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一直昏昏沉沉。
她能感覺到有人喂她喝水。
可是她無法讓自己清醒過來。
心裡是明白的,四肢卻無力。身子背叛了她的大腦,不受控制的昏沉。她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任由夢魘將她控制住。
她在一個又一個夢裡。
夢雜亂無章。
幼年時的榕南、長得後的榕南,都混在一個時空裡。
顧瑾之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樣瘋狂思念榕南了。
榕南小時候非常有趣,非常聰明,大家都說他像朱仲鈞。
男孩子是全部遺傳母親的智商,榕南那麼聰明,分明就是像顧瑾之的……
可顧瑾之沒朱仲鈞那麼出色。
朱仲鈞掩蓋了顧瑾之的光芒,所以,人家都說榕南跟朱仲鈞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沒人肯定顧瑾之的功勞。
榕南六七歲的時候,很愛騎馬。
顧瑾之帶他去馬場,一會兒就管不了他的。
他瘋起來就不聽顧瑾之的。
等事情完了,顧瑾之說他,他便委屈嘟嘴。
夢裡的榕南,個子已經不矮了。
顧瑾之說他,他轉身跑了。
她去追榕南,找到的卻是長大之後的榕南。
他長得像朱仲鈞,外貌非常出色,身邊總有姑娘圍着他打轉。
而他,只圍着槐南打轉。
榕南疼極了槐南,事無鉅細替槐南想到,比顧瑾之這個養母還要疼細心。
那個時候,顧瑾之只當他是疼妹妹,他們是兄妹之情。
顧瑾之也有堂兄弟姊妹,她跟其中幾個交情也很好,彼此沒有隔閡,相互關愛。
她對男女方面的敏銳度向來就差。
男女感情,她很少會往愛情方面去想,只當是友情或者親情。她到了現在還是不太明白爲什麼愛情那麼容易就產生了。
她自己是很難去對一個人有好感的。
如果她很早就意識到,及時阻止,也不至於後來既傷了朱仲鈞,又傷了榕南。
榕南哭得最傷心的時候,就是槐南離開他的時候。
他流淚的樣子,顧瑾之至今難忘。
她夢裡長大的榕南,一直在哭。
那麼大的小夥子,失聲痛哭的模樣,狠狠刺痛了顧瑾之。
顧瑾之的眼淚也止不住。
她想走過去,喊一聲榕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哽着嗓子,極力想喊。
嘗試了無數次,她終於大聲喊了出來:榕南,榕南……
她一遍遍重複喊着。
榕南就是不擡頭看她,一直在哭。
顧瑾之不明白自己爲什麼不走過去,只是那麼不停的喊。
夢,是荒誕無稽的。
“榕南?”突然有人疑惑道,“榕南是誰?”
“是廬陽王的表字吧?”有人回答,聲音不低不高,傳入顧瑾之的耳朵裡。
顧瑾之想看看是誰,四周卻是濃密的黑。
黑得化不開,除了不遠處榕南哭泣的樣子,再也看不到其他的。
越是張望,濃黑就越來越逼近,幾乎將她和榕南吞沒。
“不是。先帝的名諱裡有個‘傛’字,廬陽王的表字,怎麼可能叫榕南?”開頭的聲音道,“去查查,只怕是她的情人。”
他的聲音低沉粗糲,很有磁性。
“是。”另一個聲音回答。
一個淳厚粗糲的聲音,一個年輕響亮的聲音,是兩個人。
醒過來,醒過來,顧瑾之告訴自己……
“沒想到,傳言說她鍾情廬陽王,都是假的。”粗糲的聲音嘲諷道,“只怕是做戲給人看的。能裝這麼幾年,沒叫太后那老太婆看出破綻,是個有能耐的。我們倒小看了她啊。”
顧瑾之想要掙扎。
她想要醒過來。
也許她快要死了,要不然,這個夢魘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力的胳膊擡起了她的上身,讓她半坐着。
有人捏開了她的嘴巴,指腹粗糲,捏得顧瑾之的嘴巴痠疼不已。
而後,便有冷瓷碰到了她的脣。
溫熱的、微澀的水,順着冷瓷流到了她的口中。
她沒有半點力氣掙扎,任由那些水,流入她的口腔,順着她的喉嚨流入胃裡……
水很不好喝。
顧瑾之嗆了好幾次。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灌水的。隨着這些水流入身體裡,她又昏睡了過去,再也沒聽到任何聲音。
夢裡,榕南不見了。
“……喂,你是哪個班的?”身後突然有人喊道,把顧瑾之嚇了一跳。
她一回頭,看到了穿着校服的男生,挺拔頎長的身軀,笑容溫柔和煦。他故作嚴厲,眼角卻帶着笑,很親切。
是錢詹。
而顧瑾之,正趴在三號樓的畫室門口,往裡頭看。
她正在給她同學送東西。
顧瑾之高一時有個女同學,和她家裡住得近。兩人的母親是大學同學,比較要好。顧瑾之跟那個女生,說不上有什麼交情,顧瑾之現在都想不起她的名字。
那個女同學丟三落四,顧瑾之常替她帶東西到學校倒是真的。
她們不是一個班,平日裡顧瑾之要跟着祖父學中醫,也沒空和她玩,直到畢業也是點頭之交。
卻因此而認識了錢詹。
錢詹是那個女同學的師兄,他也是學畫畫的。
高中畢業,他去了國外卻是學金融。
你是哪個班的,是錢詹跟顧瑾之說得第一次話。
見顧瑾之有點怔愣,不知怎麼回答,他卻哈哈笑起來:“逗你玩的,你是高一十二班的,對嗎?”
顧瑾之又是一愣。
她真的是高一十二班的。
錢詹的笑容,非常溫暖。
顧瑾之第一次見到他,便覺得他是個值得來往的人。
他知道顧瑾之,知道她所在的班級和姓名,甚至說出了來歷。
而後,他就經常藉故找顧瑾之。
週末他還去顧家。
顧瑾之怕耽誤她的學業,就跟他實話實說了,讓他別到家裡來。
那時候她想,男孩子的友情和女孩子真不同。
直到他畢業了要出國,他找顧瑾之就越來越頻繁了。
最後他跟顧瑾之表白,讓顧瑾之懵了下。
還記得那天,他有點緊張,侷促不安說:我喜歡你。
顧瑾之當時想了想,說:哦,我應該不惹人厭……
她覺得這話很奇怪。
不喜歡她,爲什麼要和她做朋友?
然後聽到他問,那你喜歡我嗎?
顧瑾之回答說:喜歡啊。
錢詹的臉有點紅,笑容羞澀,手足無措的模樣很嬌憨,和他平時溫柔大哥哥的形象完全不符,顧瑾之心裡有點疑惑。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就牽了顧瑾之的手。
顧瑾之懵了,是在這個時候。
她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糊里糊塗的,他們相互表白了。
之後,顧瑾之並沒有解釋什麼,她不討厭這個誤會。
錢詹,不讓她討厭。
和他在一起,她覺得很舒服,他的笑容特別溫暖人心。
顧瑾之那時候想,這就是愛情吧?
錢詹出國後,每天都和顧瑾之聯繫。
他很黏人。
到了後來,顧瑾之去了美國,和他在一起,他的博士研究生學業越來越重,他纔不那麼粘着顧瑾之。
錢詹是顧瑾之的初戀,他黏顧瑾之,恨不能二十四個小時跟她在一起。
顧瑾之不敢嫌棄,雖然有些時候她也需要點除了睡覺之外的私人空間和時間。
她覺得,愛情就是這樣的。
如果她覺得煩,那是她不夠愛他,她應該更加努力纔對。
有了這種觀點,後來和朱仲鈞的婚姻,顧瑾之總感覺不對半點朱仲鈞對她的情誼。
朱仲鈞不黏顧瑾之。
顧瑾之對愛情的判斷,就是黏不黏人……
和錢詹的相戀到差點結婚,似一卷黑白膠帶,一點點在顧瑾之的腦海裡會放。雖然已沒了當初的心動,可都記得。
快樂的,傷心的,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以爲,等事情過去了,你肯定會跟錢詹去美國……”朱仲鈞突然出現,打斷了這卷黑白膠片。
他的臉在顧瑾之面前,完美無瑕,笑容俊朗說出這句話。
那時候他很年輕。
當時顧瑾之非常難受。
現在的夢境裡,她不覺得。
她甚至想回答朱仲鈞說:她不會去的,錢詹不需要顧瑾之的可憐。
和錢詹的夢,被朱仲鈞打斷了,再也接不上去。
可夢境裡的朱仲鈞,稍縱即逝。
跟他和顧瑾之的感情一樣,顧瑾之抓不住。
有些蛛絲馬跡,她仍是不能肯定那是什麼意思。
有些甜蜜,也讓顧瑾之感覺是她單方面的沉淪……
然後,顧瑾之又夢到了陳琛。
陳琛……
不管什麼時候想起來,都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
就像是夢裡。
夢到了他,四周的景色全退,蒼白又渾濁,令人難受。
他的臉,也有點變形的猙獰。
在顧瑾之心裡,他永遠定格爲一個將她壓在身上要施暴的男人,五官扭曲得可怕的男人。
他撲上來,一雙手固定住了顧瑾之的腦袋,吻住了她的脣。
溫熱的氣息透過來。
溼熱的脣,在顧瑾之脣上流連。
他的舌伸了過來,攪着顧瑾之的舌,讓她無處可逃。
她想叫出聲。
陳琛的脣離開了顧瑾之的脣,他緩緩下移,一點點吮吸着她的下巴。而後,他的舌頭舔舐着顧瑾之的脖子。
酥麻的感覺刺激着顧瑾之。
這一切,都不像是在夢裡的。
真實得那麼可怕。
顧瑾之胃裡一陣陣翻滾,她拼了全力揮動手腳去抵抗,卻聽到了一陣清脆又急促的鐵鏈聲。
“真真……”舔舐着她脖子的男人低語。
顧瑾之的手,又動了動。
鐵鏈嘩啦啦響動的聲音,又傳了來。
她猛然睜開了眼睛。
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睜開眼睛。
她是真的醒過來了。
有人壓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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