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跟着老爺子進了宮,宋盼兒就在大夫人處,說了幾句閒話,然後見她爲了二房三少爺的婚事忙得不可開交,就起身告辭,回了自己的靜園。
回來的時候,她心裡猶在嘀咕:怎麼二嫂那般清淨,她房頭的長子成親,她把事情都推給大房?
只因二嫂是繼母?這行事,連宋盼兒自己都不如了,怪道叫人不敬重二嫂。
宋盼兒微笑了下,回了院子。
她最近幾日,總感覺身子不舒服,累得緊。
她只當是坐車傷了神,並不在意,斜倚在牀上打盹。
屋子裡薰了暖籠,燒了炕,熱的有些悶人。
宋盼兒喊念露倒茶。
結果,卻是另一個穿着石榴紅綾襖的丫鬟,笑着給她端了杯熱茶。
這丫鬟是大夫人派過來的,大約十六七歲,舉止沉穩,應是管過事的。她叫慕青,滿院子丫鬟婆子都敬重,不是稱呼慕青姐姐,就是叫慕青姑娘,鮮有直呼名字的。
宋盼兒就明白,這慕青,原應是大夫人身邊一等的丫鬟。宋盼兒是客,大夫人的人,她自然也不會爲難,就微微欠了身子,把茶接過來。
“芍藥和念露呢?”宋盼兒一邊喝茶,一邊笑着問,“我都回來這半日,也不見她們倆,定是哪裡鬧去了——鄉下來的丫頭,真叫人不省心。”
她總是這樣自謙。
下面的人都不知該如何說話了。
慕青倒精明伶俐,笑着回道:“兩位姐姐吃了飯,說想去園子裡走走,難得上京一次,瞧瞧園子的模樣好不好,又怕三夫人回來,沒人服侍。是我說。三夫人回來,事事我應着,兩位姐姐纔去的。”
把事攬到了她身上。
宋盼兒素來對身邊得力的丫鬟很寬和。她們又是女孩子,年輕心熱,想着出去走走也不是大事。
她笑着,繼續喝茶,不再說什麼。
慕青心裡就犯嘀咕:她來這院子當差之前,家裡的老婆子們都說,三夫人是個難服侍的,待下人極嚴。一點錯兒也不放過。
慕青也是挺害怕的,萬一三夫人挑刺,大夫人爲了三夫人的面子。就不得不處置慕青。
她可是好不容易做到了大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
如今冷眼瞧了兩日,三夫人性子的確是開朗些,不似大夫人端莊,也不似二夫人拿喬,是個直爽的人。對待她自己帶過來的人。也是親切和藹。
和家裡那些老婆子們說的完全不像一個人。
正想着,聽到了隔壁綴芳閣隱約有哭聲。
宋盼兒微怔,繼而她眉頭一蹙:綴芳閣和這邊院子裡只隔了兩道院牆,那邊的哭聲這邊能聽到。那麼靜園的說話打鬧,綴芳閣也是能聽見的。
她都快忘了這茬。
真真萬事不便。
宋盼兒恨不能立馬回延陵府去。
這成國公府,不及他們一家人在延陵府的半個園子大。偏偏住了將近四倍的人,擁擠其何啊!
“誰在哭?”宋盼兒問慕青。
慕青壓低了聲音,道:“奴婢去瞧瞧?”
她有法子能打聽到二房的事。
宋盼兒則想。事不關己。要是叫二房知道了她派人去打聽消息,指不定背後怎麼唸叨她。
她不過是京城走一趟親戚,幹嘛要跟這個、那個的過不去?
可是好奇心作祟,她又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總覺心裡不安。被人矇在鼓裡似的。
“二夫人知道,又要怪我多事了…”宋盼兒輕輕笑了笑。
慕青立馬道:“我有個乾姊妹在二夫人那裡服侍。打聽點事,不至於能驚動二夫人。”
她能保證不惹事。
宋盼兒這才點點頭。
慕青就得令出去了。
她一走,宋盼兒有點後悔:萬一這丫頭和二房有交情,不能打聽真切,反而將宋盼兒的好奇告訴了二房,豈不是叫宋盼兒自取其辱?
正想着,宋盼兒的兩個隨行丫鬟芍藥和念露也回來了。
不過片刻,二房的哭聲倏然又加大了。
大家都很好奇。
宋盼兒心裡更是癢癢,盼着慕青回來回話。
慕青出門逛了半個時辰,就將事情仔細打聽好了。
她沒有先回宋盼兒這裡,而是去了大夫人那邊。
“……五小姐氣勢洶洶,不知說了些什麼,把四小姐和六小姐都惹哭了。二夫人還護着五小姐,幫着說四小姐和六小姐的不是。姊妹倆就越發委屈,哭得可憐。三夫人那邊都能聽到哭聲。”慕青悄聲在東次間,和大夫人說話。
大夫人眉目微擰:“珀姐兒平素強些,焉知不是姊妹分什麼吃食、首飾不均,鬧起來的?二夫人就把珀姐兒捧在手裡,讓珊姐兒和琬姐兒處處吃虧。那兩個姊妹,也不是省油的燈。就這點事,你也巴巴當事告訴我?”
二房的五姑娘叫顧珀之。
四姑娘叫顧珊之,六姑娘叫顧琬之。
因爲二夫人最看重五姑娘,所以三姊妹裡,五姑娘最囂張要強,把四姑娘和六姑娘踩下去。
那四姑娘和六姑娘,也不是怯懦忠厚的,哪裡能那麼便宜讓五姑娘踩?
所以,三個姊妹吵架是常有的。
慕青又是素來機靈,大夫人不明白,怎麼這點小事,她巴巴跑來告訴自己?
“不是因爲吃食、首飾鬧的。”慕青聲音更低,“還說到了剛剛回來的七小姐。三夫人讓奴婢去打聽。因牽扯到七小姐,奴婢就不知該如何回話,只得先稟明瞭夫人,再回三夫人。”
大夫人眼底就有了幾分異色。
說實在說,大夫人也不太明白,爲什麼三房突然回京。
當初長子顧辰之從延陵府回來說,三房的人對三少爺成親之事並不熱心,又天高路遠。總不能讓他們在路上過年,所以,他們應該是不會回來的。
這才合乎常理。
結果,三房回來了,還拖家帶口。卻又不像是想長住的,只帶了簡單的行李和幾個傭人。
“說了七小姐什麼?”大夫人反問。
“說七小姐今早跟老太爺進宮的事……還說什麼,七小姐佔了五小姐的名分,五小姐要來找咱們大老爺說話。”慕青忐忑,看了眼大夫人的神色。
大夫人聽了,沒有動怒。反而笑了笑。
她那是譏嘲的笑。
“我當什麼事!”大夫人道,“無稽之談。”
二房是擔心三房帶着七姑娘進京,是爲了取代二房的姑娘。進宮做妃子去。
可大夫人心裡清楚得很,大老爺想讓家裡的侄女進宮,那是爲了固寵。二房的五姑娘,出落得楚楚動人。
三房的七姑娘,瞧着憨厚。又稚氣未脫。
顧家再缺姑娘,也不會送了七姑娘去。
偏偏二房的人擔心起來,一羣沒見識的。
不過,七姑娘進宮爲了什麼,大夫人和大老爺同樣驚奇不已,他們猜測不出來。
大老爺已經進宮去打聽情況了。
“……只說二房的兩位姑娘。因爲分首飾不均,鬧了起來。”大夫人對慕青道,“三夫人也不是省事的。你告訴了她,她就和二房結了怨。”
大夫人不這樣吩咐,慕青也會這樣息事寧人。
她只是藉口詢問大夫人,把二房的動態,稟告大夫人一聲。
大夫人派她到三夫人的院子裡服侍。雖然沒有講明白,其實就是這個意思:讓她細細觀察二房、三房的動靜。別在大喜日子鬧出不愉快來。
聽聞三夫人離京之前,和二夫人有過節。
目的達到了,慕青回了靜園,照大夫人的意思,把話說了一遍。
宋盼兒不疑有他,抿脣笑。
二房現在的夫人葉氏,是繼室。她進門只生了三個女兒,一直沒有兒子。
宋盼兒從前和她吵架,就拿這件事攻殲過她。
結果,不出宋盼兒所料,她那三個女兒,外面清秀可人,內裡都是草包。
到了傍晚,宋盼兒派了丫鬟去垂花門口,等顧瑾之回來。
可顧瑾之和老爺子都沒有回來。
大老爺顧延韜回來說:“太后娘娘留瑾姐兒說話,就暫歇在宮裡。”
他是個謹慎的人,知道太后娘娘有疾乃是大忌,不能隨便說,只告訴了自己的夫人寧氏知道,家裡其他人一概不知。於是,太后娘娘留顧瑾之看病的事,他就簡單說成了說話。
他濃眉微擰,心裡也是驚詫萬分:他進宮的時候,顧瑾之正在給太后娘娘號脈……
難不成老爺子讓顧瑾之進京,是治太后娘娘的頑疾?
荒唐!
大老爺的話,在顧家激起了千層浪。
五姑娘當着衆人,眼淚止都止不住。
大老爺眼底就多了幾分威嚴。
五姑娘害怕,哭得更厲害,四姑娘和六姑娘只得扶了她出去,飯都沒吃。
二老爺和二夫人則憤怒瞪了眼顧延臻和宋盼兒。
顧延臻和宋盼兒也是一頭霧水。
他們自然知道自家閨女的事,也知道老爺子讓顧瑾之進宮的目的。可是他們不知道,爲什麼二房反應這麼大?
就算是太后娘娘喜歡顧瑾之,五姑娘哭什麼?
一頓晚飯,吃得很不愉快。
回了房之後,宋盼兒對顧延臻道:“家裡肯定是要送珀姐兒進宮的。否則,聽說太后娘娘喜歡瑾姐兒,她哭什麼?”
顧延臻不喜歡妄議天家,就道:“咱們心裡明白,他們糊塗,讓他們哭去,不相干的。你小心禍從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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