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鈞送來的首飾,一開始顧瑾之還只是叫祝媽媽等人隨便放在哪個箱子裡。
發現了其他的玄機,顧瑾之便命鎖起來。
她又喊了霓裳,道:“那鐲子,一下子就斷開了。雖然好玩,到底不是正經東西。旁人知道了,該說王爺暴殄天物。你不要說出去。”
霓裳很聰明。
她能聽得出顧瑾之的弦外之音,忙道:“姑娘放心,我絕對不說的。”
這些日子,宋盼兒開始給顧瑾之準備嫁妝。
顧瑾之的嫁妝和婚禮,應該歸禮部籌備。
而宋盼兒的這些東西,不用在送嫁的隊伍裡,可以提前送往廬州。
陪嫁的東西、陪嫁的人,宋盼兒都要精心挑選。
越臨近顧瑾之出嫁,宋盼兒越牴觸,所以遲遲不肯準備陪嫁。等快感覺來不及了,她才着手。
而顧延臻,雖然不能出門參加宴會,卻也可以約三兩老友到家裡喝茶閒聊。
第一個少不了的,就是胡澤逾了。
其次便是秦申四。
到了五月初十,顧延臻又約了胡澤逾和秦申四到家裡。
三個人清茶閒話,就說起了秦申四升官之事。
“什麼時候?”顧延臻守孝,與世隔絕,他竟然沒有半點耳聞,“什麼官?”
“是太醫院的院使,是前幾日的事。”秦申四謙虛笑道,“這事。還是託了七小姐的福。”
顧延臻不解:“又有瑾姐兒什麼事?”
秦申四笑了笑,道:“這是秘密,我答應過七小姐不說出去的,你們也別問……”
胡澤逾也笑:“原來還有隱情?我說你不過是治好了大皇子的牙疼,怎麼就給你封了太醫院的院使。既然不讓問,請我們吃酒,你可不能推辭。”
太醫院的院使,僅在提點之下,是將來提點的人選之一。
這是太醫院的二把手。
太醫院裡,功勞和資歷在秦申四之上不乏其人。最後。院使之位。卻意外落在秦申四身上。
多少人眼饞。
秦申四如今算是皇帝跟前最紅的太醫了。
“請酒是定然的。”秦申四道,“只是,至也兄還在孝中,我只能單請你了。”
“那我替他喝了。”胡澤逾道。
幾個人哈哈大笑。
顧延臻瞧着秦申四如今官越做越大。忍不住感嘆。又有點羨慕。
跟胡澤逾、秦申四比起來。顧延臻一事無成。一個空頭的爵位,還是女兒幫他掙來的。
說了會兒話,秦家的小廝來尋秦申四。
秦申四不悅:“有什麼急事。不能等我回去再說,偏要尋到這裡來?”他今日是來陪朋友說話的。
小廝找來,顯得他故意要抽身。
這樣輕待了顧延臻和胡澤逾。
“太醫院的人尋您。”小廝道。
顧延臻就起身送他:“快去快去,定是要救命的。”
秦申四給顧延臻和胡澤逾作揖,一再告罪:“明日負荊請罪,先失陪了。”
胡澤逾和顧延臻都讓他快去。
秦申四走了,胡澤逾略微坐了坐。
顧延臻就問他,京城有什麼趣事沒有。
胡澤逾想了想,道:“唐家的事。簡王府的小郡主和離回了孃家,唐家三爺自盡,這是京城最火熱的趣事了。”
顧延臻不想談這個,道:“這個我知道。除了這個,還有什麼?”
胡澤逾就撿了他們刑部幾樁事,說給顧延臻聽。
兩人一直談到午膳時辰。
胡澤逾在顧家用了膳,纔回家去了。
晚上顧延臻回內院吃飯,說了今日秦申四和胡澤逾的來訪,又說了秦申四升官之事。
他問顧瑾之:“梅卿說,他升官跟你有關係,還說是秘密。你又幫他做了什麼?”
顧瑾之將把二皇子去世後,皇帝失眠、百藥不治的事,低聲告訴了父親,又道:“我舉薦了秦叔叔做隨行太醫,又跟他說了個驗方。他照那個驗方開了藥,陛下喝下去,病情大緩。所以他才升了官,說是我幫忙的。”
顧延臻恍然大悟。
“你幹嘛非要保密?”顧延臻不解。
“我只是不能隨駕,又怕秦叔叔說出是我的方子,損了他的名聲。他以後有了精彩的辯證,旁人也會猜疑是我的主意。如今他又憑這個封了官,有人不服氣,更是要詆譭他的,所以我不讓他說。若我不有言在先,他肯定是要說的。”顧瑾之編了個理由。
皇帝隱約透出來的意思,顧瑾之不想由她來告訴任何人。
哪怕是父母。
告訴了,父母只會替她擔心。
而她編的理由很合理,顧延臻相信了,沒有再多問。
秦申四急匆匆離開,趕到了太醫院。
請他的,是簡王府的人。
去年到現在,京城裡最惹眼的,除了唐家,就是簡王府了。
秦申四剛剛升官,他刻意低調,並不太想和風頭正健的簡王府有關係。可簡王府來請,他又不敢不去。
他拿了自己的藥箱,跟着簡王府的人,趕往簡王府。
他現在是太醫院的院使,可是在王公貴胄們眼裡,秦申四仍是低等人。
而簡王,更是真正的龍子鳳孫,秦申四哪敢怠慢?
馬車很快就到了簡王府。
現在的簡王府,實則是簡王府在京城的別館。自從簡王放棄自己的護衛軍,賴在京城不肯挪窩,他們就沒有另建府邸。
外頭都說簡王府很窮。
秦申四一路到了簡王府的垂花門口。
五月底,繁枝濃密。錦繡鋪地。
簡王府雖然簡單,卻不失整潔內斂。
秦申四見慣了奢華淫逸的貴族庭院,對簡王府的內斂簡單充滿了好感。
簡王府的世子爺迎了出來。
簡王世子今年三十出頭,是簡王的長子。他生得修長俊朗,白淨斯文。穿着皁青色的直裰,鬢角梳得整整齊齊,玉樹臨風。
秦申四忙給他行禮。
“秦太醫不必多禮。”知道秦申四是皇帝跟前最紅的太醫,簡王世子不敢怠慢,笑着讓秦申四免禮,道。“快裡頭請。”
他一路把秦申四請到了正院上房。
秦申四便知道。是女眷病了。
他心想,是不是那位和離回家的郡主?
他不敢露出異樣,被人看出端倪未免太失禮,就低垂了頭。
生病的。並非小郡主。而是簡王妃。
簡王妃端坐在正堂的太師椅上。神色冷漠,雙頰發暗消瘦。看到有人進來,給她行禮。她也沒什麼反應,目光發直。
簡王陪坐在一旁。
屋子裡沒有旁人了。
因爲有太醫來,家裡服侍簡王妃的兒媳婦、小姐們都回避了。
秦申四先給簡王行禮。
簡王笑了笑,態度還好。
秦申四行禮過後,纔開始給簡王妃診脈。
王妃從始至終,都沒有反應。她呆呆的,安靜坐着,額頭卻有塊紫瘀,放佛是撞傷了。
秦申四診脈,發現王妃的脈澀而沉。
他先淺取脈,再深取,脈象仍是澀而沉,就知道自己沒有診錯。而後,他又看了看舌苔。
簡王妃的舌下紋紫,苔厚,且發暗,有瘀斑。
秦申四感覺像是肝氣凝結。
他問了問發病時的狀況。
簡王世子代爲回答道:“家慈每日都這樣坐着,叫她也聽不見。有時候站起來就走,往門上直撞,也看不見;可有時候又是好的,能說話,口齒清晰,目光又明亮……”
秦申四的眉頭微擰。
這些症狀,並不符合肝火凝結。
他預料錯了。
“……犯病已經大半年了,去年臘月裡犯病的。”簡王世子又道。
秦申四就想到了去年唐家三爺和名妓檀兒的事。
王妃是不是聽說了女婿的糟心事,擔心女兒,才發病的?
“彭提點一直照料家慈。”簡王世子繼續道,“開了些方子,時好時壞,反反覆覆的。他說,秦太醫醫術高超,醫德高尚,而且不亂嚼舌根。他暫且沒有良方,我們只好麻煩您。”
“王妃這病,全仗秦太醫妙手回春,本王先謝過了。”簡王也開口道。
秦申四想,簡王妃這病很棘手。
彭提點年紀比秦申四大,也是醫學世家出身。彭提點更加穩重謹慎,所以外人覺得他醫術平平,實則他造詣很高。他能做到提點,是實至名歸。
彭提點治了半年,都治不好。
而簡王世子又口口聲聲不準張揚說出去。
“我一時也說不準,王妃這到底是什麼病。”秦申四原本斷定是肝氣鬱結,現在不敢講了,道,“彭提點的醫術,遠遠在我之上。既然他暫時沒有良方,那麼我斗膽一試。只是,我要先問問彭提點,看看他是如何診斷的。假如辯證重複了,也就沒有必要拿王妃的病做試探……”
他要看看,彭提點是怎麼說這個病情的。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
簡王和簡王世子也是通情達理之人,點頭同意了。
簡王妃乃是怪病,非急病,所以世子先送了秦申四出門。
秦申四從簡王府出來,直接去了太醫院。
他找到了彭提點。
“是我向他們引薦你的。”彭提點道,“你看病穩重,而且屢有奇招。怎樣,可想到了如何給簡王妃診斷?”
他沒有含沙射影的諷刺,而是真心實意誇讚秦申四。
“一籌莫展。”秦申四不逞能,老實說道,“不知提點大人是如何診斷的?倘或已經用過了藥,我就不用再去了……”
“我一開始以爲是氣血虛,就給了四物湯。喝了下去,王妃並不見好轉,反而時而暴怒、時而發愣;而後,我又以爲是膽氣虛,就開了溫膽湯,結果,仍是不濟。最後以爲是肝火鬱結,開了逍遙散。吃了這麼久,病情反覆無常,無法根斷。每次用藥,一開始能見效果,半個月之後又恢復原樣。斷斷續續的,折騰了這半年。”彭提點毫無保留的告訴了秦申四。
他用他的誠意告訴秦申四,他是真的誠心引薦秦申四去看病,而不是爲了讓他出醜,故意給他個難治的病,從而給他來個下馬威。
秦申四聽得明白,心裡感激道:“我也以爲是肝火鬱結。既然您已經開了逍遙散,就不用再開了。我一時也想不到其他良方,不如另舉他人?張淵太醫醫術遠在我之上……”
彭提點沉默了下。
他道:“還是你去看吧。再想一想,看看還有什麼方子。陛下的病,整個太醫院都一籌莫展,不也被你治好了嗎?”
秦申四就有點尷尬。
他不想旁人總把治好皇帝不寐症的功勞,算在他頭上。
那是顧瑾之想的方子。
當初是顧瑾之說取意用藥。否則,秦申四是想不到的。
可顧瑾之不准他告訴任何人…….
他就要承受這竊取來的榮耀。
這讓他心裡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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