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重男輕女十分嚴重的時代,不會有人覺得女兒是貼心小棉襖,只會抱着大胖小子呵呵直笑。
眼下就是如此,兩個孩子抱去了老夫人那裡,老夫人就只是抱着溫婉的孩子逗弄了一會兒,連旁邊柳寒雲女兒襁褓都沒有掀開。
季曼嘆息了一聲,自己上前去抱過了女娃兒。也是柳寒雲的命不好,沒能一舉得男,不然她將來,也能有個依靠了。
“主子,椿皮在外頭,說是有要事要求見。”燈芯提着裙子進來,小聲在季曼耳邊說了一句。
老夫人逗着孩子正高興,不少外房的親戚也都過來恭喜侯爺一次得了兩個孩子,還又添男丁。季曼隱隱覺得椿皮應該要說的是家事,這場合不太適合,於是便道:“你先讓她等一會兒,等這裡的人走了,再進來稟告。”
燈芯應了,出去說了一句,便又進來站在季曼身後。
季曼小心翼翼地將襁褓揭開一點,就看見一張皺巴巴的小臉兒。柳寒雲的孩子是足月的,看起來其實也跟苜蓿那早產的孩子差不多。被她抱着兩下就哭了,季曼趕緊交給奶孃去喂着。
“這孩子也算長得好,沒什麼早產的先天不足。”老夫人抱着孩子跟旁邊的人說着。
心裡微微一動,季曼上前去看了看溫婉的孩子。
溫婉是早產,柳寒雲的孩子是足月的,可是爲什麼她覺得,溫婉的孩子反而要大一些?
想起燈芯說椿皮有事要說,季曼連忙出門去,就見椿皮已經在屋子邊上蹲着哭了。
季曼帶她回了非晚閣。
“奴婢覺得主子生的應該是男孩兒,那接生婆一將孩子拿出來,看也沒看就說是個女兒,剪了臍帶就抱去洗澡了,奴婢都沒能看上一看。溫婉那孩子後生,接生婆抱着就說是個兒子,兩個孩子混在一起,不會出錯嗎?奴婢始終覺得不甘心……”
椿皮哭得很傷心,搖頭道:“主子的命不該這樣不好的,好不容易熬出了頭。”
季曼想了想今天看的那兩個孩子,心裡也覺得是有些不對。爲何早產的孩子會比足月的還大?也就是柳寒雲的女兒生下來沒什麼人關心,也沒人仔細看,所以纔沒人提到這個問題。
“燈芯,快些,去將那接生婆給攔下來!”季曼急急地吩咐一聲,自己也跟着往外跑。
椿皮一抹眼淚就道:“那接生婆還在薔薇園領賞呢,奴婢剛剛就一直盯着她,到她進去了纔來找夫人說話。”
季曼點點頭,一邊讓燈芯去攔人,一邊去找了鬼白。
府裡小五的屍體已經被擡去了衙門,鬼白剛從外頭回來,就被季曼抓着去了薔薇園。
接生婆正在領賞錢,滿臉的喜氣洋洋。溫婉給的賞錢可不少,一大包銀子,給了她就道:“足夠你後半生樂樂呵呵的,不用回京城,也不用再幫人接生了。”
接生婆正要謝恩,燈芯卻先一步跨進房間來,笑吟吟地道:“恭喜溫婉姑娘了,楊婆子,夫人有請,讓您去一趟非晚閣,也有賞錢呢。”
溫婉靠在枕頭邊兒上,聞言皺了皺眉,看了檀香一眼,檀香便道:“貪心不足蛇吞象可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姑娘給的銀子已經夠多了,楊婆子還是見好就收,何必再讓夫人破費。”
楊婆子是慣常給這些高門大戶接生的,遇見這情況倒是頭一次,心裡有些慌,看了燈芯一眼道:“夫人的賞錢老身就不拿了…”
季曼帶着鬼白剛好到門口,鬼白進來就直接強硬地扶着楊婆子出來:“在這府裡,夫人的話,您還是聽一聽比較好。”
溫婉嚇了一跳,正是渾身無力的時候,連起身都沒力氣,只能瞪大眼睛看着。檀香跺了跺腳,怒道:“姑娘正要靜養,夫人帶人來鬧事,不覺得過分了些麼?”
季曼挑眉,笑吟吟地道:“你看仔細了,我請個接生婆走,怎麼就叫鬧事了?婆子愛鬧騰,就讓鬼白快些帶走就是,不會吵着你家姑娘休養。”
說罷,鬼白也就已經將楊婆子帶了出去。
溫婉抿緊了脣。
楊婆子是接生婆裡較爲有名氣的,柳寒雲九個月的時候她就被陌玉侯帶回了府裡,一直留着等臨盆。
季曼打量她良久,道:“九個月大的孩子,和足月大的孩子,楊婆子可分得清?”
楊婆子站直了身子,手裡還抱着銀子,一個勁地往懷裡塞穩妥了,纔開口答道:“自然分得清,只是這回貴府兩位主子身子骨不一樣,生的孩子自然有些不同。足月的那個身子差,所以孩子生下來小,早產的這位身子一直保養得不錯,生的大胖小子也就結實。”
這樣一聽,倒是覺得還說得過去,畢竟接生婆是專業的,她這麼說,也沒有人會再懷疑什麼。
季曼也不敢肯定這裡頭是不是有人做了文章,也許就是溫婉命好生了個兒子呢。沒證據的話,就算椿皮再不甘心,那也沒辦法。
看了這接生婆一會兒,季曼突然笑道:“楊婆子覺得我這住處如何?”
楊婆子往四周看了看,點頭:“自然是比我們這些窮人家要好上千萬倍。”
“那你就安心在這裡住一陣子吧。”季曼笑道:“府裡女人多,剛添了三個孩子,有兩個都是早產,還有很多需要您操心的地方。”
楊婆子連連搖頭:“我家裡還有兩個兒子兩個媳婦,要接我回去享福咧。”
燈芯過來,往她手裡塞了一錠金子。
楊婆子傻了,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猶豫不決。張口咬了咬那金子,覺得是真的,才勉強道:“那老身就再多住幾天。”
季曼點頭。
從雪松院分配來的丫鬟裡頭有個漣漪,燈芯每次都給她安排最少的活兒,然後飯後拉着她聊天。
漣漪很謹慎,話都不愛多說。只是最近好像很傷心,燈芯一直陪着她,她也有點感動,夜晚無人的時候,終於和燈芯說了兩句話。
“我本來都可以許人了。”漣漪幽幽地道:“可惜要許的人死了。”
燈芯點點頭,安靜地聽着。
“他很踏實,就是家裡窮,下不起聘禮。我說那有什麼要緊,給我兩個地瓜我也肯嫁他。”漣漪眼睛又溼了:“只是他不肯委屈了我,堅持要掙足銀子,卻沒想就這麼去了…”
燈芯輕輕拍着漣漪的背,也覺得萬分可惜:“怎麼去的?”
漣漪愣了愣,抿抿脣沒有再說,將眼淚擦乾就睡了。
第二天燈芯告訴了季曼。漣漪是季曼特意要過來的丫鬟,因爲小五死的時候刑部的人來查案,就問了關係親近的人。廚房裡的趙大娘告訴她,小五和漣漪是青梅竹馬,都快成親了。
季曼覺得,漣漪應該知道些什麼。只是她是個好姑娘,就算被分到了非晚閣,卻是不肯說千憐雪半句不是。
有時候季曼覺得,千憐雪做人還是很成功的。
只是她要想辦法撬開漣漪的嘴。
千憐雪的背後迷霧重重,直覺告訴季曼,要扳倒她一點也不容易。雖然現在千憐雪只是個侍妾,安分了許多。但是有她一天在,她就不會有安生日子。
但是朝廷裡發生了一件大事,算是宋朝開國以來的頭一回。
太子調戲後宮新晉的妃嬪,被皇上撞了個正着,龍顏大怒之下,罰了趙轍宗人府思過。太子民望極高,這下被關,卻是有不少百姓激憤不已,書生寫詩嘲諷皇帝聽信讒言,百姓中甚至有激動的人,衝去了原來爲皇帝和太子立的神廟,將皇帝的神像砸了,揚言只有太子是民心所向,衆望所歸。
自古皇帝都有嚴重的疑心病,民間上演了這麼一出,本來皇后求情,皇帝都稍微有些心軟了,現在事情一鬧,皇帝直接摘了趙轍的太子龍冠,貶爲皇子。
朝廷沸騰了,民間卻突然沒那麼鬧騰了。神廟被拆,太子變回了大皇子,關押宗人府。街上的百姓該買菜買菜,該吃飯吃飯,除了幾個鬧事的被抓,其餘的都照常過着自己想要的日子。
下一步,就是要看皇帝什麼時候把太子的龍冠賜給三皇子了。
經此鉅變,陌玉侯也閒了下來,不再每天往六部跑,有閒心在家裡逗逗鳥,抱抱孩子了。
三皇子卻又登門造訪,穿着一身依舊很出塵的衣裳,來了季曼的非晚閣道:“表妹一直做得很好,現在是不是也該幫表哥最後一把?”
最後一把的意思,就是徹底將陌玉侯收歸已有。
季曼看着趙玦,笑道:“表哥還不明白嗎?寧鈺軒是什麼樣的人?他從來給自己留了後路。他盡忠的對象是太子,無論那位置上的是大皇子還是表哥你,他都一樣會盡職盡責。”
趙玦看了她一眼,搖頭:“不夠。”
得到陌玉侯的盡職盡責不難,可是他想要他盡心盡力。只要他幫忙,太子之位自然更早落進他手裡。
不過聶桑榆應該也幫不了他太多,三皇子想了想,跟她寒暄了幾句,轉身直接去寧鈺軒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