麼……”
“罷了,動手吧。”太子淡淡地道。
踏雪稍微頓了頓,這兩天跟着太子,他覺得太子還是對那寧夫人挺有好感的,真的就要這樣殺了她?
“你在等什麼?”趙撤見身後沒動靜,冷笑了一聲,轉身拿過他腰間的錦囊,拿出一枚煙點燃,咻地一聲放上天空。
小小的一團煙,卻是抹掉人性命的信號。季曼面前的兩個人看見,便已經朝季曼伸出了手。
她逃無可逃,剛剛聲音那麼大,不但太子沒聽見,這一船的人更是沒有一個人醒來。季曼咬了咬牙,一把推開面前兩個人的手,一個翻身便往江裡栽。
跳江還有生還的可能,落在那兩個人手裡,就一定是沒活路了。季曼感覺到冰冷的江水淹沒了頭頂,這是隆冬,一點準備也沒有就這樣跳下來,即使她會游泳,手腳也抽筋了。
“救……”拼命抓着船身上的掛繩釘,季曼努力將頭伸出水面,喊了那麼一個字。
冰涼的水跟利劍一樣,將她從頭穿透,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像是要猝死了一般,腦子裡卻倔強地有着最後一絲清明。
船上兩個人沒有跟着跳下來,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在這天氣裡跳江的,哪怕他們的主子正在前面看着。
趙轍望着遠處船身邊掛着的那一團東西,那是聶桑榆,再過半個時辰,就算他不動手,她也會被冷死,亦或是被水衝開抓着掛繩釘的手,淹沒在無邊的江水之中。
他知道她今天必死無疑,這也是他安排的。既然聶桑榆不肯配合他,那就只能剪斷這條紐帶了。明日這便是一樁無頭案,聶家自然不會與寧家輕易罷休,到時候兩家對立,就是他坐收漁利的最好時機。
他是這樣想的。
“主子。”踏雪看着太子停下來的彈琴的手,有些擔憂地喊了一聲。
趙撤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瞧瞧她是不是還拽着掛在那裡?”
踏雪看了一眼,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